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清军的骚扰并未完全结束,整个骚扰持续了一整夜,不断有清军的精锐往前渗透,他们杀死或者驱赶修筑工事的夫子和士兵,有的甚至登上脊线,杀死那里的士兵,他们的武器也多种多样,包括了火雷、灰瓶,在夜幕的掩护下,清军士兵素质高的优势展现了出来。
夜袭是一种技术水平非常高的战术,需要经验丰富,且勇敢的士兵,而且作战积极性要高,只有真正的精锐才能执行。顺军并非没有类似的士兵,但问题在于,其数量完全无法和东虏相提并论,因此很快就陷入了劣势之中。
爆炸声、警报声响彻了整个夜晚,一直到天空出现了鱼肚白,这一切才停了下来。
清晨,张鼐与诸将来到了前沿,观察到了清军阵营里人头涌动,吃过饭的清军再一次开始了进攻,首先有一队士兵向东出发,巩固了昨天攻下来的炮兵阵地,之后,就是一轮新的排兵布阵。
打头阵的依旧是藩下军队,虽然昨天的两次进攻失败,但他们伤亡并不惨重,只是盾车损失了多些,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支军队加入到了进攻之中,变成了后阵,看旗色,这支军队来自满洲八旗里至少五个旗,但规模却只有五千人左右,那是多尔衮把麾下几乎所有的野人女真交由了阿济格,阿济格把这支军队作为第二波进攻的主力。
他们的任务是在藩下军队打开缺口,或者进攻受挫之后,代替其往纵深进攻。
战场上。
马明聪牵着穆塔的马,走在前面,周围不断有盾车和包衣超过去,那些包衣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里不免多了一些羡慕。
穆塔也是一个野人女真,但却是其中的贵酋,投靠之后,做了牛录额真,他的性情比较淳朴,尤其知恩图报,当穆塔醒来,知道是马明聪救了他之后,立刻就把马明聪带在了身边,还赏给了他一套锁子甲。
“主子,咱们是不是太靠前了点。”马明聪看着周围全是黑压压的人,小心问道。
“上面交代了任务,让我带兵弹压前面的尼堪军队,咱们已经算在后面了。你放心,老子昨日大难不死,今天肯定也死不了,明聪,你牵好马就行,你救了我的命,就不用再上阵了,等这次打赢了流贼,我一定给你抬旗,再想法子给你弄几个奴才,日后,你就是咱大清的旗丁了。”穆塔瓮声瓮气的说道,真诚的模样让人看上去就觉得他不只是说说而已。
对于那些,马明聪倒是没有奢望,他现在就想活着回去。
这次清军的进攻很巧妙的避开了顺军的火力打击范围,尤其是布置在中军前台上的四磅炮,只能勉强打中最西侧的队伍,阿济格在分配兵力的时候,把主要兵力布置在了顺军的最东侧,摆明了就是在那里撕破一个口子,靠近西侧的阵列,虽然兵力仍然不少,但却布置的纵深很大,与其说这支军队是在进攻顺军右翼,不如说是在防备顺军中军的侧击。
这就是斜形阵列的奥妙所在,想要避开火炮打击,就要拼命靠一侧进攻,但越是如此,越是要深入,等接触到右翼阵线的时候,其侧后已经处于中军的威胁治下。
嗖的一声,四磅炮的炮弹从穆塔面前飞了过来,吓的他缩了缩脖子,马明聪更是直接趴在了地上,随即又连忙起来,对穆塔说道:“主子,您还是下马来吧,这样安全些。”
穆塔点点头,翻身下马,他只负责弹压,因此并未穿铁甲,而只是穿了一件锁子甲,最重要的武器是弓箭,至于那杆用的娴熟的虎枪,他交给了马明聪让他扛着。
又是几枚炮弹袭来,却已经没有多少威力,有一辆盾车被打中,却也只是被砸碎了几块木板,盾车还能前进,但还是有几个包衣吓的哇哇大哭起来。
入关以来,占领的密云等地全都是顺军坚壁清野的地方,清军不得已用自己的包衣执行推盾车这类危险的任务,而这一次动员规模实在太大,很多包衣又是松锦会战后抢掠来的,根本没有见过阵仗,因此表现的很差。
几个汉军旗甲兵冲了过来,不由分说,把哭嚎的包衣踹在地上,扬起大刀,把脑袋砍断了下来,几个人举起脑袋,四处散开,高声宣扬:“王爷有令,包衣随军进攻,立功者,赏给土地,抬旗,若有迟疑,扰乱军心的,一概问斩。”
如此狠辣的作风,让包衣们不敢再有异动,个个如临大敌,随着牛角号声响起,两百多辆盾车随即开始向前推动,形成了一道灰褐色的浪涛,这是多尔衮给阿济格支援的中军盾车,而后方还在加紧打造着。
因为昨日的进攻破坏了相当一些工事,且侧射火力非常弱,因此盾车的推进变的迅速,很快接近了昨日失败的地方,自有包衣出去,把残破的盾车牵扯到一方,防止阻碍新盾车的推进,再往前二十步,便是一道沟渠,这里已经距离顺军右翼的脊线阵地只有一百五十步了。
