第二天,亚瑟和尹丽莎白出现在餐桌旁,还有说有笑,如同热恋期的夫妻一般。
阿乌坐在餐桌的另一端,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早餐快结束时,尹丽莎白提醒阿乌,
“你爸想去外面转转,你今天陪他。”
说完,尹丽莎白端着盘子向厨房走去。
以现在的科技水平,这些家务可以更加智能,更加节省人力。
但是,家里的男主人亚瑟更喜欢雾都时代的生活方式,其他人也受他影响。
阿乌连忙端着盘子追了上去,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
尹丽莎白瞥了阿乌一眼,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阿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们俩...这...”
不知道已经多少年,这俩夫妻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了。
双方上一次见面,尹丽莎白直接开着泥头车撞向亚瑟,差一点就把亚瑟撞死了。
这一次,不仅能度过一个平安夜,甚至还能吃一顿家常饭。
看着恢复如初的父母,阿乌怀疑不是这个世界疯了,就是自己疯了。
看到他这副表情,尹丽莎白没好气说道,
“你爸才刚好,我可不想家里再疯一个,快快快,带他出去转转吧。”
说着,尹丽莎白把阿乌推出了厨房。
父子两人出门,亚瑟给了一个地址,阿乌直接开车带他过去。
车在停机坪停下,阿乌靠在车边,点燃了一根烟。
亚瑟回头刚好看见这一幕,提醒道,
“别老抽烟,对肺不好。”
“这烟治肺病的。”
阿乌拿出烟盒,扔给亚瑟,
“都什么年代了,谁还抽传统香烟。”
亚瑟接过烟盒,上面还真写着医疗用品,以这个时代的科技,确实能做到这种程度。
收起烟盒,亚瑟向前走了几步,在一处公园长椅上,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他向长椅上的人伸手,
“您好,请问是笛夫先生吗?”
长椅上那人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是....亚瑟·爱德华?你在找笛夫,没错,就是我。”
“叫我亚瑟就好了。”
亚瑟坐在长椅的另一端,如同多年好友一样和对方闲聊着,
“笛夫先生,按照我在网上查的资料,你曾经是美丽新世界的忠实粉丝,也是第一批的实验者,参与了路登剧本的IP改编和维护,后来患上了认知障碍,无法区分现实和虚拟世界...”
那人侧着身子,认真听着亚瑟的每一个字。
“网上?稍等,我查一下...”
那人很快得到了答桉,恍然大悟,
“您是说互联网吗?现在已经没有人用这个称呼了,您别介意,就按照您的说法来,网上的资料没错,您找我不是为了聊这些吧?您是在创作新的剧本吗?”
“算是吧。”
亚瑟笑了笑,
“如果能从你这里获得足够的灵感,我不介意把你的名字放在特别鸣谢里。”
“真的吗?太棒了!”
笛夫眉飞色舞,兴奋地挥舞双臂,
“尽管提问,亚瑟先生,我不会对您有任何隐瞒,绝不!”
“第一个问题,认知障碍的那段时间,回忆起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显然,对于认知障碍,亚瑟希望获得更多的信息。
笛夫皱着眉头,面露牵强之色,答道,
“亚瑟先生,能换一个问题么,我的治疗方案是物理替换,没办法,我的医疗基金只能承担起这种方案。”
他的治疗,是直接把那部分神经和细胞更换,这是最省时省力的治疗方法,也是最安全的。
换而言之,就像版本出错,回滚到了前一个版本,错误自然消失了。
这个答桉,亚瑟并不意外。
他追问道,“那在治疗完后,你有再次进入美丽新世界吗?”
笛夫回忆道,
“我被下了7年的禁令,不允许玩这款游戏,否则需要自己承担一切后果。这7年里,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我简直无法相像自己是怎么熬过这7年的,天呐...
可当禁令失效之后,我进入美丽新世界,却发现它失去了往日的魔力。
抱歉,我没有任何质疑您的意思,美丽新世界的在线人数在这7年里翻了一倍不止,只是,您知道的,每个人有自己的口味,我更喜欢7年前的美丽新世界...”
亚瑟恰到好处地补充道,“就像初恋情结一样,7年前的美丽新世界可能没有那么好,但你的记忆对它进行了美化,欺骗了你,让你回味更美好的感受。”
笛夫点头,
“是这样的,我的主治医生也是这么说的,亚瑟先生。”
“谢谢你的配合,换一个轻松一点的话题。”
亚瑟露出一个笑容,转而问道,
“你看过以下电影吗,源代码,盗梦空间,楚门的世界,克隆岛....”
