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芳这出戏无律可循,让人捉摸不透。这时,她亲自驾驶三轮摩托,奔驰在吉庇路上,很快就拐进了长柳市场。
今天是农历初九,是当地的大集,赶圩的岛民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到了这里。
鱼货可以交换米面,他们就这样根据各自所需,用双方认同的方式交换着急需的物品,更多的是换取一些稀缺的东西。中产阶级的民众自然潇洒地掏出一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购买着心仪的商品,或是满足生活的品味。他们在购买时显得如此不屑,轻松和独尊。这种不屑并非对生活的短视,而是对穿行在他们身边大筐小篮,一身憨相的平民心态。他们的身上总有着那么多的世俗,尽管是在战火燃烧的季节,他们同样与这群平民一样钻过防空洞,躲在地壕中,甚或是在伪造的茅厕里。但是,一旦他们换上浆洗干净体面的衣裳时,世俗的一面也就随之披挂上身,阶层在一块遮羞布外体现的淋漓尽致。市场是最能体现阶层的竞技场,布衣和华服,哪怕在一个卖马桶商贩的眼里,也都可以体现出之间的差距。
“那个红漆马桶多少钱?”
一位身着橙色绸缎旗袍,发髻上插着一柄黄金镶嵌琉璃发簪,左手拿着手包,右手舞动着一方白色绣花手巾,满身散发着脂粉气息,身高约一米五六样,年龄在五十七八间,打扮考究,身体明显发福的妇女把嗓音提到了最高音量,问卖杂货的小贩。
小贩是个男的,二十岁出头,普通岛民一样的打扮,没有什么特别。他对这位妇女张开左手巴掌比划着,嘴巴翕张着。
这位贵妇人,不会想到这小贩是个哑巴。
“五元钱?”妇人惊讶道。话音还没有落尽立即又追上一句,带着手势,说:“三块钱,我要两只。”
哑巴将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快,双手一齐比划,表示两个非十块不卖。哑巴边比划,边提起桶哑哑地说着。看样子,是在跟这位妇人介绍马桶的手艺有多好,油漆上得多细致,无奈这位妇人不懂他的意思。
哑巴的意思谁能懂得!
“要不,再给你一块钱,两个七块。”妇人继续讨价。
哑巴依旧摇头,他把桶搁回原处,把脸儿往妇人面前凑去,再次将双手比划出去。妇人下意识地回避哑巴凑近来的脸儿,那鄙视的神情,显然是担心惹上晦气,而不是哑巴口气的侵扰。
虽然如此,妇人讨价的语气几乎变成了央求。
“八块吧!两个,怎么样呀?我真的看中了这两只马桶了。”
妇人当然真心看上哑巴家的红漆马桶了,不然不会这样耐心地讨价还价。
哑巴或许是认为自己的马桶传承了祖上的手艺,或者做工真就实在,或者看出妇人非他家马桶不买,或者认为这样的妇人就该宰一下,就这样咬定了价格不松口。这要是哑巴自己的想法的话,那这个世道还真是戏多呢!
妇人和小贩讨价还价正起劲时,一个挽着裤脚,身体精瘦,脸色黝黑,似是长时间在青菜汤里泡大的农民走了过来,指着挨在红漆马桶旁边,一只没有上漆的马桶,冲哑巴连说带比划呜哇几声,随即递给哑巴一张皱巴巴的纸币,提上那只马桶从妇人身边走过。
话得往回说。妇人在农民往她身边站时,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两步,看似礼貌地给农民让位置,实则是嫌弃他的身体。妇人在挪动身体的时候,用手里的白色手巾扇了几下鼻子,同时脸上堆起了一层厌色。这位农民全然不觉,抑或是不屑理会,或许那时他的心思冒出这么一句:有什么了不起,不也要拉屎,拉出的屎说不定比我还臭呢!
妇人跟哑巴讨价还价无果,最后还是掏了五元钱,只买了一只。原来是要买两只,看来还是价格的问题,妇人就“省下一只不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