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奉慈的事情过去之后,有两名宗室上呈奏疏乞骸骨,分别是淮安王李神通,以及襄邑王李神符。
这俩人,在听说李奉慈的事情之后,几乎在同时派人向皇帝乞骸骨。至于原因,不难猜测,其一是因为他们都不是皇帝的人,而是先帝的功臣。其二呢,他们从李奉慈的事情中看出来,今上相当的刻薄寡恩,尤其是对待那些不熟悉的宗室。
李奉慈好歹也是李湛的儿子,而李湛可是李渊的亲兄弟,论血缘关系,李奉慈才是最接近皇帝的宗室。可这样一位宗室,还不是被皇帝夺爵囚禁了。
李神通和李神符是李渊的堂兄弟,李智云堂叔,同李智云又隔了一层,而且他们和李智云以往的关系泛泛,不认为自己将来犯错李智云会放过自己。
干脆,乞骸骨回家养老。
他们俩人算是想明白了,既然不能和皇帝对着干,那还不如原地退休养老,这样好歹还能衣食无忧。若是犯错被皇帝揪住小辫子,那可得被囚禁啊!
这谁能受得了。
先说李神符,就算这次没有李奉慈的事情,他也不打算在继续做官了,没别的,年纪大了。
自武德六年末,南方平定,李神符就被李智云丢在潭州担任总管一职。那可是潭州,毗邻岭南!
近十年在潭州为官,李神符虽然渐渐适应了那方水土,但是一直郁郁不得志。不在中枢,心情能好么。他若是普通人,在地方担任总管自然不会觉得郁郁不得志,可他是宗室!
这种身份和职位的落差,那可是相当的难受。更关键的是,这些年他权柄被一削再削,现在总管当的和一个刺史一样,早就不想继续任职了。
何况,而今李神符已有五十四岁,他觉得自己继续在潭州待下去迟早客死异乡,不如干脆点退休拉倒。
再说李神通,他在灵州虽然能吃点草原部族的油水,但是这些年的风霜早已磨光他的志向。李奉慈的事情更是让他心生恐慌,再加上李叔良退休的事情,令李神通意识到时代已经变了。
不是武德朝了,现在是贞观朝!
再加上五十多岁的年纪,李神通觉得自己该退了。否则一直碍着不走,哪天皇帝心情不爽,拿自己开刀怎么办。
李博义,李奉慈两兄弟的事情,就是前车之鉴呐。
李神通和李神符两兄弟乞骸骨的奏疏,李智云看了,然后批复同意他们请辞,并在他们回长安后,亲自接见他们。
这俩人也算是大唐集团早期小股东,虽然出资很少,但终归是以人力资源入股的,他们才能不行,打仗湖涂,可资历毕竟摆在那里,再加上他们的宗室身份,于情于理,李智云都要亲自出面安抚一二,以作表示。
高良忠引着两位宗室,前往武德殿。
路上,他偶尔瞥见一只耳朵的李神通,又默默低头,以免自己露出什么破绽。他可是听说,淮安王非常忌讳别人看他的一只耳朵。
至武德殿,李神符看着久违又熟悉的殿宇,有些恍忽。想当年先帝在位的时候,他可是经常来这儿的。但是自新君登基以来,有资格在武德殿面圣的大臣,无一不是皇帝心腹肱骨。
很显然,他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不是贞观皇帝的心腹。
“这儿,倒是没怎么变过。”李神符感慨的说。
李神通也奇怪的问道:“高公公,帝国富庶非常,陛下为何不命人将武德殿修葺一番?”
帝国有多富,他这个亲手剥削异族的大臣最清楚。方才他看见武德殿的外柱红漆都在剥落,十分诧异。
高良忠答道:“陛下常说,天下百姓未富,他怎可先享富贵。”
李神通无语,这话虽然很假,但是眼前看见的东西却不是假的,因此他也不好说什么。不管皇帝怎么说,但是这些年皇帝对百姓的好他也知道一二。
心里面既是惆怅,又有些佩服。
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昔年先帝创立大唐,天下群贼窥伺,后经数年,终于一统天下,期间多少艰难险阻,他自是清楚的。当今皇帝能在继位以后安稳天下,扫灭突厥,威震八方,将这天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足以证明贞观皇帝的才华。
单以公论,李神通心里还是很佩服这个侄儿的。
“两位,请吧。”高良忠做出‘请’的手势。
李神通和李神符在殿外脱下靴子,进入武德殿,隔着远远的距离便看见年轻的皇帝正在等着他们。
“臣李神通,拜见皇帝陛下。”
“臣李神符,拜见皇帝陛下。”
李智云笑了笑,抬手虚扶,“两位皇叔免礼,赐坐。”
“谢陛下。”
内侍们将早已准备好的蒲团拿出来,送给李神通和李神符。
其实,说来私下觐见皇帝,规矩倒不是很多。比如现在,武德殿内很空旷,并没有特意摆放什么蒲团,只有等皇帝接见大臣的时候,内侍们才会奉命送来蒲团给大臣跪坐。
待俩人做好,李智云才开口拉家常。说的话嘛,自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又是扯以往,又是扯先帝对他们的评价,反正就是回忆过往岁月,胡乱聊天。
李神通和李神符自然不敢说皇帝说的话毫无营养,而是跟着回忆起来,顺着皇帝的话说。他们现在可没资格在这位皇帝面前摆谱,只能顺着皇帝意思。
扯了一通过后,李智云看向李神符。
“襄邑王,你可曾怪过朕,将你放在潭州?”
“臣从未这么想过。”李神符立马否认。开什么玩笑,虽然他心里面骂了很多次,但是他才没胆子当面说出来或者抱怨皇帝呢,闲自己命长么。
李智云自然看出来李神符言不由衷,他喟叹道:“神符皇叔,你有所不知。当年父皇常常告诉朕,隋炀帝之所以失国,乃是因为他六亲不认,以至于最后竟无一人帮他,致使他被人所杀。故而,朕一直秉持着父皇的意思,派遣宗室镇守地方。昔年,南方初定,宗室之中唯有神符皇叔可镇南方啊。朕虽然不忍心,可为了大唐万年基业,只能如此,还请皇叔不要怪朕。”
这话说完,李智云自己脸都红,但是他习惯了,皮厚,所以别人一般看不出来。
李神符却是被恶心的够呛,还不敢说什么。皇帝若真如他自己说的那样重视宗室,那这些年朝堂上有几个宗室身居要职呢?
地方上,又有几个宗室在主政一方呢?
太虚伪了。
“陛下说的极是,臣完全能理解陛下,从未怪过陛下。为我大唐万年基业,臣虽死无悔。”李神符忠肝义胆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