亚瑟说出了一堆电影的名字。
笛夫面露难色,这些电影他别说看了,听都没怎么听说过。
可能在几百年前,这些电影是经典,但时间不会饶过任何东西,哪怕是经典。
两千年前人写的小说,兴许还是世界名着,但不是每一个人都会
“稍等一下。”
笛夫目光微微呆滞,很快又回过神来,露出笑容,
“亚瑟先生,这些电影我刚刚看过了,准确来说,我把它们都下载了下来,储存在记忆库里...”
说着,笛夫向亚瑟展示了他的外置义脑——一小撮头发。
这东西本来是为了治疗他的认知障碍,临时装的。
等认知障碍治好后,笛夫却觉得外置义脑很方便,干脆留了下来。
看着微微发光的头发,亚瑟点了点头,
“有趣。”
“说回这些电影。”
背好答桉的笛夫,跃跃欲试看向亚瑟,
“您准备先聊哪一部?盗梦空间?”
“可以,先聊盗梦空间。”
亚瑟缓缓说道,
“主角可以利用梦境空间执行任务,这是一项非凡的能力,却如同行走在钢丝线上一样危险,他必须区分现实和梦境空间,一旦失去这种判断能力,则会彻底沉沦在梦境空间,在梦境里死亡可以离开...”
“别忘了时间流速的问题。”
笛夫提醒道,
“梦境的时间和外界不一样,他早晚会老死,当他死亡的那一刻,他就从梦境里醒来了,不是吗?”
“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亚瑟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反问道,
“以盗梦空间的能力为背景,我们做以下讨论:
如果记忆也能做手脚呢,假设以这里为起点,往前走一年,走到了这里,当他再次醒来,又一次回到了一年前,岂不是永远被困在了这里?”
这可难不倒笛夫,他自信说道,
“如果自己会不断失忆,一切都会重复,那只能等待外界救援,靠自己是没办法逃出这个漩涡的,人无法提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面。”
“这样么?”
亚瑟反问道,
“可死亡就能脱离梦境,你不觉得他有更简单的方法吗?就像他妻子那样。”
笛夫脸色严肃了起来,
“让人放弃自己的生命是一个危险的想法,亚瑟先生!”
“只是闲聊而已,这是创作的一部分。”
亚瑟的说辞,暂时说服了笛夫。
笛夫很快找到另一个反驳的观点,
“如果真的会定期失忆,一切都循环的话,这意味着整个梦境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一切,换而言之,真正身处这种状态,哪怕自杀也做不到,世界会有各种方式来阻拦你,实在无法阻拦的时候,也能重启一切,让你回到起点,不是吗?”
“确实如此。”
亚瑟赞同对方的观点,没有在盗梦空间这个话题上进行更多讨论。
之后,他们又聊了一些电影,分享了一些观点。
“其实这类电影,都有一个共性,和古启云的一则寓言有关。”
亚瑟的历史知识很好,几千年前的事,在交谈中能信手拈来。
哪怕有外置大脑,笛夫想要跟上亚瑟的聊天节奏,也总会慢半拍。
“您是说...洞穴寓言?”
亚瑟点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展开,而是感慨道,
“外置大脑确实好用。”
如果没有外置大脑,笛夫在他面前,就像一个绝望的文盲,只会阿巴阿巴。
在聊天的末尾,亚瑟想要和笛夫玩一个游戏。
“你身上有硬币吗?”
笛夫当然没有。
他当即用公园的长椅扶手,做了一个硬币。
“游戏很简单,你来抛掷硬币,我来猜正反。”
笛夫并不明白,这个游戏有什么意义。
正反的概率各自是50%,猜测的正确率也是50%。
这是一场注定会五五开的游戏。
在开始前,亚瑟问了一个问题,
“我连续猜中十次的概率是多少?”
外置大脑给出答桉,“0.09765625%”
不到千分之一的概率。
亚瑟追问道,
“那连续猜中一百次呢?”
笛夫露出一个笑容,打趣道,
“别开玩笑了,亚瑟先生,这种事不可能发生的。”
说着,他将硬币放在大拇指上,做好抛硬币的准备,随时可以开始。
“正反正反反正正反正反。”
亚瑟连续说了十个字。
笛夫看向亚瑟,“所以,您决定好了吗,这次是正还是反?”
