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号冲在了最前面,战争对于郭旭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是建立功勋的最佳时机,他知道李肇基从来不吝啬对功臣的奖赏,所以当看到有一艘敌舰时,郭旭整个人兴奋起来。
他站在船艏,鸿雁号没有船艏楼,这里只是比露天甲板高了办曾,在那里布置了一门短粗的铁炮,郭旭亲眼看到炮手把两大袋子的霰弹装填了进去,郭旭亲自指挥着鸿雁号的疾驰,在距离不到百米的地方,命令开炮。
巨炮喷出的弹雨横扫了一片水域,正好把卡斯特利库号覆盖在中间,郭旭亲眼看到了大片的荷兰水手从桅杆和静支索上跌落,摔在甲板上变成红色的烂泥。
“转向,与敌舰平行。”
郭旭下达了命令,把左舷对准了敌人,然后不断的用露天甲板的六磅炮轰击着敌舰。
这些六磅炮是从卜加劳铸炮厂买入的成品,于鸿雁号这类对重量比较敏感的商船来说更为适合,火炮是珍贵的,但那是对训练来说。
现在正在战斗,没有人会考虑射击链弹等特殊弹药对炮膛的损害,在郭旭的命令下,三门六磅炮对准卡斯特利库号的帆索系统进行攻击,白鹭号随即赶来,做着同样的事情。
李肇基的命令可不只是取得战斗的胜利,还要俘虏所有的敌船和人员,击毁其作为动力的帆索系统,才能完美的完成任务。
卡斯特利库号是一艘冒险船,无论火力还是人员配置都没有鸿雁号和白鹭号充足,随着帆布被撕碎,绳索被切断,速度渐渐缓慢下来。
最终,这艘船犹如一条死鱼一样停在海面上,郭旭立刻命令鸿雁号贴靠过去。
“再靠近一点,我带甲兵冲上去。”春树和他的手下都没有披挂铠甲,而是手提圆形藤牌和短柄武器,跃跃欲试。
郭旭说道:“现在是我在指挥,你闭嘴。”
遏制住了春树的冲动,郭旭站在船舷仔细观察,发现卡斯特利库号的上甲板没有一个站立的人,只有伤员在那里呻吟。郭旭对春树说:“他们的水手肯定藏在了下层舱室,等我们冲上去再与我们肉搏。”
“那怎么办?”春树问。
他已经不是那个愚昧的凯达格兰少年了,他很清楚,自己手下这群凯达格兰武士虽然剽悍敢战,但在战舰狭窄的区域内,一颗火枪射出的子弹就就打死好几人,他虽然也想建功立业,但不想让自己的同族无味的死去。
“换实心弹,在船体上开几个孔,找几根竹竿来。”郭旭招呼自己的手下。
随即,火炮开炮,在船体上打出了几个大洞,郭旭招呼手下,把手榴弹绑在了竹竿上,点燃之后,从大洞里捅进去。
水手们照做了,随着几枚手榴弹在里面爆炸,死寂的卡斯特利库号再次爆发了一阵阵的喧嚣。
“我们投降。”有人从船体的破洞里钻出来,高呼道。
“让你们所有人走出舱室,到甲板上来。”郭旭喊道,他拍了拍春树,说道:“春树兄弟,看你的了,速度快些,争取咱们俘虏这艘船。”
春树立刻带人跳上敌舰船艉楼,然后荷兰人在舱室里闹乱了一会,才分批走出来,所有人,哪怕是尸体都被抬了出来。
“谁是弗里斯?”春树问。
一个年长的水手指着躺在地上的半截身子,说道:“这就是弗里斯大人。”
春树不懂荷兰语,只有弗里斯这个名字的发音能让对方明白
。
这个时候,郭旭也登上船来,春树招呼甲兵下到露天甲板,两个人各自挑选了一个衣着华丽的船员,顶在前面,进入船体内搜检。
郭旭在大员长大,会荷兰语,问:“弗里斯是怎么死的?”
“您的船冲过来时,发射了霰弹,弗里斯大人死在第一批攻击中。”老水手说道。
郭旭想起,洋人的指挥官有个特点,在指挥舰队作战的时候,会盛装站在露天甲板上,恨不得孔雀开屏一样展现在水手面前,展示自己的无畏,以此来激励水手们作战。
显然弗里斯也是如此,只不过他却因此而丧生。
“其余的指挥官呢?”
