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椒房殿
“哦,你遇到陛下了?”卫子夫拿出手帕为霍去病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
“嗯。”霍去病点了点头,说道,“刚才和三位表妹在外面遇上了。陛下在和主父大人、韩大人商量国事呢。”
卫子夫眉头微皱,问道:“那他们现在?”虽然说,在卫子夫怀刘据期间,刘彻的宠爱渐渐偏向了后宫的王夫人和李美人,但是如果有行到椒房殿,还是会进来坐上一坐,吃顿便饭什么的。这也是卫子夫恩宠未衰的重要标志,所以刘彻在遇到了霍去病后,却过椒房殿而不入的行径,不由得让卫子夫有些担心。
“陛下带着两位大人出宫了。”霍去病应道。
“出宫?”卫子夫吃了一惊。虽然刘彻少年时,也有过任意妄为,微行出宫的胡闹事迹,但是从她入宫以来,刘彻还真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没有任何预警的突然出宫,实在让人很惊讶。卫子夫问道:“是去哪位王侯家探访吗?”
霍去病连忙摇头说道:“不,不是的。陛下让杨公公去寻了一套白衣来,是打算微行去茂陵邑。”
卫子夫喃喃自语道:“怎么会忽然想到去茂陵邑?是去看茂陵的进度吗?”
“不是啊。”霍去病摇了摇头,说道,“我听说是去看韩墨大人心仪的女子。”
“韩墨?”卫子夫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她是最了解刘彻的,这个帝王固然有冷酷无情的一面,但是若他真的对哪个臣子有了好感,那么也会给与他们毫不犹豫的信任和巨大的恩宠,一如对主父偃,一如对公孙弘。她脑中浮现出韩墨总是云淡风轻的笑容,看来那个温文儒雅的年轻人会成为第三个人呢。
……
刘彻带上了韩墨、李敢并几个侍卫,从侧门离宫后,一路向茂陵邑行去。原本他还想叫上主父偃同来,却被主父偃以须监督出征粮草运输为借口拒绝了,因此便只有韩墨跟随同去。骑在马上,看着路边的风光,刘彻不觉想起自己当年被窦太皇太后压制,经常策马离宫的那段时光,当时总是用姐夫平阳侯曹寿的名义,在外面胡作非为,如今想来真是恍如隔世。
说来,姐夫近来的身体似乎不大好,回宫之前可以去姐姐那里看看他。刘彻如是想着。
一路上刘彻的心情很好,不断地指着一路上的风景和韩墨二人谈笑,气氛很是轻松。
不一会儿,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茂陵邑陈府门前,一个侍卫在刘彻的示意下,敲响了陈府的大门。门很快就打开了,开门的是陈东。陈东望了望李敢,恭敬地问道:“这位爷,你找谁啊?”
“左内史韩墨大人携友前来拜访贵主人。”侍卫拱手行礼道,因为刘彻说了是微行,所以他们只能以韩墨的名义前来拜访。。
陈东是认识韩墨的,毕竟前几日才来过,他遥遥朝韩墨点了头,然后说道:“这位大哥,请告诉韩大人,我们家小姐和徽臣小姐都出去了,他们来晚了。”
“出去了?去哪里了?”侍卫皱眉道。他来自宫中,总觉得皇帝想见的的人自然应该乖乖待在府中厚着,还真没想到会遇到人不在的画面。
“茂陵邑新开了一家叫‘食为天’的食肆。我家小姐去那般尝鲜了。”陈东规规矩矩地回答道。他就是因为机灵过人才被陈娇挑出来作门房的,陈娇可不希望自己的门房狗眼看人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知道韩墨身份的他,不敢慢待这一行人,忙说道:“若是几位不介意,可以在府中稍待片刻,小的去请小姐回来。”
侍卫不敢擅做主张,回身向刘彻说明了一切,询问刘彻的决定。
刘彻并没有想到这个女子居然会不在,他转头对韩墨笑道:“没想到这位姑娘如此难见。果然是所谓佳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啊。”
韩墨知道皇帝是在开玩笑,也回之一笑,便说道:“不如臣随陛下入内等候,让人去请她来。”
刘彻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去那食为天看看吧。既然都来了,也不差这几步。”
他既然都开了口,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于是一行人又慢悠悠地到了食为天前。这座两层高的建筑明显刚刚经过整修,一股勾人的香味从里面传出,引得周围的人都不住地向内张望。刘彻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宫外的厨子手艺居然会在御厨之上,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交到侍从手中,向店内走去。
