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孝恪走进大堂,就看到一个明显是异族样貌的人,让他意外的是,一向不辞颜色的伍流儿却和他谈笑风生,看着挺熟悉的样子!
“伍将军,你这是搞得哪出啊?这刚走就又回来,不会是有什么事想给老夫说吧?”说着还不忘看一眼郕岐,那意思就是傻子也明白。
伍流儿却不以为意,拉着郕岐介绍道:“大都督,这位是我姬氏的族人,这次是奉家里的命令来拜见您的。”
“姬氏族人?”
郭孝恪一惊,仔细看了看郕岐,还是不敢相信这个明里明外都是异族的人竟然是姬氏族人?
姬氏现在再大唐什么地位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知道?不说豪门大户了,就是小门小户的人家都不可能认一个异族人为族人。
但看伍流儿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有些迟疑道:“你确信不是被骗了?”
“将军多虑了,我就是把谁认错,也不可能将自己族人认错啊?”
但郭孝恪还是不敢相信,伍流儿不得已,只能将郕岐的来历说清楚,不然彼此之间不信任,这办什么事都别想成。
“难怪如此!没想到你们姬氏已经涉足域外,竟然在西域还有一支族人,这说出去别人也敢信啊!”
不怪郭孝恪吃惊,实在是被眼前的一幕给惊着了。被伍流儿这么一说,再对照眼前之人的身份,他立即就有了映像。
来北庭之前就听说当地有一个异族女子,是当地的豪商。当初自己上任之时对方还拜见过自己,并且送上了不菲的礼物。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老成的异族人竟然是姬氏三大嫡系之一的后人?这么多年,自己竟然没有一点发现,这隐藏的够深的啊!
“当年我父姬成在西域之地经商,机缘巧合下有了我,不过怕家里人有意见,就将我和娘留在了西域。并且还留下一位先生和奶娘教导我读书习字,前些年父亲送来一个木牌,并告知我们已经上了族谱。等我成年之后要带着妻子去长安祭拜祖先。”
郕岐拿出那块木牌,有些向往道:“真想看看长安,听说哪里是天下最好,最繁华的地方,也想见见我哪位族兄,见识下他的绝世风采!”
他说着一口地道的关中话,要是不看样貌谁敢说他是异族人?
郭孝恪此时再看,却发现了他的不同,异族人的五官都比较立体,他的五官虽然也很突出,但却比之真正的异族人要柔和许多。
并且他的眼睛是黑色的,头发有些偏黄,还有点自然卷。
看着他手中木牌,郭孝恪好奇地接了过去。但郕岐却有些犹豫,看了伍流儿一眼,看到他点头,这才有些不舍地递了过去。
郭孝恪一拿到手中就感觉到了不同,这木质很坚硬,也很紧密。正面是一副简化的松涛云纹图桉,背面是一个古篆字。
“郕?”
“小人郕岐,岐是岐山的岐。”
郕岐自豪道。
“好名字!”
郭孝恪也不由赞了一声,随即道:“既然你是姬氏族人,和姬松又是同辈,那你也叫我声叔父吧!”
“小侄见过叔父!”
郕岐没有犹豫,直接躬身道。
“哈哈哈,好好好!没想到在北庭这里竟然还有熟人之后,不错,不错!”
郭孝恪有些高兴道。
“哦!对了!”
“你不是来送信吗?难道姬松那小子还有事拜托老夫不成?那小子的人情可不好欠,说吧,只要老夫能办到,且不违反底线,老夫都给你办了。”
能让姬松那小子欠自己人情,这可不容易。这次又了机会,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不然都对不起自己这些年吃的亏。
自己以前可没少在那小子手中吃亏,但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每次只能自认倒霉。
郕岐闻言,朝郭孝恪一礼就出了房门。郭孝恪一愣,这时伍流儿解释道:“是驯鹰送来的,他是出去接驯鹰去了。”
“驯鹰?”
