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克德浑南下在海城南就碰到了入侵的敌人,彻底打乱了满清高层的计划,通过收拢难民,满清方面就得知了登陆敌军的大体实力,虽然具体不详,但非常明显的是,那是勒克德浑所部处理不了的。
于是,按照皇太后与济尔哈朗的约定,清军开始集结主力南下,但这需要时间。
此时满清的全部资源和力量都投入到对关内的作战之中,即便没有入关的,剩下的三分之一的清军也都是靠前布置到锦州、义州一线,或守卫盛京。留守的清军是应付辽镇的,谁也没想到会有敌人从海上打来。
更可怕的是,随着辽南出现两股登陆的敌军,在辽西走廊方向,辽镇也有异动,至少有上万人离开宁远,向锦州方向移动,一路渡过塔山,抵达了杏山堡驻扎,摆出了积蓄力量,进攻锦州的态势,锦州守军一日三警,向盛京报讯,请求支援。
第一波原本南下的清军在辽阳就改道直接前往锦州,如果不是来自宁远吴三桂的书信,满清高层甚至不会往辽南派遣一支兵马。
书信却是从关内多尔衮那里送来的,却是来自辽镇吴三桂。
吴三桂依旧与满清、大顺玩着虚与委蛇的游戏,这两方都不知道大明在江南已经另立新君了,双方都认为,关内的战局不分出胜负,吴三桂是不会做出表态的,而吴三桂也想尽办法让满清和大顺双方这么认为。
因此有了吴三桂给多尔衮送信的举措,他在书信里表示,明军在辽西走廊和辽南登陆的双重行动与他无关,是总督沈犹龙下达的命令,他也是被迫跟从,却也只是派遣了一万多兵马西进。
吴三桂表示,他的关宁军不会真的进攻锦州,但却无法节制总督沈犹龙的粤军,因此辽南的战斗就爱莫能助了。
多尔衮是在京城脚下与顺军酣战之中才知道清军老家遭到了袭击,而且消息来源竟然是吴三桂,他对盛京方面没有相告感觉愤怒,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直接命令盛京的济尔哈朗,集结兵马南下,务必全歼辽南登陆的明军。
多尔衮如此急躁的原因很简单,李肇基选择的登陆点让他如坐针毡。
盖州与复州之间是满洲正白旗的庄屯地,而从盖州向北,一直到辽阳南的这片区域是满洲镶白旗的庄屯地,而这片区域内还屯驻了汉藩三王一公的两位,汉军旗中的三旗和蒙八旗里的两旗,仅仅是两白旗老家被攻击,就足够让多尔衮兄弟暴怒了,这可是他们的基本盘。
一切的意外和巧合让济尔哈朗选择了亲征,为此他动员了满清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只不过,此时留在辽东的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满洲兵,虽然号称有三万五,但实际能战的只有一万五千人。
这是因为,多尔衮这次入关作战,动员的是十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的所有旗丁,很显然的是,太小和太老的人是无法上战场的,因此入关的都是清军中的精锐,留守的老弱居多,虽然吴三桂保证不会真的进攻锦州,但仅凭汉军旗那点炮兵是守不住的。
因此,济尔哈朗并未把派遣到锦州方向的军队再调回来,而是收拢了剩余的部队,一共七千多兵,准备与勒克德浑汇合后一路南下,但大部分的兵马还需要从四面八方集结,因此主力南下至少还有十天时间。
勒克德浑被勒令不准与明军交战,只对辽南明军进行侦查,顺便为大军南下筹措粮草,提供保障。而这个命令是勒克德浑愁苦的最主要原因,因为统帅军队南下的不仅有济尔哈朗还有阿巴泰,济尔哈朗把集结起来的清军分为了左右两翼,他与阿巴泰各统帅一部。
与济尔哈朗一样,阿巴泰是爱新觉罗第二代中赫赫有名的战将,战功显赫,能力是没的说了。
但阿巴泰与济尔哈朗也不同,济尔哈朗虽然位高权重,但子嗣不丰,儿子都没有成年。但阿巴泰就不同了,他不仅有成年的儿子,而且儿子们都是个中翘楚,博洛和岳乐都在清军中崭露头角,是爱新觉罗第三代中的代表。
更让勒克德浑难以接受的是,济尔哈朗把两蓝旗和两红旗都划给了阿巴泰所统帅的右翼,而两红旗中,也有尼堪、满达海这类已经出类拔萃的爱新觉罗第三代。
而勒克德浑呢,戴罪立功的罪人,连宗室身份都没有恢复,与阿巴泰这个七叔从未有什么交情,光是宗室里就有四个竞争者,等主力一到,他也就失去了建功立业的机会。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前方的斥候向他禀告了明军骑兵北上,沿途大肆破坏的消息。
“快,把所有能集结的兵马集结起来,我们立刻出城,南下应战。”勒克德浑自认为机会难得,他咬咬牙,对身边的人吩咐说道。
在他的身边站着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脸上还有几道疤,他叫巴尔根,是勒克德浑的奶兄弟,在勒克德浑最落魄的时候,巴尔根也没有抛弃他,为了表示自己忠心相随,他用匕首划破了脸颊,用这种蒙古人式的办法证明了自己的决心。
巴尔根也是勒克德浑身边最体己的人。
“主子,郑亲王让我们按兵不动,仅仅进行侦查和警戒。”巴尔根提醒道。
勒克德浑说:“可他的命令里也说让我们为南下的主力提供保障!什么是保障,集中粮草是保障,维修道路是保障,保证南下的道路通畅也是保障。你也听到了斥候的回报,尼堪在进行破坏,他们知道我们的主力会南下攻打,因此才北来,沿途给我们尽可能制造麻烦,拖延时间。”
“去办吧,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勒克德浑对身边众人说道。
而刚才那番对济尔哈朗命令的解释,正是说给这些人听的,待他们走后,勒克德浑抓起巴尔根的手,说道:“巴尔根,我最亲的兄弟,你应该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唯一的机会。
如果我不抓住这个机会,永远无法翻身。巴尔根,我们都是喝你母亲的奶长大的,难道连你都不支持我吗?”
