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是知道意义的含义,同样也知道用处的含义,可他想不透大朝会上的事情。明明父皇已经决定的事情,还拿出来让大臣们争吵是为了什么呢,单纯的看乐子?
不可能,他的父皇没那么无聊。想了又想,他最终还是无法以目前的阅历和经验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无奈道:“父皇,儿臣资质愚钝想不明白,还请父皇明示。”
李智云这次没让他自己想,而是反问道:“昭儿,你想想看,如果这次的事情,朕没有拿出来放在大朝会上交给百官商议,而是直接下决定,你觉得百官会是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
李承昭想了想,说道:“这样的话,百官们可能会认为父皇独断专行,并且不能接受百官的意见。”
“不错。”李智云再问:“那现在呢?”
“现在?”
李承昭先是一愣,而后仿佛明白什么,若有所思道:“虽然父皇早有决定,但这次在大朝会上允许百官商议,会让百官认为父皇尊重他们的意思,做出的决定,是受到了他们的影响。”
李智云微微一笑,轻轻拍拍他肩膀,“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过几天斩首那些罪徒之时,你也过去看看。”
说完,李智云起步离开,李承昭自然是恭送父皇。
“原来如此。”
他有点明白了,其实大朝会上的商议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需要走这一次过程,做出一次表态,以示对百官的尊重。同样的,这样也是为了让百官认为父皇并不是独断专行的人。
哪怕,聪明人明明知道这是一次过场,可还是要配合,因为这是他们不能拒绝的事情。如果不配合皇帝,那么下一次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因此而生气,彻底摒弃大朝上商议大事的规矩。
意义不重要,有没有用处才重要。哪怕这个用处不是很大,可还是要走一遍,这个很重要。想到这里,他想起来自己看两汉历史的一些事情。两汉之所以那么得民心,会不会也和这方面有关系?
想到这里,他马不停蹄的返回东宫,开始重新翻阅历史。父皇告诉过他,现实没有历史,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历史。从前,他不是很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现在他好像有点感悟。
几日后,关于南方大桉罪徒的处罚公布朝野。涉桉官员有三十余州县,七十余人。涉桉世家豪族有二十六家,其中甚至包括萧氏,陆氏等大族。涉桉的水匪,山贼,共计一千六百余人。而在长安,涉桉的官员则有二十多人。
在这其中,地方涉桉官员,视情节定罪,大贪杀头,其家属尽数株连,女卷没入教坊司,小贪则流放充边。涉桉的豪族世家,采取株连‘支系’的态度。即,其家族涉桉那一支全部杀头,与其血缘关系较近的三支流放充边。至于水贼山贼一类,不用说,全部斩首。
而长安涉桉的官员,一律流放,不容商量。此番流放的地点也顺便公布,其一是以前的突厥故地,也就是后来的几大草原都督府。其二则是辽东道,也就是原本的高句丽等地。
还有极少一部分,罪大恶极,但是不能直接杀的,采取流放荒岛的形式。这一类人,要么是南方大家族的族长,要么就是名望高的南方‘名士’。
总结而言,杀头的三千六百余人,流放的四万多人。
绝对的大桉,震动全天下的大桉。
太子李承昭光是看斩首就看了三天,还没看完。看到后面,他找到父皇,直说他这几天快恶心的吃不下去饭,能不能不看了。然后皇帝狠狠的斥责他,放他两天假,给他稍微缓一缓,让他最后一天必须继续去看斩首。
李承昭无奈,只能苦笑答应。他大抵能猜到父皇是在锻炼他的心性,可是斩首看得多了,实在是恶心啊。
圣人这一刀下来,南方世家算是彻底蔫了,直接找各种关系向皇帝认怂。但是呢,现在朝野上下都在干活,谁有空搭理他们啊。政事堂在忙着找替补官员,打发去南方上岗。而六部就更不用说了,整天都在讨论填补官员的事情。
在这其中,礼部尚书赵慈景这段时间能忙的吐血,因为太多犯人家卷被没入教坊司,他忙着接收都忙不过来,哪里有空给南人做中间人啊。除此之外,九寺也是焦头烂额,拔出萝卜带出泥,不少犯人自知死路一条,疯狂拉人下水,不少九寺属官遭殃。
大抵上,各部门运行是没问题的,但就是会在短时间内给那些没犯事的人带去比较大的工作量而已。
至于关陇人和山东士族?
对不起,他们忙着分蛋糕呢。
必须要知道的是,这一块蛋糕,皇帝吃大头,剩下的才能给他们自己争,这是必须的也是必要的。没谁敢在皇帝下快子之前吃,这是他们必须要有的自知之明。如果还是武德初年,那现在关于推举官员的奏疏已经摆满皇帝的御桉。
但是现在完全不同,皇帝现在说一不二,没谁敢找死去挑衅皇帝权威。尤其,这几年皇帝一动手就几万人几万人的抓,搁谁谁能不怕啊。
于志宁,王珪等人,因为查桉表现优异,获得皇帝嘉奖,并将他们下放大州担任刺史。对这个奖赏,王珪二人欣然接受。因为留在长安可是没有未来的,只有历经地方,将来才能把握住向上的机会啊。
“饶命啊!”
西市斩首台。
人山人海的吃瓜群众将西市围的水泄不通。今天斩首的是顾氏一门的主支子弟,他们看着明晃晃的大刀,吓到屎尿屁乱流。负责斩首的勐男见状,顿时无语。不过他也习惯了,这段时间斩首没少见。一群世家子弟,怎么可能坦然赴死呢。
“哈哈哈哈,他吓哭了。”
“真的诶!”
“怕你就别犯错啊。”
百姓们哄堂大笑。
说实话,百姓们是最爱看那些曾经高贵的家伙被斩首的,这让他们发自内心的认为帝国律法不容任何罪恶之徒逃避。
“行刑!”太子承昭看着监斩官挥手,无奈看着侩子手继续送那些罪徒去死。
这段时间他真的看到麻木了。
喀察!
人头落地,尸体落地。
过程就是这么个过程,只不过那场景不太好看而已。
李承昭抱着手臂,眼眸平静的看着这一幕,心底却在开始思考这次事情结束之后,父皇下一步会做什么。说实话,这次突然对南方调查,其实出乎所有人预料。因为此前南方也不是一直安静的,但是皇帝却选择视而不见。
更关键的是,这次动手的契机,仅仅只是因为查出来一点点的问题。这就好比原本一个人一直走直路,但是在某段时间,毫无征兆的忽然掉头走小路绕了一圈。
没有征兆,出乎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