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取得皇帝的谅解,裴矩脑中已经有了思路,于皇帝而言,于朝廷而言,现在最需要的,无非就是粮食,亦或者是财帛。他作为政事堂相国,自然知道,这两年,灭突厥,自然灾害,已将民部库仓掏空。
如果能无偿献给皇帝粮食和财帛,说不定会有效果。但是他对此把握不是特别大,毕竟皇帝如果借此针对裴氏,同样也能得到这些东西。
想到这里,他想起了郑氏。
如果能问郑善果付出了什么代价,他心里面会更有把握。只不过想起郑氏,他心里面就是一阵恶心。
郑氏绝对背叛了他。
除了粮食,财帛,裴氏还有什么能让皇帝心动的呢?
田地!
只有土地,才能让皇帝心动吧。
裴矩苦笑道:“我或许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裴宣机问。
“献出裴氏的田地。”
“这......不行啊大人。耕田是裴氏的根基,若是全部交给皇帝陛下,裴氏族人要如何安抚?”裴宣机道:“大人,不如我去求求贤妃吧。”
“住嘴!”裴矩怒喝,“你这个蠢货,尽干蠢事!”
“我......”
“你一旦去找贤妃,让贤妃为裴氏求情,贤妃在宫里就完了!”裴矩恨铁不成钢道:“后宫不得干政,你这么做,只会给皇后对付贤妃的把柄,蠢货!”
一阵怒骂,裴宣机缩着脑袋,不敢再说话。
裴矩道:“去,将裴氏在河东的田地籍册找来,我们好好合计合计。”
“大人,真的要这么做吗?”裴宣机不忍的问。
裴矩叹道:“我何尝愿意这么做,可是不这么做,裴氏在贞观一朝,将会再无起复之机。我倒是无所谓,可你呢?”
闻言,裴宣机脸色变幻莫测,最后无奈点头。
“是。”
三日后,甘露殿。
李智云看着奏疏上,关于宗室大王的数量以及各种补贴、薪资,很是头疼。
皇族李氏被先帝册封的郡王数量真的不少,光是每年给这些宗室大王的钱粮供给,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以往国泰民安的时候,还看不出来什么,现在各地灾害频发,朝廷入不敷出,这笔支出一下子就变得碍眼起来。
“要动手么?”李智云摩擦着下巴。
想了想,还是暂缓削去这些废柴大王封爵的打算。一来他登基时间不长,二来,诸事繁杂,若是这些宗室亲戚闹起来,那也够自己喝一壶的。
还得等一等。
不过,可以先限制一下这些吃饭不干事的收入。
提笔,在奏疏上写下命令,然后交给高良忠,让他送去尚书省执行。
不久后,这道旨意传开,身为宗正卿的李叔良找到皇帝。
政事堂。
“陛下,臣听闻您要削减宗室开支?”
“确有此事。”李智云语重心长道:“皇叔啊,今年各地收成都很不好,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开源节流。”
李叔良道:“陛下,臣对此无异议。只是,旨意中说,宗室食邑不再由地方直接按制分配给宗室,而是交给朝廷统一分配,这是否不妥呢?”
李智云的旨意中,写了两条限制宗室收入的命令。
其一是规定宗室大王食封不得超过三千户,一旦子孙袭爵,食封例行下降。
其二,就是李叔良说的那一条。原先的时候,地方收取税赋,按照食邑户数,将宗室大王应得的那部分,直接送给宗室大王。而李智云则改变了分配方式。由地方统一上交宗室大王应得部分,朝廷来统一分配给各府大王。
简单而言,以前是地方直接把钱交给宗室大王。现在则是地方把钱交给朝廷,由朝廷转交给宗室大王。
这很有意思,对于宗室大王来说也很致命。
因为,一旦命令成制,到时候宗室大王们能得到多少钱粮,全看皇帝怎么分配。
而且,哪个宗室大王要是不听话,皇帝可以直接断掉他的食邑供给。
这简直比直接削减食邑还致命。
“有何不妥?”李智云问。
李叔良道:“此制,古来已久,陛下若是贸然改动,兴许会引起动荡。”
“动荡?”李智云好笑道:“皇叔的意思是,如果朕一意孤行,宗室们,是不是要反朕?”
“臣绝无此意!”李叔良赶忙否认。
闻言,李智云哼了一声,起身踱步。
“皇叔啊,你所言之制,已然不适用于今人。如同秦改分封为郡县一般,我们要与时俱进。”
李叔良是无所谓,他食邑又不是很多,况且他现在也是长安有名的富豪,自然不会为了三瓜两枣和皇帝顶牛。
只是,其他宗室都找他主持公道,让他很是头疼。
可皇帝,摆明了就是要摁着宗室们承认这道命令。
他也不傻,皇帝下的命令,其实就是在限制控制宗室。
“陛下,现在宗室们意见,都挺大的,您看是不是要缓和一二,过些时候再......”
李智云打断他,问道:“皇叔,你的意思是,你这个宗正卿,管不住人?”
李叔良陷入纠结,如果他回答是。
宗正卿位置要丢,政事堂位置可能也要丢。甚至,皇帝给的贩卖香皂机会也要被收回去。
如果回答不是,他就要去面对那些不愿意接受命令的宗室成员,左右为难啊。
“臣明白了。”李叔良答应。
李智云拍拍他肩膀,“皇叔啊,先帝走的时候告诉朕,遇事要多多听皇叔的建议,和皇叔商议。先帝还说,皇叔忠心朝廷,一定会给朕解决疑难。
先帝所言,果然不假啊。”
闻言,李叔良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不敢当先帝之誉。”
李智云呵呵一笑,“皇叔值得。”
他养着李叔良不是白养的,恶人自然得李叔良去做。现在李叔良已经在‘权’‘财’两方面被他拿捏死了,只能乖乖听话。
送走李叔良的时候,赶巧遇见裴矩。
这几日裴矩一直在家中修养,今日身子恢复了一些,便匆忙赶回政事堂。
君臣走到内室坐下。
李智云不紧不慢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裴公啊,朕说了,你是大唐的功臣,身体抱恙,那就好好休息,千万不要伤了身子。朕还年轻,还需裴公多多帮助啊。”
裴矩呵呵一笑,言道:“陛下关怀,老臣铭记在心,是故更不能让陛下失望。”
“哈哈,裴公还是这般风趣。”
轻松的交流氛围,完全看不出来皇帝心里其实想弄死对方。
裴矩道:“陛下,老臣以为,调裴世清去洛州,不失为一步妙棋啊,陛下深谋远虑,叫老臣感慨。”
“凋虫小技,让裴公见笑了。”李智云大袖一挥,相当的谦逊。
君臣说说笑笑,相当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