食肆内的设置倒是十分简单,和一般的店铺没什么区别,原先那令人嘴馋的香气正是从几个食客的桌上发出的。食肆的掌柜为人老成持重,他看到刘彻一行人身份不凡,立刻迎了上来。
“几位爷,上二楼的雅座吗?”掌柜热切地问道。
韩墨正想开口说自己是来寻人的,刘彻却先开了口,说道:“掌柜的,可有两位女子来你这里就餐?姓陈的。”
要知道这个年代,女性的地位虽然并不低,但是女子联袂出行还是比较少的,所以他一提,掌柜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事实上也不能不了然,这两位姑娘可是客栈的幕后老板呢。
刘彻呵呵一笑,给了李敢一个眼色,李敢立刻从怀中取出几贯钱,交到掌柜的手中,说道,“你给我们挑个好位置,就在她们的雅座旁。”
“好的。”掌柜未免惹人生疑不敢拒绝,只得殷勤地带着刘彻等人上了楼,送到了雅座中,送上了几盘炒菜,缓缓退下。而此时身在隔壁的陈娇和刘徽臣则早已经得到了店内伙计的报讯,知道来了一群人寻自己。反正此时正事已了,她们也就放开心怀品尝菜肴,打算等酒足饭饱再去应付那群人。
刘彻原本的主要目的只是来寻那神秘的陈姑娘,谁想到,到了这食为天后,发现此处的菜色确有非凡之处。他举箸尝了尝味道之后,便吩咐韩墨等人不必拘束,也坐下同吃。他的耳朵却还集中精神听取着隔壁的动静。他当然不知道陈娇早得了人报信,只是一餐下来只听得隔壁竹筷碰盘子的轻响,还以为隔壁的两位女子是食不语原则的忠实信奉者。在他继续要放弃这无聊的窥听,让韩墨去请那陈姑娘来一见的时候,隔壁忽然有了动静。
“姑姑,我们回去吧。”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从左边传来,传入了刘彻的耳中。刘彻挑了挑眉,心道,可算是开口了。不过他从称呼中他猜出,这声音并不是正主。他嘴角含笑,静静等待着另一个女子开口。
“嗯。这就回去。左右也没什么事情。”
熟悉的声音,虽然已经两年多未曾听闻,但是刘彻却还是马上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的身份,手上的筷子几乎要因为震惊而掉落了。
“公子,你怎么了?”一直小心伺候着的李敢马上发现了他的不对,急忙问道。刘彻阴沉着脸,没有回答他。韩墨亦发觉了刘彻的异常,他和李敢对视了一下,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疑不定。
这时,又响起了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正是刚才将他们送进雅座的那个掌柜。
“陈姑娘,你们要回去了吗?”
“嗯。掌柜,你们厨子那道鱼香肉丝手艺进步不少呢。”
“呵呵,多谢陈姑娘夸奖。”
“哪里,这也是你们厨子够努力,当得起啊。”
“我已经让人去牵姑娘的马,姑娘等等马上就到。”
“有劳掌柜了。”
“应该的”
说话声渐渐远去,直至沉寂,刘彻的脸色令整个室内的气压变得很低很低。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正好可以望到门口的情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蒙面女子和一个穿着浅绿色衣服的少女,被一个黑色衣服的男子扶上了马车,吕掌柜在一边恭敬地为他们送行。
“陛下。”韩墨看刘彻呆呆地望着,不由得担忧地开口询问。刘彻仿佛被这一叫惊醒了一般,飞快地下楼,骑上马,追着前方的马车,李敢、韩墨等人不敢放松,忙在后面追着。
马车行得并不快,慢慢地向刘彻他们来时的方向行去,很快就到了陈府门口。刘彻追到时,正好看到陈娇等人下车,打算入府。
“姑娘,等一下。”在众人踏进门之前,刘彻开口喊道。
陈娇等人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浅褐色衣饰的青年男子,正立于马上对着自己等人说话,背光的他看来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请问,你是?”陈娇礼貌地开口问道。
“小姐,他就是刚才和韩大人一起来拜见的人。”开门的陈东已经认出了刘彻,忙插嘴说道。
“公子有礼了。”陈娇了解地点了点头,礼貌地对刘彻行了个礼。两人说话间,韩墨等人也已经追上了刘彻。
陈娇看到韩墨,冲他一笑,虽然隔着面纱。她心情十分愉悦,因此自从韩墨前来拜访后,家里附近鬼鬼祟祟的人忽然都消失不见了,可见韩墨的分量,而这些监视者的消失则意味着她的逃逸计划多了一分成功的可能性。她遥遥对韩墨说道:“筠长来啦。要进来坐坐吗?”