郭孝恪脸色一凝,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也跟着走出房间,抬头就看到一只雄壮的鹰隼在天空盘旋。只见郕岐掏出一只铜哨,不多时铜哨中就发出低沉却又有规律的音调。
随着音调变化,空中的训鹰好似也找到了方向,直接朝这边直扑而来。
“快,快保护大都督!”
郭孝恪的亲兵见此情况,立即抽出战刀,将其围了起来!
“都不许动,这是驯鹰。谁要是伤了它,老子扒了他的皮!”
眼看亲兵就要射杀驯鹰,郭孝恪立马就急了。现在大唐谁不知道驯鹰的重要性?从北庭到长安,要是用人去送信,至少得三月时间。但训鹰却只要三天时间,这其中的差距简直不可以道里计。
听说陛下打劫了郕国公,这才得了十余只训鹰。现在很多紧急军情都是训鹰传递,这要是把训鹰给杀了,不说姬松那小子会不会去砸了他国公府,就是陛下也不会放过自己。
在这个信息传递缓慢的时代,一个能快速传递信息的途经堪比十万大军。
想想正和敌军作战的时候,他们刚起兵,还没走出自家地界,就被己方知道了。等他们兵临城下时,早已做好了准备。
要是时间来的急,还能来个半途伏击,这样的优势谁敢不重视?
“叔父请看!”
郕岐取下一个竹筒,直接递给郭孝恪。
阻止了亲兵想要查看的动作,他先是确认密封完好,这才拆开!
刚开始他还不以为意,但随着看下去,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短短百余字他整整看了不下三遍,可见其重视程度。
“都退下!”
挥退众人,对伍流儿和郕岐说道:“你们随我进来!”
等三人落座,郭孝恪直接看向郕岐,沉声道:“你可知信中内容?”
郕岐一愣,连忙道:“不知,驯鹰从小侄看见刚才是第一次落地。取下来立马就给您了,小侄绝不可能知道信中内容。”
“大都督,驯鹰的习性我是了解的,每次送信只会在听到哨声之后落地,再次起飞时,就是返航之时。所以他绝不可能知道信的内容。”
“末将愿与项上人头担保!”
郭孝恪连忙扶起伍流儿,苦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老夫只是担心消息泄露,既然你都如此说了,老夫还能不信吗?”
“郕岐,此事你要保密,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曾送信的消息。”
郕岐一愣,但看到郭孝恪凝重的神色,点头道:“叔父放心,小侄明白轻重!”
“嗯,今日却是不能款待你了,你先回去,改日咱们再聚!”
这就是送客了,郕岐虽然不解,但还是理解道:“那小侄就不打扰叔父了,改日再来叨扰您。”
说完朝郭孝恪一礼,又朝伍流儿打过招呼,就在亲兵的护送下走出大都督府。
“大都督.......”
郭孝恪挥挥手,直接将信递给伍流儿,说道:“你自己看看吧!”
等伍流儿看完,他此时脸上铁青一片,怒道:“畜生,我就说没有任何消息,他们怎么就这么巧遇到西突厥了,原来是杀良冒功。”
“他们怎么敢?”
郭孝恪嗤笑一声:“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以前养成的桀骜性子,岂是说改就能改的?本以为随着这些年的打压,这些人已经不敢有所动作了。但现在看来,不管是老夫还是朝堂上的滚滚诸公都看错了啊!”
砰!
“这哪里是不敢,他们简直太敢了。屠杀归附的异族民众,还因此升官。这岂是打老夫的脸,这是打陛下的脸啊!”
“陇西贵族......该杀!”
郭孝恪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知道谁干的了。北庭军中能这么干,敢这么干的,除了那些还活在昔日荣耀中的陇西贵族子弟,还有谁有这个胆子和这个能力?
