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就连陈棋自己也没反应过来,脸上、身上就挨了几拳。
那可是机械厂工人的拳头呀,这群整天跟金属打交道的汉子,拳头都跟金刚锤似的巨大。
郭院长一把扶住陈棋,防止工人们继续打人。
伍主任则一个箭步冲到了谭厂长面前,涨脸了脸骂道:
“你们凭什么打人?你们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谭厂长有点莫名其妙,连忙解释道:
“不是,郭院长,伍主任,郑师父可是我们厂唯一的八级钳工,承担了很多国家保密任务,就这样一个宝贝,结果却被他这个卫生院水平的医生主刀了,这不是害人吗?”
伍主任声音越来越响:“谁跟你们说陈棋同志只是卫生院水平?你们亲眼所见了吗?真是乱弹琴!”
谭厂长愕然地看向了旁边的茅春木。
“茅院长说的呀,茅院长说陈棋是刚刚从卫生院调上来的医生,水平就也……”
能当上副厅级厂长的谭厂长在说完这句话后,一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无意之中被茅春木利用了,事情根本不是这位茅院长所说的那样。
就看伍主任和郭院长那么维护陈棋的样子,怎么看这位陈副院长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谭厂长明白自己现在被架到火上烤了,这时候绝对不能马上认错,只能将错就错,把所有责任都推到茅春木身上。
这要是得罪了省附属一院,得罪了人民医院,得罪了四院的副院长,以后红旗机械厂的工人出现意外,你还指望谁来救他们?
于是他就继续装傻,完全一副无辜者的表情,继续“义愤填膺”地骂道:
“茅院长还说了,说陈棋上上下下都有关系,没水平还特别喜欢擅作主张,在医院里想干嘛就干嘛,他也管不住这位陈棋,否则是不会同意陈棋主刀的。”
茅院长听到这话有一种吐血的冲动,这些话的确是他明着暗着说的,但你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来呀。
要知道现场除了伍主任郭院长外,四院的许多职工可都围着在瞧热闹呢,这让职工们会怎么样?
果然,大伙儿一听谭院长的话都是一片哗然。
陈棋是谁?那可是会嵇县卫生系统有名的外科医生,也是创建外二科一个月,就能通过手术赚大钱的牛人。
这样的牛人,你茅春木居然说他是卫生院水平?
很多职工虽然都眼红陈棋狂发补贴,心中不服,但现在则是更鄙视这个捅自己人刀子,在背后恶语中伤本院职工的院长了,大家脑海里就浮现两个字:
叛徒!
这在集体荣誉感超强的八十年代,叛徒绝对是对一个职工最低的评价了,人人都可以吐口水那种。
茅院长说话都结巴了:
“我我我,我没说完,我只是,只是在聊天的时候说到了陈棋是从卫生院调上来的,是谭谭厂长自己理解错了!”
郭院长的脾气更火爆,蹭一下站起来,暴呵一声:“够了!”
“谭厂长,我这么告诉你,如果没有陈棋医生的及时出手,今天你们这位八级钳工那是绝对会成为残废,你看看这天,这断掌能保存多久?伍主任从省城赶过来2个小时,黄花菜都要凉了。
陈棋同志在第一时间清理了病人的伤口,做了清创消毒,也是他固定了第一时间缝合了血管,保证了断掌血供的恢复,为病人创造了时间和机会,这才让伍主任能顺利完成手术。
这样一位大功臣,你们不问青红皂白,出来就打,你们红旗机械厂的人是不是没脑子?这样做算不算是恩将仇报?这病人又不是陈棋医生的,要不是他好心,他完全可以不救的。”
伍主任斯文很多,但脸色也铁青了:
“我可以作证,今天要不是陈棋同志的及时出手,这位钳工师傅的手算是彻底废了,陈棋同志的医术很高明,你们应该感谢他的仗义出手,而不是拳头报答!”
边主任本来还在手术室里做扫尾工作,听到外面打起来了赶紧跑了出来,一瞧陈棋这样子连急得直跺脚。
“谭厂长,你们真的误会陈副院长了,唉,你们真是太不应该了。”
医院里有打架,打的还是医院的副院长,这则新闻跟长了脚似的迅速在全院扩散,哪怕已经下班的职工们也纷纷赶回医院,围在了周围。
尤其是年轻医生,那是撸起袖子准备动手了。
这都被打上门了,叔叔可忍,婶婶都忍不了,红旗机械厂又怎么了?这可是四院的地盘。
眼看着两家单位就要暴发冲突了,红旗厂的工人们都看向了谭厂长。
谭厂长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怎么回事了,知道今天是听信谗言,铸成大错了。
本来错了就错了,他是副厅级,这陈棋副院长也就是正股级,两人级别天差地别,道什么歉?
