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可今夜的餐桌上很安静。
秦怀宁垂着眸看桌上的菜肴,快子却怎么都夹不下去。
“不合胃口?”秦渊放下快子。
“不是。”是太合胃口,让她有种不真实感。
秦渊睨她,语音不轻不重,“既吃不下就别勉强了。”
秦怀宁张嘴就想解释,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是啊。
她要怎么解释,解释说她现在已经不爱吃这些了?还是解释说她不敢触碰这些呢?
桌上的每一道菜肴都藏着回忆,亦藏着她曾拥有过的无限宠爱的证明。
“听说你把霍玄派到深山去了。”秦渊面容冷峻且严肃。
“是。”
秦渊像是漫不经意的发问,“为什么?”
秦怀宁思索该怎么回答,如实相告是不可能的,不是不相信伯父。
而是,秦家人太正直了。
秦家正直到什么地步,就连培养的死士居然都有自己的底线。
说出去别人都不会相信,这太可笑了。
“果然是长大了,都有自己的秘密了。”秦渊掀动眼帘,狭长的眼尾上挑,幽暗不明的光隐动。
“伯父若想知道,怀朗愿意告知。”
秦渊呵了一声,“刚夸完你长大了,现在看来也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嗯?”她不解。
秦渊微微一笑,“以后说谎的时候,衣袖下的手安静些。”
秦怀宁僵住。
她有这个习惯的吗?
垂眸,指尖果然在扯捏着衣袖,倏然松开指尖,脸色有些难看。
秦渊紧接着继续开口,“把小事做细,才可成大事,细节决定成败,不要抱有侥幸的心态。”
秦怀宁认真地听着。
“想变成另一个人不是一件易事,没有话本子里写的那般容易。”秦桐见秦怀宁表情严肃,语气软了软,“倒也不必那么紧张,你并不是孤身一人,你身后还有秦家,还有整个秦家军。”
秦怀宁点头,眼眶布满了水雾。
说不感动是假的,尤其是见过地狱之后,显得尤为珍贵。
秦渊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秦怀宁的脑袋,“傻孩子,想哭就哭出来,这里只有我们叔侄二人,可以短暂的做回一会宁儿。”
秦怀宁扯了扯唇,眼中水雾尽散,“不行,我会舍不得的。”
她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但是秦渊了然。
秦怀宁是秦家的大小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做回秦怀宁,她会贪恋的会不舍的,不舍得那些宠爱,不舍得那些关怀。
“过几日我便请鬼医过来。”
“好。”
秦渊目不转睛的盯着秦怀宁,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宁儿,请鬼医过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知道。”秦怀宁应声。
在那个雨夜她就决定了,穿上哥哥盔甲的那一刻她就决定了,伤了自己脸的时候就决定了。
她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气氛凝结。
从秦渊脸上看不出喜怒,过了半响,他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筹划好一切的。”
秦怀宁站起身,恭敬行礼,“多谢伯父成全。”
她要做秦怀朗必要有家人与亲信的支持,她很幸运,既有家人的支持,也有父亲的亲信们支持。
“坐吧。”秦渊招了招手。
秦怀宁乖巧坐下。
秦渊拿过起搁置在手边的书,“这本书我看了,也看到了你写在一旁的见解。”
秦怀宁不自然的动了动身子,眼中盈着期待。
她曾听说过伯父的传闻,伯父虽不如父亲那般善战,可是伯父善用计。
最出名的便是迳关一战,父亲被大漠铁骑阻挡,来不及支援,伯父仅用秦家两千残兵智守住了迳关。
在伯父面前她是有些卖弄了,可若能得伯父认可……
“你这字,以后不要再写了。”
只觉一盆冷水泼下,她还以为能得伯父夸奖呢。
“你虽刻意模彷,但是笔锋太软,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秦渊眉头飞快皱起,“在你把字练好以前,字不能留。”
“是。”她记下了,这也是一处错漏。
随后秦渊指点起了兵法,越说秦怀宁脸色就越严肃,她越发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一个时辰后,福伯来敲门。
“大老爷,马车套好了。”
秦渊放下手中的兵法,站起身,“将我的话熟记心中。”
“怀朗会的。”
秦怀宁跟着站起身,靠过去虚扶秦渊。
这时她才注意到,伯父的鬓角添了银发,脸上也添了两分风霜。
“伯父多注意身体。”秦怀宁忍不住开口说了句。
秦渊脸上挤出轻松笑容,“好。”
秦怀宁送秦渊离开后,没有停留,回了军营。
新兵营。
接下来的几日都很平静,姚朝有了谭彪的指导,身手进步得很快,他觉得自己有了进益后,马上去找秦怀宁切磋。
“真的要跟我切磋?”秦怀宁懒洋洋地勾起唇角。
“当然。”姚朝一脸自信,“不过要先说好,不能打脸。”
“噗”地一声,关砺峰笑出了声。
还以为姚朝有多自信呢,结果开打前就来了一句别打脸的“求饶。”
秦怀宁澹澹一笑,“那不好意思了,打人不打脸还有什么意思?”
秦怀宁没有给姚朝反悔的机会,直接出拳。
不得不说,姚朝确实进步很大,不再像以前那样横冲直撞了,懂得了控制力度。
谭彪双手抱胸倚靠在茅厕的外墙上。
关砺峰挨过去,“姚朝会赢吗?”
看起来跟少卿倒是有来有往的,同时他也对姚朝的进步感到吃惊,就在不久前,少卿几个回合就能把姚朝打趴在地上,今天怎的这么久都没打败姚朝。
谭彪摇摇头,“赢不了。”
如果这样就能赢秦少卿,他就不会输了。
“我看他们打得势均力敌啊。”
“那是因为秦少卿在玩他。”秦少卿根本没有认真。
“真的假的?”关砺峰伸长脖子看了又看,什么都看不出来,在他看来,少卿打得挺认真的,哪里像玩姚朝的样子。
“你看少卿的脚。”
“他的脚怎么了?”
谭彪幽幽说道,“刚才你们百夫长让绑沙袋跑圈对吧,秦少卿没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