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谢府。
这里本是谢廉在做貿县县令时的旧宅,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没有出售,就一直留在现在。
本来按照顾延之的想法,是邀请姬松去刺史府居住的,那里经过这几年扩建,不管是条件,还是环境都是明州首屈一指。
毕竟是经常接待外商,这些人就吃这套,要是搞得破破烂烂的,人家都要怀疑你的实力了。
不过,姬松拒绝了。
倒不是怕什么,而是现在人家住的好好的,你一来就让人家搬出去给你腾地方,还不够折腾的。
于是,直接就住进了这里。
房子不大,两进院子,但住他和十名亲兵绰绰有余了。
至于护卫,也只能委屈他们在附近扎营了。
也许是顾延之觉得怠慢了,就送来几个仆役侍女,这次他倒没有拒绝。
要是再拒绝的话,估计他心里就要乱想了。
来到明州,他没有一来就有什么大动作,而是每日早出晚归,就像是在游山玩水似的。
不管的苟兴的拜见,还是之前有过交集的海商,姬松都没见。
现在搞得大家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但谁都没敢轻举妄动,这位可不是好糊弄的主,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这日,姬松带人来到明州港。
柏山先生早已回家去了,所以他只带了顾延之和几名亲兵。
“侯爷请看,那就是明州港口。”
来到一处矮山上,众人下马,顾延之指着下方说道。
他脸上满是自豪,明州港虽然是谢廉组建的,但没有他的支持,谢廉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建成。
所以,这里面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在里面。
姬松望去,一座庞大的货物集散地映入眼帘,各种仓库挤满了海边,喊着各种口号的民夫来回运输物资。
远处碧波上千帆相竞,密密麻麻地海船就停泊在港口,有序进入泊位。
但让姬松皱眉的事,这里大船并不多,有很多都是大唐自己的船只,但就这样的船,能出海吗?
“那些都是谁家的船?”
姬松指着远处一艘看起来不大,但明显不是海船的船只说道。
顾延之一愣,顺着看去,笑道:“应该是高家的..........”
高家?
姬松摇摇头,没听说江东有什么高姓大族,但就这样的海船出海,简直就不把人命当回事啊!
但姬松能说什么?
能上船的基本上都是自家人,人家自己都不当一回事,他能怎么办?
现在讲究的事民不举官不究,自己也没立场啊!
但他也明白,这正是原始积累的必然阶段,不冒险就像获得大利?
呵,还是洗洗睡吧!
也就现在大唐海船方面不行,这才导致除了江东世家有所涉猎,其他世家都在等。
因为他们没必要去赚这点人命钱,等姬青他们一走,他们再将大量的人力物力砸向造船厂。
只要造出船,谁能和他们抢?
至于为什么不是现在?
呵呵!真以为他们傻啊!
按照姬松的势头,不管造出多少艘,最后绝对会全部进入舰队,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正好这些想发财想疯了的小家族想搏命,也正中他们下怀,毕竟海上情况不明,他们也算是提前打前锋了。
等时机一到,这些人随意就能挤出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在没有世家大族参与甚至放纵的这段空档期,江东甚至北边沿海中小家族都拼命想要多赚点。
因为他们也知道,一旦那些世家大族亲自下场后,他们基本上没什么机会了。
要是识时务,还能留点汤喝,不然,真以为那些人都是善人不成?
顾延之好像也看出了姬松心思,本来高兴的心情也低落下来。
“侯爷,您说真的没什么办法了吗?”
他目露哀求,多想姬松能给他们江东世家指条明路,但他也知道希望渺茫。
但万一呢?
姬松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各家船上的水手努力地控制着船只,虽然辛苦,但他们脸上却没有任何沮丧。
有的是希望,对将来的希望!
自己辛苦点没事,但孩子不能苦,他们要读书,要练武,想要家族发展起来,孩子才是他们的未来。
但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钱财,所以他们只能拼命!