但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人家有关系,有后台,那就另当别论了,该怂还是要怂。
“啊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呀?真是该死,对不住陈副院长,是我的错,请你原谅,你们几个臭小子怎么能随便打人呢?还不赶紧来跟陈副院长道歉!”
谭院长的表演很浮夸,但有效。
几个工人师傅也知道今天这事办差了,但谁叫他们是炮灰呢,关键时刻只能背黑锅了,于是齐齐鞠躬道:
“陈副院长,对不住了,我们错了!”
四院这边的职工们,脸色这才好转了。
陈棋心里早就骂开了,捂着个眼睛头都有点晕乎乎的,这时候就听到郭院长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表现得大度一点,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越大度,却显得茅春木是小人,这对你在单位竖立威信有好处。”
陈棋不动声色点点头,这时候严世凡和边盟也赶到了,赶紧将自己的头儿扶起来。
陈棋轻笑了一声:
“既然是误会,大家说清楚就好了,我个人的荣辱不重要,重要的是郑师傅做为八级钳工,为国家做出那么大的贡献,我肯定要全力以赴救治他,咱们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啊!”
说完,陈棋还咳嗽了几声,表演比谭厂长更浮夸。
当然此处如果能咳出点血来,吐在白色的手帕上就更完美了。
果然,陈棋的话音一落,无论是四院的职工,还是红旗厂的工人们,大家纷纷叫起好来,热烈的掌声马上响起:
“陈院长好样的~~~”
“陈副你受委屈了~~~”
“陈副你们我们学习的榜样~~~”
伍建林这时候也对着现场所有人说道:
“现在郑师父的断掌已经接上了,手术非常完美,我要告诉你们的是,陈棋同志做了前半部分的手术,最重要的血管吻合就是他做的,非常了不起。
通过这次意外的手术,也表明了,越中四院显微外科,在陈棋同志的领导下,已经具备了断肢再植手术的能力,你们越中四院也成为了全省唯一一家开展断肢再植术的县级医院。”
哗啦啦,四院职工们的掌声更热烈了。
现场,陈棋有多风光,茅春木就有多狼狈。
茅春木当上院长是挤走了前任张院长,而且他还是非临床专业出身,在医院里本身就充满了争议,不少职工是口服心不服。
今天这闹剧一出,让大家更是鄙视这位医院老大的人品,以及是否有能力领导这家医院的怀疑。
茅春木自己也知道,今天这事肯定没完,他是小看了陈棋的人脉和医术了。
傍晚,陈家。
陈棋躺在竹椅上,兰丽娟正心疼地帮忙做着冰敷。
陈棋的手不老实,时不时要摸摸妻子的大肚子,想感受一下胎动。
“别乱动,躺好了,这红旗机械厂的工人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被人挑拨几句就急吼吼冲上来打人,太过份了,今天要不是伍主任和郭院长在,你就要被打死了。”
兰丽娟很生气,谁的丈夫谁心疼,当她在家里听到陈棋被打了,不顾中午的烈日,顶着个大肚子就冲到了医院里。
一个大肚子扶着被打伤的丈夫,这一幕让不少围观的人都唏嘘不己,对茅院长和谭厂长更是鄙视。
陈棋也无所谓,一边继续感受着胎动,一边感慨道:
“我就是想当个临床医生,不想参与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早知道四院这么复杂,我还不如待在黄坛称王称霸呢,在黄坛,谁敢动我?六万黄坛父老乡亲肯定让他走不出黄坛。
噢对了,这是谭永长托人送过来的红包,说是医药费和营养费,我瞅了一眼,里面有500块钱,嚯,这红旗厂真是狗大户,够有钱的,这都顶得上咱们半套房钱了。”
兰丽娟接过信封,看也不看,十分厌恶地就扔到了一边。
“哼,五百块钱就算完了?那我给他五百块钱,找人打他几拳问他干不干?”
陈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两拳给500块钱,我觉得这买卖可以做,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呢,哈哈哈。”
“笑笑笑,你还笑得出来,真是没心没肺,别动,还得冷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