这里面要是没有长安那些老家伙的默许,朝堂上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别忘了,这些年陛下为安抚这些人,给他们高爵厚禄,虽然不掌权,但地位却很高。
加上他们数百年来的人脉,想要压下此事并不困难。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伍流儿有些担心道。
他明白,想要动这些人并不容易。都是掌兵的,除了自己外,另外八千余人或多或少都和他们有些关系。
要说底下士兵不知道这事,打死他也不信。但就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不慎就是一场火并。不管谁输谁赢,都是大唐的损失!
“信上说了,陛下的意思是就当做不知道。等将长安的人查清楚,最后再一网打尽。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机会一击必中。”
伍流儿用拳头狠狠地砸下桌子,恨声道:“真恨不得现在就宰了他们,我们为大唐长治久安打仗,好不容易安定地方。他们倒好,直接在底下胡作非为。我现在都不敢想象那些归顺的异族民众有多么恨我等。”
“他们是大唐的千古罪人!”
郭孝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现在说这话也没什么用。陛下和你老师他们已经有了谋划,我等就不要轻举妄动了,省的坏了他们的谋划。”
“放心,这次老夫就是拼着这个大都督不做,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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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州,原本是高昌国的一座重镇。当年侯君集破高昌之后,高昌国正式灭亡。后置北庭都护府,庭州就成了都护府的驻地。
庭州地处天山北麓,东连尹州、沙州,南接西州,西通弓月城、碎叶镇,是大唐在天山以北的政治、军事重镇,曾于此设置屯田。
有军一万八千余人,除五千人驻守庭州以外。八千人分驻各地要道,金满、轮台、蒲类三县总共驻军五千。
此地是西域少有的屯田之所,城池虽然不能和内地相比,但在西域却是首屈一指的大城。
城内商旅不绝,西来东往的商旅都会在此处停留些许,准备补充些物资。加上城内有一神通广大的商人,不但能量大的惊人,还能不断地带来不少大唐稀有的商品。
每隔一段时间,这里就会汇聚大量商人,为的就是争取到这些商品。
毕竟这里距离大食并不遥远,知道得到商品,哪怕价格高昂,那也能节省不少成本。因此,每到这个时候,所有商人都会争先恐后地来到这里。
在庭州的西城,有一座不是很大的府邸。居住在这里的人,是一个大食来的女性商人。听说年轻的时候被大唐来的贵人所救,之后并在其的帮助下在这里经商。
凭着身后贵人的援助,这些年可以说风生水起,没人不敢不给这位几分薄面。就是大食的商人也曾想会会这位传奇人物。
但不知为何,这位平日里和气生财的女商却直接将他们给赶了出来。并扬言说,只要是大食来的人,敢让她看见,直接打断腿。
事后有好事之人说,此女子在大食时被欺负的很惨,所以凡是大食人,都不是很待见。
后院中,一位穿着汉服的异域女子正在看书。这是一本只有在长安才能买到的论语,还是精装版的,价值不菲。
本来一个异域女子穿着汉服,必然有些不伦不类。但不知为何,穿在眼前这位身上却恰如其分,虽然年华不在,但一身的书香气息,却不敢让人小觑。
此人名叫胡安娜,至于全名,恐怕除了她自己谁也不清楚。
她本是大食贵族之女,但一场政变,却让她从天堂沦落地狱。自己全族上千人,不论男女老少全被杀害。要不是她被一个自称是大唐来的人给救了,她恐怕最好的结局就是死亡。
但更大的可能就是沦为那些男人泄愤的工具,从此生不如死。
在离开大食之后,她就发誓,从此之后再也不会回到这片罪恶的土地。那里她已经没有任何亲人。
最后她为了心安,主动投怀送抱。并且为哪位贵人生下一子。本想着有个孩子作为依靠,但最后谁也没想到,自己和孩子却入了族谱。
来大唐快二十年的她,岂会不明白其中的意义?
从那刻起,她知道,自己又有家人和族人了,这让他从未有过的安心。等孩子成年后,就要去祭祖,那位丢下她们娘俩不管的负心汉,竟然要接她回去?
想着这些事,看似在看书,其实思绪早已跑到九霄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