和陈娇做了十余年的夫妻,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刘彻,对于陈娇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熟悉,他轻易地看透了面纱下陈娇的笑脸,那微弯的眼角,那发亮的眼眸,都是阿娇心情绝佳的标志。但是此刻她的愉悦却让他极度不悦。见到陈娇的韩墨,有那么一瞬间将身边的至尊帝王完全遗忘,他轻咳了一声,答应道:“多谢陈姑娘,那墨就不客气了。”
“请用茶。”陈娇令阿奴送上泡好的茶,放到韩墨和刘彻的面前,示意他饮用。
这对韩墨和刘彻来说是个新奇的经验,其时还没有这样饮茶的。而陈娇,也是在得到了余磊留下的笔记本后,才知道了炒茶的制法,终于能够喝上自己习惯的茶。韩墨喝了一口茶后,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说道:“这是?”
“是我自制的茶。”陈娇端着茶杯快乐地说道,“香吧?也多亏了阿奴手工了得,竟然将工序做得一道不差。呵呵。要是我自己来,可就没那么多的精力呢。”
韩墨低头又吮了一口,赞叹道:“真是好茶。你总是能给我带来层出不穷的惊奇。”
“呵呵,不过是些雕虫小技。”陈娇回道,她的眼睛瞥向自打进来就一直不说话,死死盯着自己的刘彻,迟疑地问道:“不知道这位公子是?”事实上,若不是因为刘彻是跟着韩墨前来,但凭他此刻死盯着她看的色狼样,她会让他在敲门的第一时间就吃闭门羹,更遑论登堂入室了。
韩墨迟疑地看了刘彻一眼,他此刻才想起这个低气压存在。
“在下,王通。”刘彻的主动回答解除了韩墨的为难。
“王公子。”陈娇友善地回道。
刘彻微微一愣,因为她此刻的镇定,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丝怀疑。如果她是阿娇,绝无可能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还这么镇定。
“……”
“王公子?”陈娇奇怪地发现眼前人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一直盯着自己发呆。
“失礼了。”刘彻被从深思中唤醒,暗暗自我嘲笑了一番,纵使她便是阿娇又如何,自己何须这般失态,“在下没想到开创彭城煤行的人,会如此年轻。一时失态。”
对于他的话,陈娇一笑了之,虽然她并不认为眼前这个看来心机深沉的男子会因为这个而如此失态。她将注意力重新转向韩墨,说道:“筠长,你今日来是?”
“我是来……”韩墨顿时有些噎住了。因为本就没什么事情,只是君命难为才来了这么一趟,结果要求前来的那个人却在见到陈皎的那一刻开始失常到现在。
“是在下听闻姑娘多才,只身创建了彭城煤行,所以特意请筠长带我前来拜访。想了解姑娘的身世和师承。”刘彻出言为韩墨解围,同时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陈娇。
“在下只是一个普通女子罢了,哪里有什么师承。”陈娇微微皱了皱眉,她没想到,韩墨居然会为了满足某个人的好奇心而带人来探她。这一个月里因为好奇而来拜访她的富家子弟,可也有不少,只是那些人她一个都懒得理会,没想到今天倒霉被抓住,被迫接待的这人也是因为好奇。如果是司马迁那样的历史名人,她还有心思接待接待,但是王通?无名小卒,她真有些不想理会这人。
“普通女子?普通女子恐怕不能让卫青将军和韩墨内史倾心吧?”刘彻将卫青和韩墨的名字用重音重重读出,带着一丝他自己也不甚明了的愤恨。
陈娇只注意到他话中的卫青二字,猛然想起之前刘徽臣撒下的弥天大谎,知道那谎言开始形成影响了,她愣了愣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一直安静地待在一边的刘徽臣忙接话道:“那是卫青将军的厚爱。至于韩大人,他和我姑姑之间,光风霁月。王公子且莫乱说。”她口中虽然如此辩解,眼睛却别有深意地看了韩墨一眼。经过这两次的接触,她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位韩大人对陈娇姑姑怕是痴心得很。只是平素很是机灵的姑姑却在这事情上显得十分迟钝,竟然迟迟没有发觉,只希望这位王通的胡言乱语别让姑姑忽然醒悟了才好。
反应过来的陈娇不是很高兴地摆出脸色,说道:“若韩大人和王公子没有别的事情,就请吧。”语气中有着浓浓的逐客意味。
韩墨亦被刘彻刚才那一语弄得很是尴尬,是以此刻陈娇出言赶人时,他丝毫没有想到身边人是九五至尊,只忙着拉起刘彻告退,生怕令陈娇心中不快。刘彻没有任何推拒地被韩墨带出了大堂,临出门前,他还一直用充满疑惑的目光注视着陈娇。
……
未央宫,一如既往的庄严和华丽,刘彻独自坐在宣室殿里,紧蹙着眉头,默默回想着今日的简单会面。
不,不是她。
多年夫妻加上从小到大的情分,刘彻自认很了解陈娇,即使这两年在宫外有过什么奇遇,也不可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心性,让她在面对自己的丈夫时还这么冷静。
但是,那声音和透过面纱隐约可见的容貌,以及身形动作,又哪一点不像她?