沟渠并不深,也不宽,但盾车却无法逾越,对于清军来说,昨日的夜袭已经侦查到了这一点,事实上,沟渠就是昨日清、顺双方的分界线,围绕着沟渠,不知战死了多少人,现在沟渠内外还有殷红的血液。
清军提前做了准备,因此当抵达沟渠时,有包衣从盾车后跑出,他们一手提着一个麦捆,这是在附近割来的,扔进沟渠之中,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抱着一块厚重的木板,麦秸捆和木板,就可以为盾车构筑一条通过沟渠的通道。。
一切似乎都那么的自然,顺军那边也一直没有什么反应,一直到包衣开始构筑通道的时候。
尖锐的哨子在顺军脊线上此起彼伏的响起,随即脊线与水渠之间的中央区域,地上的麦草忽然动了,紧接着一个个的人站起身,形成了一道横跨数百米的散兵线,而这些人全都弯弓搭箭,随即就是一丛箭雨在空中落下,那些不明就里的包衣立刻就有上百人倒地不起。
这些弓箭手连射七八箭矢,清军才反应过来,而这个时候,已经至少有二百包衣命丧当场,可见这些弓箭手的射术是何等的精良。
而藩下军队立刻以轻炮和火铳攻击,但这些弓箭手随即俯身在地,躲开了这些直射的火力,藩下军队噼里啪啦的打的热闹,却战果寥寥。等这些火力结束,弓箭手们再次起身,相互呼和应答,受伤的人被同伴拖拽回了脊线,而其余人继续作战,他们从地上抬起了一块挨牌,然后用木头支住。
这挨牌是用三寸厚的木头制成,极为厚重,还覆盖了一层牛皮,除了佛朗机炮发射的实心炮弹,否则很难被集中,它们与弓箭手在天未亮的时候,就部署到了前沿,因为天黑,而前沿是接近成熟的麦田,因此并未被发现,这给了清军突然一击。
借助挨牌,顺军弓箭手与清军对射起来,清军的火铳射击不断,而弓箭手也登上了盾车,与其对射,却根本奈何不了挨牌后的弓箭手几何。
顺军根本就不攻击清军士兵,毕竟清军受到的保护比他们还要多,在相距七十多步的时候,弓箭对全身披甲的清军造成的杀伤有限,他们只攻击那些没有防护的包衣,等包衣们退回盾车之后,弓箭手们会蹲下,或者索性趴下,用挨牌护住全身。
这批弓箭手,三百多人,就让前沿的孔有德陷入了两难之中,他麾下没有对付这些家伙的合适武器,鸟铳的威力不够,射不穿如此厚的挨牌,弓箭谈不上精准,而动用火炮,且不说出战的火炮携带的炮弹有限,仅仅是对方趴下,就让炮手们无所适从。
“穆塔,王爷有令,命你带弓手前出,驱赶流贼前沿弓箭手。”一匹马立在了穆塔身边,对他下达了命令。
作为监军,穆塔麾下有五十人,都是弓箭手,这样控制的范围才大,而出战驱赶的并非只有他一个,还有另外两个牛录的,合计一百五十人。
而孔有德也挑选了二百弓箭手,出盾车与流贼对射。
“你留下,牵好我的马。”马明聪在穆塔那里听到了最为满意的话,如同仙乐一样。马明聪点头如捣蒜,帮着穆塔披挂铁甲的时候,积极万分。
穆塔带领弓箭手前出,他的弓箭手全都披甲,走出盾车阵的时候,穆塔从地上捡起几个箭矢,扔给了旁边的人,那些人相互看看,哈哈笑了起来,因为顺军用的都是没有破甲能力的箭矢,对于穆塔他们来说,威胁并不是很大。
“三十步,三十步再射!”穆塔高呼下达了命令,随即两翼开始应和,显然其余两个牛录额真设定的距离与他差不多。
随即,三百五十名满汉八旗弓箭手越过了壕沟,缓缓向前推进,出人预料的是,顺军并未有任何反击,那些弓手并未用箭矢阻止清军的进攻,也没有逃跑,就是蹲在挨牌后面,静静的等待着。
穆塔缓缓靠近之后,越发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风是从南面吹来的,他停下脚步,嗅了嗅,似乎嗅到了一股子臭味,这臭味并非是尸体腐烂的臭味,而是让他熟悉的味道,似乎最近刚闻过。
恍惚间,穆塔想起了马明聪,就是马明聪昨晚捣鼓的鸟铳的味道,他已经决意给马明聪抬旗,但也发现这个家伙胆子小,也不会射箭,按照八旗的规矩,这样的人就要用鸟铳,于是穆塔给马明聪弄了一杆鸟铳来,马明聪点燃那火绳,就是这股子臭味。
“小心,敌人后面还有人。”穆塔被手下的喊叫惊醒了,他继续向前走,眼睛盯着一个对手,耳边不断被人提醒,流贼弓箭手后面有伏兵。
但穆塔却看不到人影,忽然他发现,挨牌后面,有麦草在移动,一定是地上有人在匍匐。
只不过,清军弓箭手此时已经机动到了位置,随着一阵鸣金声,所有人停下了脚步,稀稀拉拉的距离挨牌三十来步,穆塔拔出一根月牙箭,他要用这跟箭,从侧面把那个露头的家伙脖子切开。
正当清军都在熟练的准备射箭的时候,弓箭手身后各自多了一个人,哗啦啦的几声响,一杆又一杆的火铳放在了挨牌上,以其为支架,对准了清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