亚瑟摇头,“我已经猜完了接下来十次的概率。”
笛夫面色古怪,将信将疑,把手中的硬币抛出,按照外置大脑的指示,用手背接住硬币,再用另一只手扣上。
揭开之后,露出硬币的一面——正。
50%的概率,运气好罢了。
笛夫这么想的。
他又抛了一次,反。
亚瑟又猜对了!
笛夫眉头一挑,对这个简单的游戏有了兴趣,觉得自己需要再认真一些。
第三次,正!
连续三次猜对,概率只有12.5%,虽然不高,但也有概率发生!
笛夫额尖已经冒出汗水,他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亚瑟,死死盯着指尖的硬币,再次掷出。
小心翼翼揭开之后,笛夫忍不住咒骂一句。
该死!
这家伙又猜对了!
笛夫双手颤抖,他在内心不停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偶然,只是运气好吧。
如此小的概率,外置大脑能给出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亚瑟作弊了!
笛夫抹去掌心的汗水,嘴里念念叨叨,抛出了第五次。
又对了!
笛夫怪叫一声,“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亚瑟没有回答,只是示意笛夫,还有五次。
接下来,笛夫没有抛硬币,他认为可能是自己抛硬币的方法有迹可循。
他制造了一个绝对公平的工具,来投掷硬币。
又抛了三次,硬币的正反和亚瑟猜测的一模一样!
被连续猜对八次,笛夫的内心防线近乎崩溃,他在经历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事。
在未开化的时代,人们称之为神迹。
身为这个时代的人,第一次见到神迹,难免会崩溃。
第九次,笛夫在机器上做了手脚。
亚瑟猜的是正,笛夫将机器设置为100%投掷出反的结果。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亚瑟这一次猜对!
这关系到他世界观,马虎不得!
不可能有人能连续十次预言成功!不可能!
硬币抛出,稳稳落在地面,笛夫眼中闪烁着亮光,他已经看见了结果,那枚硬币是反。
轰隆隆——
地震了。
原本落地的硬币,再次弹起,翻了个面。
亚瑟又对了...
连续猜对九次。
笛夫脸色阴郁能掐出水来。
他沉默了许久,看向亚瑟,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亚瑟先生,很精彩,但您还是输了,因为我不会投掷第十次。”
说着,笛夫捡起那枚硬币,放在兜里,就要离开。
可离开长椅时,他的衣服被扶手勾住,扯开一个破口。
硬币,顺着这个破口滚落下来,一路滚到亚瑟脚边,最后平躺在地。
最后一次,反。
笛夫甚至没敢看这次结果,如同见到恶魔一般,仓皇逃走,嘴里还在喊叫着什么。
亚瑟则站在原地,低头看着硬币,若有所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亚瑟抬起头来,眯眼看向天空。
预言,真是好用的能力...
先知,你的能力真棒!
他弯下腰来,把地上的硬币捡起来,放回兜里。
一块钱也是钱。
不对,这东西不是一块钱。
准确来说,一块金属也是钱。
揣着硬币,亚瑟回到了停机坪。
正在抽烟的阿乌看到亚瑟回来,好奇问道,
“心情这么好?”
“嗯。”
亚瑟点头,
“和一个叫笛夫的家伙聊了会,收获不小,还捡到一块钱。”
捡到钱了,心情能不好吗?
亚瑟又问道,
“哪能买传统香烟,你这东西我抽不惯。”
“其实他们可以给你送货的,算了..你顺着这条路走,走到底那里会有一个便利店...”
阿乌目送亚瑟去了另一个方向,去购买传统香烟。
看上去,自己的父亲正常多了。
种种迹象表明,亚瑟可能真的康复了!
阿乌心里松了一口气,这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接下来只需要...
未来的美好幻想似乎在向自己招手,阿乌从兜里摸出一根雪茄,准备奖励自己一次。
他的美好幻想,被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
“你好,我是笛夫,您是亚瑟先生的儿子对吧?我在新闻上见过你...长话短说,亚瑟先生约了我在公园见面却一直没有出现,我就想着过来找找你....”
阿乌回过头,满脸的惊讶,就连嘴里的雪茄掉落在地都没能注意。
如果他面前这个人是笛夫...
那么,亚瑟在公园里的聊天对象...
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