是耶?!非耶!?
“陛下!”杨得意的声音适时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什么事?”
“聂胜大人来了!”
“让他进来。”刘彻沉声道。
“臣聂胜叩见陛下!”聂胜小心地踏进宣室殿,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起来吧!”
“谢陛下!”
“聂胜,明日,不,今日开始,你给我派人去严密监视茂陵邑的陈府,什么样的人在这府里进出,你都要给朕查得清清楚楚。”刘彻定定地看着聂胜吩咐道,然后说道,“还有,马上派人去楚国彭城,打探彭城煤行的一切情况,朕要知道这煤行是怎么发家的,煤行的主人又是什么身份。”
“是!”聂胜听出了刘彻语气中急迫,忙应承道。
……
“是吗?他们已经见过面了?”主父偃背对着前来报讯的老人,负手而立。
“回大人,小的亲眼所见。而且陛下还入府呆了一会儿。”那老人说道。
“孔车,你做得很好。那么你继续待在那里。有任何人出入,都派人来禀报我。”主父偃转过身,对着孔车安慰道。
“是,大人。”孔车恭敬地应道,随即又犹疑地说道,“大人,我们这样监视陛下的行踪,不太好吧?如果让陛下发现,那……”
“你放心吧,没事的。”主父偃拍了拍孔车的肩膀,安慰道,“你只要做好我交代的事情就行了。”
“大人,我听说前阵子,有燕国那边的人来府中,是不是真的?”孔车说得很是小心翼翼。
“嗯。”谈到这个问题,主父偃忽然冷了下来,不愿多提。
“大人,逝者已已,现在外面人都称你是‘偃太横’,如果夫人地下有知,也不会开心的。”孔车一边观察着主父偃的脸色,一边说道。
“孔车,你管得太多了。”主父偃听到此处,一挥手,示意他退下。
“大人!”孔车低低地唤了声,但是看到主父偃铁青的脸色,便知道自己多说无用,于是只好退了下去。
主父偃面无表情地望着外面的天空,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家丁走近他的身边,低声说道:“大人,燕国来的那位贵客,请您过去呢。”
“知道了。”主父偃应了一声,他望了望自己紧握的拳头,心道,你放心,这一次,我会让他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一定。
……
长安。桑府。
“李兄,你说的是真的吗?”一个身着浅色便装,容貌端正的青年惊讶地看着自己眼前的李希。
“不错。”李希放下手中的茶,脸上带着笑,温柔地看着自己眼前的男子。
“我倒是真不懂了,这么多年来,你都禁止我在陛下面前提起你。如今又主动参加訾选,何必这么麻烦呢。”那青年皱眉抱怨道。
所谓的訾选,实际就是资选,按汉代规定,凡拥有相当资产的富户,均可以自备车马衣服,到京城长安做郎官。郎官的职掌和设置亦比较特殊,虽有俸禄,却无定职和定员,带有见习和候补的性质,有时候甚至是没有俸禄的。但是郎官却可以出入宫廷,随时有可能得到皇帝的欣赏。由于汉初严禁商人入仕,在汉初实际实行的带有訾选性质的制度,是纳粟拜爵制度,其目的在于“贵粟”即重农,对象是富有的农户。李希一直以来多置田产,纳粟拜爵自然不在话下。
“桑贤弟,今时不同往日,这个答案,可以吗?”李希依然笑得很温和,眼前这个如自己弟弟般的青年是少数几个能够让他放下戒心,真心交往的人之一。
“可以可以。”那青年故作长叹地拍了拍李希的肩膀,说道,“李大哥,你要是当年早点想通,这十年的时间,以你的能耐,早可以做到御史大夫了。”
“十年前,”李希摇了摇头,“窦太皇太后可不会欣赏我。再说,难道弘羊你的才能在我之下吗?这十年你不能做到的事,我怎么会办到呢。”
“嘿嘿。”桑弘羊对着李希挑了挑眉,说道,“我就知道你。故意挑这种时机插手,抢我风头啊!”