“先看看吧!”
姬松随意一句,就已转身离去。
该看的都看了,接下来要干点正事了。
姬松是走了,但顾延之却有些发愣。
再看看?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使君.......”
下属看到自家使君有些发愣,连忙叫道。
“哦?怎么了?”顾延之这才惊醒!
下属无语道:“侯爷走了............”
顾延之一愣,看向已经走远的姬松,想到侯爷最后说的话,他突然有些明白了。
他面露喜色,连忙追了上去。
“侯爷您是说.........”
他希翼地看着姬松,好似再确定什么事情一般。
姬松笑了笑,道:“本侯可什么都没说,你不要乱想,先做好眼前的事才是最要紧的.......”
顾延之眼睛发亮,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就说嘛,以侯爷的性子,怎么可能让所有的便宜都让其他人占了?
原来后面还有后招啊!
这让他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压力瞬间消失了大半,鬼知道这段时间自己是怎么过的。
当初投靠萧瑀的江东世家不少,并且都是些大族。
但也不是说所有家族都投靠萧瑀了,明眼人还是不少的。
不说其他,就说顾、张两家麾下都有不少家族。
数百年下来,姻亲,或分支等等,都将他们联系到了一起。
他们发达之后也没有忘记小老弟们,自己吃了肉,总得给小弟们喝点汤吧?
不然谁还愿意跟你混?
因此,此时江东世家分成了两派。
一派以萧瑀为首,另一派就是他们,以长安的谢廉为主。
这几年不是没有人想过和其他人一样去拼命,但都被张、顾两家拦下了。
但拦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要是时间长了,必定会有人铤而走险!
好一点的是,姬氏的南方生意他们基本都参与其中,获利也不少,不像另一派已经无路可走了,就只能去拼命!
现在侯爷虽然没有明说,但以他对侯爷的了解,是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更何况,造船厂都在侯爷的掌控中,等姬青他们回来,侯爷手中就会掌握一条独有的航线。
有了这条航线,他们还担心什么?
不过,这件事还是早点告诉他们的好,让他们定定心,别整日里想那些有的没的。
.................................
姬松回到明州城的消息很快就被有心人得知,这日,苟兴再次来到谢府门前。
他送上拜帖,恭敬道:“吴兴苟氏前来拜见姬氏家主,还请通传!”
亲兵接过拜帖,面无表情道:“等着!”
刚吃过饭的姬松正在院子转悠,大牛来到跟前递上拜帖!
姬松打开一看,当看到上面的话语,突然一笑。
“去将他带进来吧!”
说完也不再理会,自己则继续浇浇花,剪剪枝叶,这些花草长时间未曾修整,早就长疯了。
苟氏?而不是明州长史的身份来拜见自己?
并且还称呼自己为姬氏家主?
这是想私下解决?
不一会儿,苟兴就被大牛带到院子。
看到侯爷没有搭理的意思,大牛也站在那里不说话,苟兴更是头上冒汗,看的大牛一阵不屑。
就这怂样也敢给侯爷添堵?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玩意儿?
于是,这一站就是一个时辰。
就算是当姬松从他身边走过时,也当做没看到似的。
苟兴现在浑身是汗,低头不敢说话。
他知道这是人家给自己的下马威,但他能怎么办?
却只能受着。
自己被裴氏派来是什么的?他比任何都清楚,但当他来到明州之后,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谁。
好畤侯啊,这是大唐勋贵中最不可招惹的人物,但自己就给顶上了。
鬼知道当他知道有一天要面对姬松的心情?
心中更是对世家之人破口大骂,你们不敢出手,派我来送死?
我苟氏投靠你们,就是这样对我们的?
当初真是瞎了眼啊!
但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只是越发坚定心中的想法,我苟氏虽然弱小,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就算死也要撕下你一块肉。
“噗通!”
苟兴直接跪倒在地,对姬松磕头道:“还请侯爷饶苟氏一命,在下任由侯爷处置.......”
