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率亲自宣布了测算结果,炮长监督副炮长调整螺杆,手工打造的螺杆经过了长时间打磨和应用才变的好用,在调整之后,表尺上的缺口、准星和目标连成了一条线。
六磅野战炮的炮表是周率亲自打出来的,在表尺为零,即仰角为零度的时候,飞出的炮弹会在二百八十米左右落地,倘若地面足够坚硬,便可以弹跳,如果周建没有遇到足够强硬的障碍物,这枚炮弹最后会挺在一千六百米处。
但是,六磅炮的实际有效射程,不会超过六百米。
二百八十米的距离,考虑到炮弹的下坠和目标炮车也有一定的高度,因此以表尺为零最为合适。
“装填实心弹。一发准备!”
轰!轰!轰!
一分钟之后,泼辣的姑娘们射出了第一枚实心炮弹,火炮后座达到了三米多,炮手和帮忙的步兵把沉重的火炮推回了原来位置。
军官们则在用望远镜观察炮弹落点,他们提供的结果则不用报告周率,而是根据自己的判断,让炮长微调火炮仰角和射角。
配合娴熟的六磅炮可以打出一分钟两发的射速,但考虑到瞄准、修订、散热等问题,一般会以一分钟一发的速度射击,当然,实战速度更慢一些,因为军官们要在目标被摧毁后,更换下一个目标。
李肇基站在磨坊上,观察着野战炮兵的表演。
他亲眼看到一枚炮弹从某座佛朗机炮上飞过,直接把其中一个倒霉蛋的脑袋给砸碎了,下一发则直接砸中了炮车,吓的海贼们四处乱跑。
而第一下攻击完的炮弹顺利形成跳弹,在大寨内部打出一条血肉胡同,但凡遇到的东西,都被其砸碎。因此远处有手臂飞舞、血肉喷洒,也就不奇怪了。
李肇基亲眼见证了这些泼辣姑娘的表演,看到有海贼的火炮被摧毁的时候,就发出兴奋的叫声,至少以往付出的一切都得到了回报,能进行精准射击的炮兵,在对步兵大阵进行概略射击时,必然表现更好。
“我听说,您的炮兵在平户战役中,用烧熔弹点燃了倭人的港口和城市。您看,大寨里全都是木质建筑,他们搜集的木柴和物资就堆积在那里,或许我们再现当时的辉煌。”费雷拉也为野战炮的表现而感觉兴奋,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对李肇基说道。
但李肇基却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听着,这些泼辣的姑娘是我的挚爱,我可不会让白玉蒙尘,她们怎么能做那些糙活呢?”
把炮弹烧红了,炮击城市和木质建筑确实非常有效,但李肇基绝对不会让他的野战炮兵那么做。这些都是用铜和锡铸造的青铜大炮,昂贵到令人发指,李肇基当初是颤抖着手签署了报账单,他可不想消耗她们的寿命。
说起来,李肇基很清楚,十二磅野战炮比之六磅炮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在南方这类水网地带,两种火炮的机动能力没有多少差别,但李肇基仍然要铸造六磅炮,而非十二磅炮,就是因为铜料不足,一枚十二磅野战炮需要的铜料铸造两门六磅炮也绰绰有余。
“好吧,算我多嘴了。”费雷拉说道。
六磅炮各自射击了十发之后,停下了进行散热,而全军阵列并不往前走。李肇基计划在散热完毕后,继续用野战炮摧毁敌军的工事,然后视情况发起进攻。
“如果没有这些野战炮,我们拿下这座大寨要死多少人?”李肇基问费雷拉。
费雷拉说:“七十个人,至少是这个数目。石壁和马玄生趁着我们登陆的时候杀死了其余两部海贼,据说杀了几百人,这展示了他们死守的勇气。而总督的命令是让我们尽快拿下。”
“是啊,因为有了泼辣的姑娘们,我们至少可以少死一半人。”李肇基骄傲说道。
费雷拉点头:“或许少死的更多,我甚至怀疑,持久的轰击下去,会有人主动来投降。”
“嘿,你猜的真准,你看,有人举着白旗来了。”李肇基的望远镜里出现了一队人马,一共四个人,一个高举白旗,三个人举着衣架。
很快,前线指挥军阵的杨彦迪来到了磨坊顶部,告知了来人的目的。
“那是石壁的手下,要谈判,他们举着的衣架上是林察的袍子,他们把林察栓在望楼上。”杨彦迪指着远处的望楼。
那大望楼建设在仓房顶部,下面是砖石建筑,本体就木料为框架,一个半裸的男人被捆在了木桩子上,之所以选择那里,是足够高,视野也好。
李肇基用望远镜看了一眼,说道:“还真是林察,你看他的手指缺了一根,是我当初砍的。”
“那是马玄生吧,用鞭子抽林察的那个。”一旁也用望远镜观察的唐沐说道。
他把望远镜递给了费雷拉,费雷拉说:“没错,就是马玄生。”
在挑起四姓内斗的去年,二人曾去见过马玄生,因此还能认出来。
李肇基一听马玄生在,立刻用望远镜观察,他发现,一个男人正用鞭子抽打着林察,隐隐还能听到对方的嚎叫,而很快,一个年级稍大的人抢走了他手里的鞭子,还把马玄生推到一边。
“那个推开马玄生的人,是不是石壁。”李肇基问。
李肇基不认识二人,但细细一想,敢推开马玄生的人,年纪又比较大,可能是石壁。
费雷拉仔细看了看:“或许是,我只见过一次石壁,还是十多年前了,那个时候他有络腮胡子,现在怎么没有了?”