李希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喝着茶,有些事情,他们之间可以心照不宣。他抬起头遥望着外间的蓝天,说道:“你看这天真好啊。正是雄鹰展翅的时候呢。”
和李希对谈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历史上汉武帝后期的重臣,也是他最后留给儿子昭帝的四位辅政大臣之一,桑弘羊。桑弘羊出生于商贾之家,十三岁时,因为善于心算,被召入宫中为郎官,后来成为汉武帝时期重要的财政大臣。历史上,正是因为有他,才使得汉武帝对匈奴的连年征战得到了相当的财力支持。
……
聂胜离开后,刘彻再度陷入沉思。等到日光渐斜,杨得意为室内点上蜜烛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道:“杨得意,韩墨在哪里?”
杨得意回道:“陛下回来的时候,说让他先在殿外等着宣召,所以还在外头呢。”
“叫他进来。”刘彻沉声道。
韩墨心中满是不祥预感。在回未央宫的路上,刘彻脸上丝毫没有了出宫时的轻松,反而泄愤似的抽打着马匹,缴获自匈奴处的骏马在疼痛的驱使下发力狂奔,绝尘而去。那远去的身影,让韩墨心中一凛,仿佛帝王的恩宠也正离他远去。在殿外等候宣召的几个时辰里,他思索着刘彻的变化,变化是从他听到陈皎声音的那一刻开始的。那是关键的一刻,那表示陈皎是那个关键的人物,是可以让这个掌控大汉天下,城府极深的帝王瞬间变脸的关键人物……
在听到宣召的那一刻,他抬头仰头着落入西山外的斜阳,感觉那夕阳仿佛是自己这段恋慕的写照,如果陈皎真的是能够触动帝王心防的那个人,无论皇帝是真心还是一时心动,无论陈娇愿与不愿,他韩墨的感情都结束了。
“朕想知道,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刘彻居高临下地问道。他和韩墨的交谈,从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刻起,一直都是和谐的,带着阳光的,仿佛史册上君臣和睦的典范般。这是第一次,刘彻在他面前毫不吝惜自己的帝王威势,为了威压这个自己一贯看重的男子说实话。
韩墨亦从这开头的一问中嗅出了危机,他淡然一笑,说道:“陛下,臣想知道您凭什么问臣这个?”
“凭什么?”刘彻挑了挑眉,冷笑道,“凭她是朕的妻子。”
韩墨猛地一咬牙,一贯的君子风度再也不能保持,他红着眼,看向刘彻,说道:“只因为今日这一见?只因为你看中了她,所以她就是你的妻子?陛下,我以为您和史书上那些强夺臣妻的昏君是不同的。”
见他在自己如此威逼之下还能出言反驳,刘彻反倒对韩墨有了一丝佩服,他抬起头认真地看了韩墨一眼,说道:“不必拿言语激朕。韩墨,朕还以为无论是史书上还是后世都很难出现臣抢君妻的事情呢。”
“陛下以为这么说,就可以颠倒黑白吗?虽然陈姑娘与在下并无盟约,但是臣对她……”韩墨也是豁出去了,咬牙说道。
“但是她和朕却有一个天下皆知的终身之约。”刘彻走到韩墨身边,静静地望着他,说道,“金屋藏娇之约,爱卿不会没听过吧?”
“金屋……藏娇?”韩墨的声音猛地变得艰涩了许多,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刘彻。
“朕不会连自己结发十几年的妻子都认错。而且,陈娇陈皎不过是一字之差,连音都差不多。我想,这应该是最好的证据吧。爱卿。”刘彻说道。他心中带着些微快感地看着韩墨的情绪从激愤到崩溃。
“这怎么可能……她在辽东的时候,从来不曾说过。”韩墨在此巨大冲击下,不由得有些神思恍惚。
刘彻则迅速抓住了他语中的漏洞,辽东……考虑韩墨的出身,还能有哪个辽东呢,自然是那在一年前开始闻名天下的沧海郡辽东城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