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这座在大唐经济中具有代表性的城市,此时已是一座大城。东西八里,南北十二里,周长已达40里的巨城,虽然不如长安、洛阳东西二京,但在大唐却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也就南方的宣州、明州能相提并论,常住人口三十余万的城市却拥有者流动人口二十万左右。
要不是后来朝廷出具了人口迁移的政令,这个常住人口翻上一番也打不住。要知道,这里紧挨着北方最大的港口登州港,每日有无数的船只和和客商在此驻留。凡是在大唐有点实力的商人和商号,哪家不在这里有大量的产业?
宅子、商铺,货栈、作坊,那个不是需要大量的人口?
城市的商业化,吸引了大量的无地人口和城外人口,他们在发现做工竟然比种地还有赚头的时候就义无反顾地来到城市做工。
这里不但有急需壮劳力的码头苦工,还有各个作坊,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砖窑、矿场、捕鱼、盐场大量充斥着劳力。
就连女人也有很大的缺口,比如缫丝作坊,织造,养蚕,刺绣,采茶等等,这些都需要年轻女子出来做工。
于是,当程咬金看到大街上人口拥挤,各个行色匆匆后,疑惑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就好像.........”
姚昶闻言一笑:“他们很忙,现在正是上工的时候,他们要在规定的时间去报到,要是迟了可是要扣工钱的,您说他们能不着急吗?”
程咬金虽然对这些不太懂,但也能想象得到有人迟到被罚工钱时的愁眉苦脸!
“这样的人很多吗?”他指着朝四面八方走去的众人道。
“很多,在这座城市中只有不到三成的原住百姓,其他的人口要么是做工赚钱之后在城中有了房产,接孩子家人来城里居住的四周百姓。要么就是各种商贩、商户、以及少量的学生。”
“所以说,这是一座极具商业化的城市,城中的大部分的土地和政策,都是围绕着商业进行的。”
程咬金眼中充满疑惑,想要问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本就不善民政,更不要说商业上的事情了。
家里的产业,田地,商铺都是由自家夫人在处理。
只是,在看到这些后,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姬松!
他恍然大悟,他是看着姬松长大的,对他的事情都看在眼里。而姬氏又是靠什么发家的?
商业。
这里的一切和当初还没有拆迁的作坊何其相似?一样的模式,一样具有活力,以及一样的赚钱和富裕!
“这里可有姬氏族人?”
程咬金若有所思道。
姚昶闻言有些迟疑,但随即想到这位和郕公的关系,就说道:“有!”
“几家?”
“十五家!”
程咬金恍然大悟,心中了然。
看似姬氏将族人分散,没想到他们早已在大唐其他土地上扎根了。想必宣州,明州等地都有不少姬氏族人吧!
“他们都从事什么产业?还是商业吗?”
但姚昶的话却是让他再次颠覆了认知!
只见姚昶摇了摇头,在程咬金吃惊道表情下,笑道:“下官也不瞒大将军了,姬氏的人其中只有五家从事商业,并且还不是什么暴利行业,只能说是正常的商业活动罢了!”
“那其他人呢”
这下他更好奇了,只有五家嘛!
“剩下的六家中都在教书,有的是在官办的书院,有的则是自己开办私塾。至于最后的四家,一人是城中有名的大夫,一人是建造大匠,另一人则是在登州下面的一名县令,还有一家在城外买了田地,专心经营庄园。”
程咬金闻言久久不能回神,这十五家中五家经商,六家教书,一家做官,一家是大夫,一家是大匠,还有一家种地。
这里面竟然没有一家泯然众人,全都有自己的一份事业。
别人或许只是看到姬氏分家后过的还都不错,但他是什么人?这其中的底细却是看到了一分。
传道受业不管去哪都会受人尊敬,并且他可是知道,姬氏族人都是文武双修的,或许有所侧重,但却从不会丢弃另一样,这是姬氏的立身之本。
经商可以让他们不缺钱财,想必他们之间也有一些私底下的道道,这点他不关心。大夫,不管是乱世还是盛世,这种人是最容易活下来的一群人。
因为不管是穷凶极恶的人,还敌对双方,都需要大夫,这就极大地保护了他们的人身安全。
匠人也同样如此,一个营建大匠,不管是在什么地方都是不可或缺的。
当官就更不用说了,在大唐,没有一个当官的人,你什么时候被人吃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县令,这个位置不大不小,并且可以肯定,今后必然还会有人进入官场。
同为姬氏族人,哪怕好畤姬氏公正无私,但姬这个姓,就能让他们少去很多麻烦,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种地更不用说了,这是姬氏的老本行,岂能忘了?
看似杂乱无章的布置,却覆盖士农工商四个阶层,相互扶持的同时又相互补充。精巧、自然、任谁也不能在其中挑出毛病来。
窥一斑而知全貌,从登州城中姬氏人的分布,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其他地方族人的情况!
“那其他地方呢?也同样如此吗?”程咬金还是有些不甘心道。
别人家分家就意味着衰败,小辈,同辈们争权夺利,恨不得自己多分一点。只要分家了,要不了多少年就生分了。
这也是当初汉武帝推恩策惹的七王起兵造反的原因!
要是再不制止,不等皇帝收拾自己,家里就能闹翻了。
但姬氏是怎么跳出这个怪圈的?是人都会有私心,他不相信所有的姬氏族人都能心甘情愿地分家。
但等了半晌,却不见姚昶回答,只见他低头不语,就好像没听到一般!
“好吧,是老夫多言了!”