老水手说:“阿尔贝阁下在玫瑰号上,不在这里,而这就是弗里斯大人的副官,刚萨斯。”
郭旭看到了一个被困在长条凳子上的人,他几乎被捆成了一个粽子,嘴巴也被塞上,正怒目而视,呜呜叫着。
春树这个时候走出了船舱,说道:“郭旭,船里没有人了,我搜遍了所有角落,我的人控制了火药库。但底舱在漏水,最好你让你的人收拾一下。”
郭旭点头,招呼自己的副手去堵漏,而春树则询问了情况,郭旭如实告知。
“你要问问他钱藏在那里,这里人多手杂,士兵们若是找到,会闹出变乱来。”春树说。
郭旭这才想起有这么一件事,他立刻问。
老水手说:“我不知道,或许您应该问问刚萨斯大人。”
说着,他就要去摘刚萨斯封口的破布,郭旭制止了他,而是询问船上的记账员,最终找到了装满金银币的柜子。
被俘被带上了鸿雁号和白鹭号,郭旭带着春树前去白鹭号拜见船队指挥官,商议如何把这艘船开回去。
在小艇上,春树问:“郭旭,你为什么不直接问那个刚萨斯。”
郭旭说:“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郭旭笑着说:“他被捆住了,是因为他想抵抗,水手们却想投降。在必败的情况下还想抵抗的人,是一个勇士,这样的人,一旦被拿掉封口的破布,肯定会要求一个体面的死法。”
“怎么死?被枪打碎脑袋吗?”春树笑着问。
郭旭说:“按照洋夷的传统,他会要求决斗,可以用刀,也可以用火枪。而在战场上,只有你和我才能匹配他的身份,与他决斗。但你看到了,他身材强壮,浑身上下散发着血与火的味道,这种人是经验丰富的战士,你和我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而如果让他提出要求,我们再拒绝,就是丢了商社的颜面,不如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反正他必然是要死的。”
春树不解:“你怎么知道他必然会死?你说了,他是这支船队的副手,弗里斯死了,想要知道秘密,就要问他。”
郭旭呵呵一笑:“因为他是一个战士,会忍辱负重,却不会真的投降。
你知道那个装成洋船长的亚伦了吗?”
“是的,一个胆小的洋夷,说实话,我以前以为洋夷都是吃人的野兽,没想到亚伦比小鹿还要温柔。”春树笑着嘲讽亚伦。
郭旭道:“我听大掌柜身边的随扈说,大掌柜在广州时,英吉利人的领袖和亚伦一起投降,但大掌柜只要了亚伦,杀死了另外一个。刚萨斯就和另外一个很像,如果不杀他,他会假意投降,然后想尽办法搞破坏,日后会率领荷兰
水手造乱。
而为了提前解决麻烦,只能杀了他,这样的人,也不会提供什么重要的讯息。”
卡斯特利库号损失并不严重,只有少许的漏水,在补了船体的几个大洞和修补的帆索之后,就可以航行,但玫瑰号就很危险了。
当东方号追击回来的时候,这艘船已经搁浅了。
“大掌柜,郑家公子派人送信,说是晚上请您上岸招待,您看那里,郑家人已经开始点篝火,准备吃的了。”陈怀玉指着远处林边的篝火,说道。
李肇基点点头:“陈兄,你且先过去,咱们这边总要去个头面人物吧。你瞧我手底下这些人,杀人放炮个个擅长,要说和郑家公子打交道,还要仰仗你啊。”
陈怀玉好面子,最喜欢别人恭维自己,尤其是李肇基这类高高在上的,李肇基这么一说,陈怀玉也不觉得辛劳了,立刻坐小船去了。
“把亚伦叫来。”李肇基对唐沐说。
亚伦出现在了李肇基身边,此时他已经换下了那身华丽的服饰,穿着与商社的书办无异。
自从被李肇基带到淡水,亚伦苦学汉语,掌握之后,便在商社之中从事书办、账房这类工作,他出身不凡,做买卖更是一把好手,不然也当不上英吉利船队的商务专员。
若非身份问题,他已经是刘明德身边的书记官了。
“亚伦,你觉得玫瑰号还有抢救的价值吗?”李肇基问亚伦。
亚伦摇摇头,用娴熟的汉语说道:“您知道,我不太懂这些,所以我不是很清楚。不过......以我浅薄的经验来看,应该可以,我在伦敦的时,见过有一艘大盖伦船,遭了大火,水面以上的船体几乎都被烧光,但仍然被维修好,继续使用,后来征调入海军中,参与了对葡萄牙的封锁行动。
玫瑰号只是进水了,应该可以修复好,但需要时间。”
“事实上,你说的很对,我问过几个人,他们也这么说。但我准备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李肇基说。
亚伦点头:“可以,但我需要一些娴熟水手的帮助。”
“与以往一样,所有的英吉利人,都要接受你的差遣。”李肇基说。
亚伦微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没有问题了,我肯定可以把这艘船捞起来,让她为您服务。”
“是的,这艘船是要为我服务,但那艘卡斯特利库号却可以为你服务。”李肇基说。
亚伦说:“您不会想让我当一名船长吧,或许我可以做到,但需要先进行学习。”
李肇基笑了笑,问:“亚伦先生,难道你要一辈子在我的商社做一个书记员吗,你难道忘了你在伦敦时的风光,忘了你在东印,度地区的权柄,忘了你来东方的职责吗?”
亚伦哑然,他不知道李肇基为什么这样说,因为他说的一切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而造成这一结局的罪魁祸首,就是他李肇基啊。
李肇基眼见亚伦不敢说话,他主动说:“亚伦,你们英吉利人曾经奴役我和我的同胞,因此我用尽一切手段对付你们。威廉、约翰逊,他们都为此而死,但你们英吉利人同样为我的商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正是因为有你们的三艘船,我才拥有现在的一切,而那些经验丰富的水手为我做了很多事。
一切的罪过都应该由此过去,未来的我们,未必一定要敌对下去,合作才是你我真正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