“派人去第二舰队,立刻让郑廷球来见,唐沐,你带射表组,立刻用盾车掩护到大望楼下,要尽可能近。”李肇基立刻吩咐说。
唐沐立刻明白了过来,他说道:“大掌柜,若弄好了,这一仗或许死不了十个人,哈哈。”
他拔出一面旗,插在了一旁的石头缝里,说道:“如果那人就是石壁,请务必把这旗拿下来。”
四辆盾车掩护着唐沐和他身后二十多人向着大望楼前进,这里除了视野好,还有一个好处就在于,其位于寨门的侧面,距离野战炮连很远,处于一个角上,而壕沟掩护着望楼。
“不要再靠近了,再靠近我们就要开火了。”大望楼上,一个石壁高呼着,他提着一个铁皮卷制的扩音器,高呼不断。
唐沐站在盾车上,挥舞着手里的白色旗,说道:“我们是奉命前来谈判的,须得你们听见才行。”
说完,他低声问身边一个青年:“距离多远,可有把握?”
“约么一百二十步。”青年说道,而他身边一个人说:“一百九十米,可以了,但越近越好。”
说话这人有一个袖标,上面刺绣了一门野战炮,是从炮兵那里借来的。
虽然线膛枪的生产遇到了技术问题,但还是有实际运用价值的。尤其是淡水营进驻澳门后,接触了费雷拉营,在演习中,发现费雷拉的散兵线技术很好用,因此赵大河也希望组织自己的散兵。
但用回重火绳枪是不行的,李肇基决定先生产一批线膛枪,一边用一边改进。
只不过线膛枪因为射击距离远,需要制定射表并且配合表尺,而对制定射表有经验的就是野战炮兵连,唐沐利用自己和周率的亲密关系,从他那里借来了三个军官,协助射手制定射表,这十几个人组成的小队,暂时叫做射表组。
因为米涅弹的形状都没有确定,实际射表组是要参与涉及商社第一支线膛枪的,因此射表组的工作一直推进着,现在要让他们进入实战了。
“就在那里吧,我们头领说了,再靠近,就砍了林总兵的手。”盾车之外不足五十米出现了一队人马,手持弓箭,高声喝止。
而盾车已经前进到了一百五十米左右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唐沐下令停下。
“听着,我代表东方商社李肇基大掌柜前来谈判,大掌柜说,继续打下去,你们死路一条。不如罢兵休战,把林察交给我们,然后投降,大掌柜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可以离开珠江口,只要不再出现,大家相安无事。”唐沐信口胡说道。
“好,我已经听到了你们的条件,我重复一遍........。”
“是的,就是这些条件。”
“好,我立刻回禀我们头领,你稍等。”那个海盗小头目跑到了大望楼前,与上面的人商议。
唐沐盯着大望楼,果然发现,刚才制止马玄生的家伙此时挥舞着手臂和小头目说着什么,反倒是马玄生没说几句。
那个小头目回来,对唐沐说:“我家头领说了,这只是你们的条件,你们愿意放过我们,可朝廷呢?我们需要见到总督沈犹龙的使者。”
“好,你等着,我立刻派人去后营,使者很快就到。”唐沐回应后,随意找了一个手下,说道:“快速磨坊,告诉大掌柜,尽快确定另外一个人是不是石壁。”
双方在前沿僵持了一刻钟,射表组的射手们则是开始准备射击。
他们把纸壳定装弹里的火药装填进枪管,与普通的滑膛枪装填时,会把铅弹和纸包装一起塞进去不同,线膛枪装填时不能这样,而他们的装具也有所不同,除了配备在枪上的推弹杆,还有绑在右腿上的清膛杆。
这清膛杆下部分是竹筒,上面的头部却是裹着棉布头,模样有些怪异。
大望楼上,石壁和马玄生紧张等待着,石壁的儿子也在这里,郑廷球投降的时候,直接把他给放了。
此时他探头探脑,大部分身子躲在木板后面,石壁原本就很心焦,看到儿子如此胆小,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你个胆小鬼,怕什么,盾车后面就十几杆鸟铳,连火绳都没有点燃,有什么可怕的。”
马玄生也说:“就是,你站在那里不动,鸟铳也打不中你。”
“爹,我不是胆小,我是在观察,您说这是不是个阴谋,李肇基怎么愿意放过我们了?”
石壁说:“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们,但也由不得他,这香港终究是大明的,只要说服了沈犹龙就行。”
“我知道。可我还是担心,您看底下旗号,哪里有朝廷的兵?”
马玄生一鞭子抽在林察身上,林察嗷嗷惨叫,然后哭嚎求饶,马玄生咧嘴一笑说:“你看,朝廷的总兵就这个鸟样,那些兵也就知道了。肯定是胆子小,让东番兵和佛朗机兵来打仗,他们拿着战果去邀功。”
石壁的儿子说道:“马叔叔,哪怕是这样,朝廷的兵也该在后面掠阵,或者上前来放几声铳,不然怎么交代呢?或许,朝廷兵马就没上岛呢。”
石壁和马玄生一听,警觉起来,石壁说道:“他说的对,或许李肇基在耍什么手段,快,把林察弄下去,等朝廷的使者来了,咱们再说。”
盾车之后,唐沐不断看向磨坊方向,那杆旗一直立在那里,他有些焦急,正这个时候,炮兵军官说:“唐长官你看,他们给林察松绑呢,或许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