程咬金苦笑一声,也对,这关于一家一族隐秘的事情岂会告诉外人?哪怕程家和姬家是通家之好也不行。
在一族的切身利益跟前,其他的都是虚妄。
只怕就是皇帝也不知道姬氏所有的人分布吧?要知道当初的那些人可是分布在大唐各地,就连塞外都有不少,西域,岭南,海外,就听说连大食都有人过去。
也不知道他们去大食有什么目的?
接了下来的时间,姚昶带着程咬金去了很多地方,城中的作坊聚集区,其实姚昶更愿意称之为产业区,因为这里聚集了大量的产业,上到各种奢侈品,下到柴米油盐酱醋茶,在这里都能找到。
这里大部分都是半成品加工区,大唐各地的半成品到了这里之后,就会进入工坊,被这里的工人们制作成精美且物美价廉的成品,一部分又重新在大唐各地售卖,但更多的却是进入了海外,以赚取大量的利润。
这样的工坊有两个,由于产业聚集,这里存在很多技艺精湛的工人,或因为工坊经营不善破产的,或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工作的。在这里,只有你想找,那就能找到各种工人。
这也是那些商人愿意将工坊建在这里的原因!
“不虚此行啊!”
当回到住的地方,程咬金满是感慨道。
谁能想到,原本穷苦的登州,竟然在短短十余年间变化如此之大?当年隋末乱世,这里作为战乱最早的地方,民生可想而知。
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成为了大唐首屈一指的大城,富裕之地!
今日所见所闻颠覆了他太多认知,以往瞧都不瞧一眼的商人,竟然在这里焕发出如此的生命力。
可以想想,作为和登州齐名的宣州,明州,想必也是如此!
他问姚昶为何长安不能成为这样的城市?在他想来,作为大唐人口最密集的长安,不管是地缘还是其他都比登州好的多,既然登州能成这样,那么长安为什么不能?
虽然朝廷已经通过了在长安之外建立四座小城的议桉,但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拖延,进展缓慢,其中原因他也知道,更何况他程家也在其中扮演着一定角色。
但今日姚昶的话,却让他茅塞顿开。
“长安太大了,也太杂了。贵人太多,去不得,去不得啊!”
说完就转移话题不在多言,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姚昶的意思!
原来就是因为像自己这样的人太多,所以长安才不会成为这样的城市?
随即苦笑一声,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这些当年的造反者,竟然也成了当初的最讨厌的人。
是啊,长安的贵人太多了。
皇亲国戚,勋贵,世家,官员等等,作为被鄙视和厌恶的商人,在这样的地方不被吃成渣都算是幸运的。
难怪陛下力排众议要在长安四周建立四座小城,并且有不同的功能。工坊,商业,农城,书城,这其中种种,都说明长安不适合他们的成长。
而以他们为代表的的勋贵们却极力排斥,想到这里他冷汗直冒。想到陛下越来越平静的表情,好似不在意他们的反抗。
作为老臣,他岂能不明白这就是皇帝爆发前的预兆。恐怕要不是这此南海大食人的挑屑,早该收拾他们了。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
连忙找来笔纸,给家里写了一封书信。
说的不多,只是告诉自家夫人不惜一切代价,立即,马上将长安的产业往城外四城中转移,哪怕哪里只是一个雏形,也万不可在长安待下去了。
要是有人问起,也不要多言,直接说是他的意思就行!
他明白,一旦此事被其他勋贵知道,自己就是背叛阵营的叛徒。但他不在乎,在自家兴衰和名声面前他选择了前者。
另外又去信尉迟恭和几个老友,至于秦家,李家,他想了下还是没有去信。在老家伙们死去后,几家的关系就无可避免地走上不同的路。
自己就算说的再多,人家也不一定相信,还不如不说。只要他们这些老家伙保全了,他们就出不了大事。
“子毅啊,还是你小子看的远啊!”
或许在姬氏分家,将西域产业转移给皇家之时,姬松就已经看到了什么。只是碍于某种愿意不能说罢了。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这次大食人跳出来挑屑大唐?因为要不是他们,恐怕皇帝早就动手了。但有了大食人跳出来,不管是为了安稳人心,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皇帝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动手。
他突然有些明白皇帝为什么派他来登州了,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这一夜程咬金彻夜未眠,他想到,要不是这次来登州,怕是接下来就要迎接来自皇帝的打压了。
想道姚昶今日似有似无地引导,他知道,这其中必然有着姬松的吩咐。
“陛下啊,您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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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大将军!”
就在迷迷湖湖之间,突然听到外面的敲门声,程咬金连忙做起来道:“什么事?”
“大将军,刘监事派人说南海水师的船队马上要靠岸了!”
程咬金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连忙道:“你让人准备,我马上就到。”
登州港。
这个大唐北方最大最繁荣的港口,当顾延之看到不输于明州的登州港后,有些吃惊道:“这就是登州港?”
“不然呢?比你明州港如何?”
前来迎接的刘占目带挑屑道。
明州港虽然是最先建立的,但他一手建立的登州港自信不属于明州,这就好像一个班级里的第一和第二,谁也不服谁。
这些年给大唐每年的赋税中,长安,登州,明州,宣州,洛阳,成都,这是大唐六大赋税重地。
但随着时间流失,登州和明州的优势越来越明显,到了最近几年,更是一骑绝尘,差点就要超过长安成为大唐第一了。
但让人不爽的是,这几年登州,明州两地都相差不大,今年不是我超你,就是明年我超你,反正就是你争我夺,谁也不服输。
但这点在朝廷上却让众人笑开了华,对,就应该这样,你们争的越恨他们越高兴,毕竟最后受益的还是朝廷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