“不,主子!”巴尔根直接跪下,正色说道:“巴尔根愿意为主人去死。”
一个时辰后,清军离开了海城,只不过因为各方筹措押解物资,导致勒克德浑手下的骑兵再次降到了八百多的规模,但勒克德浑已经等不及了,因为他发现,当自己出海城南下之后,明军骑兵立刻渡过了八里河,向着南面撤退而去,他来不及收拢更多的骑兵,只能率骑兵疾驰去追。
只不过,发生在辽河套平旷之地的战斗,却让勒克德浑难以接受。
双方的战马都很充足,比拼速度和马力毫无意义,但清军明显占据兵力优势。
唐沐带来了东方旅的骑兵营和亲随队,加起来勉强超过了三百五十人,而李来亨麾下则有一百四十余骑,其中半数是顺军骑兵,半数是东方旅在北地招募各方明军,因为登陆之后缴获了足够多的战马,所以这些人也回归了老本行。
李来亨不想只当监军,愿意出力,打起清军来,也没有门户之见,因此唐沐把上岸后武装起来的骑兵交给他指挥。
清军依靠优势的兵力,一直从北向南追着东方旅打,但从伤亡的角度来说,却是东方旅占据上风。
不论是骑兵营还是李来亨所部,除了射杀一些企图靠近占便宜的斥候和小队骑兵,一直没有参与战斗,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掩护唐沐的亲随队。
唐沐把骑兵摆成了品字形,亲随骑兵在最前面接敌,而顺军骑兵和骑兵营则在两翼掩护,他们一直与清军保持着一里左右的距离,清军进则己方退,清军退,则己方进。
勒克德浑几次意图包抄和冲击,都在唐沐指挥下被甩开。
等骑兵们打打停停了一个昼夜时,勒克德浑率领的清军没有取得一个战果,反而一路追杀折损了至少四十人和多达一百二十匹马。
远处,科尔沁骑兵再次组成了三条纵队,利用早晨的阳光从东方发起了冲击,科尔沁的骑兵经验很丰富,与后世影视剧里常常展现的骑兵发起风驰电掣一样的冲锋不同,真实骑兵的行军和冲锋有着严格的纪律或者习惯。
比如东方旅的骑兵营,就是作为李肇基麾下骑兵的种子部队,虽然这些骑兵中大部分来源于南北方的明军,但他们的训练和作战方式却是李肇基亲自制定的。
李肇基在骑兵操典里对骑兵的速度进行了说明和规定,把速度分为了慢步、快步、跑步、袭步,对应的则是行军、集结、接敌、冲刺。
骑兵的行军速度,也就是慢步被定义为每小时五到六公里,这是拥有长途行军的。而快步则是在抵达战场,发起战斗之前,亦或者从远处接近敌人时使用的速度,大约每小时十二到十五公里,马匹的种类和质量不同,战马对这种速度的承受能力大约只有二十到三十分钟。
而跑步则是集结完毕后在向敌人逼迫,速度达到了每小时十八到二十四公里,但战马在驮载着全副武装骑兵的情况下,只能维持这个速度五六分钟。
而袭步则是每小时三十公里以上速度的全速冲击。
虽然清军没有如此准确的规定,但却有着长久时间使用骑兵的经验,上千年的沉淀让他们对骑兵战术的使用烂熟于心,甚至比经过长期训练的东方商社骑兵营还要专业。
这是因为,蒙古人比商社骑兵更懂蒙古马。
比如在香港时编写的骑兵操典里,李肇基定下接近敌人一百五十步后,就可以用袭步全力冲刺,但事实证明这个距离对于蒙古马这类耐力好但爆发力不足的马匹实在太苛刻了。
因此到了觉华岛训练的时候,这个距离缩短到了一百步,但登岸之后,唐沐和所部与清军接触,发现科尔沁骑兵是在七十步左右,也就是一百米才全速冲刺的,而唐沐已经让骑兵营的军官们有样学样,直接采用拿来主义。
七十步冲击,类似的冲击可以持续三次,这对骑兵的持续打击能力来说也非常重要。
蒙古骑兵以较快的速度从三里之外发起了纵队冲击,一直接近到了六七百米的时候,展开了横队,以类似于商社骑兵操典里跑步的速度快速接近。而前沿的亲随骑兵已经开始了射击,伤亡在这个时候就在清军阵营里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