姬松放心手中的事物,转头看向苟兴,这个让顾延之都没什么办法的人。
“咦?这话从何说起?”
姬松似笑非笑坐在大牛搬过来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看着苟兴道。
“难道是犯了什么事?贪污?渎职?还是说偷税漏税?”
苟兴连忙摇头,自己又不缺那点钱,不至于为此冒险,税收都是专人处置,自己就是想,也没机会啊!
看到苟兴摇头,姬松好似想到什么似的,满是不可思议道:“不会是.......”
他做了个杀头的动作,意思一言而喻。
“怎么可能?就是给在下十个胆子也敢造.....这样做啊!侯爷不要开玩笑了。”
苟兴当然知道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他眼睛一缩,连忙否认道。
他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将裴氏要自己做的事全都像倒豆子一般全部抖了出来。
太吓人了,这就是长安勋贵的做派?
这他娘的动不动就给人安上造反的名头?
看样子今日要是不给对方一个满意的答复,就别想走出这个院子了。
姬松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经吓,还没怎么滴呢,,就投降了?
就这?
其实倒不是苟兴太怂,而是姬松的名头太吓人了。
他也许自己都不清楚,此时他的权势有多大。
造船厂掌握出海命脉,书院是他的底蕴,两港官员,还有书院派官员都以他为首。
小姨是大唐第三人,还和皇室关联甚多。
这样的人在长安那个一砖头下去都能砸到勋贵的地方,加上他平日都很低调,也许不是很起眼。
但到了地方,那可真是通天的人物,不是谁都惹的起的。
“你是说裴氏要你慢慢侵蚀明州官员,然后为他所用?”
姬松没想到裴氏原来打的是这个注意?
本以为只是想在明州港官场安插自己人,也方便他们今后布局,毕竟在南方,他们的触角还没有那么长。
南北数百年分离,加上长期军事对立厮杀,早已人心离散。
要不是杨坚强行一统南北,又有杨广十余年坐镇江南,大力提拔江南官员,这才让南北人心有些缓和。
但这也触及到了北方世家的利益,毕竟作为胜利方,摘取果实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过,不管是杨坚还是杨广,都在扶持江南官员,这让很多人都很不满。
他们不敢直接对抗皇帝,但还对付不了你南方世家了?
所以,这些年江南世家没少受北方世家的欺压。
也许这就是报应,当年江南世家是怎么欺负江北南迁世家的,现在就怎么被北方士族欺压!
因此,当得知苟氏竟然投靠了裴氏,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这就像是队伍里出现了叛徒,任何时候叛徒都更加让人痛恨。
苟兴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后路可走,只能一心为裴氏服务。
本来这些事都做的好好的,姬松就算权势再大,那也是在长安,本身就鞭长莫及。
又有着裴氏和五姓七望在一旁掣肘,更不会有功夫来对付他。
这段时间他已经拉拢了不少中低层官员,这些人很多都是寒门出身,听到世家的许诺,根本就没多少犹豫,就倒向了他的怀抱。
本来按照自己的剧本进行的好好的,但谁他娘的知道人家正主直接来了江南?
要是私下来还好,裴氏也有办法对付。
坏就坏在人家是顶着黜陟大使的身份来的,这下可要了他们的老命了。
当那日知道是当今好畤侯来了,他拉拢的那些官员一夜之间全都和他划清界限,更是在顾延之跟前将他卖的底掉儿。
裴氏更是毫无顾忌地想拿他当替罪羊,用来消除姬松的怒火。
“起来吧!”
苟兴听闻言吃惊地抬头看向姬松,难道就这样放过自己了?
姬松撇撇嘴,拿出一张纸,然后递给苟兴。
“看看,如果没什么意见的话,就按照上面的话给陛下上份奏疏,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的。”
苟兴颤抖地看向纸张,当他看到上面的内容后,脸瞬间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