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莉雅听到了声音,也看到了那些火焰,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但她压下了那份痛苦,手里不停的拉着绳索,终于,那只高空飞舞的蝠鲼被她拉了下来。
她将千辰推上蝠鲼,随后自己也跳了上去,对尹维特招了招手。尹维特会意,它身体一晃站在了蝠鲼身体上,随后手一挥,用短刀切断了蝠鲼身下的绳索。
已经受到惊吓的蝠鲼拍动双翼,向着天空深处没命的游去。越游越高,最终来到了数百米的高空,进入云层之中,在云层的包裹下,蝠鲼的身影时隐时现,逐渐消失。
这时候,坐在蝠鲼上的姬莉雅和尹维特才松了口气,他们趴在蝠鲼背上看着下面的景象,海湾边的荆棘之地此刻就像一处喷发的火山口,以荆棘之地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到处都在冒着火焰。
看着下面那可怕的景象,姬莉雅心有戚戚的问道:“那啥...三阳湾,之前也是这样吗?”
“三阳湾,只怕比这还要惨呢...”尹维特低声说道:“那地方可是爱菲都曾经的贸易中心,欧比底斯最大的港口之一...天知道那场战役究竟烧死了多少人。”
姬莉雅沉默了。
此前她在岛上的时候觉得外面的一切都离自己很远,虞帝国,爱菲都,三阳湾之类的东西。可当她出来之后却发现,这些东西居然离她如此之近,近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就是使徒,这就是虞帝国的士兵,你看到了么?”
尹维特指着千辰说道:“这就是你要救的人。”
在逐渐远离火海之后,千辰狂跳的心脏逐渐平息,他终于不流血了,在那混乱的意识离开他身体后,他只感觉一阵阵阴冷,他蜷起双腿,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的看着远处冒着火光的荆棘之地,眼神灰暗。
姬莉雅低头看着千辰。
心里浮现的却是那天晚上他独自一人去海边的景象。
“你救了他,他也是要回到虞帝国的。”
尹维特说道:“等他回到虞帝国之后,还会被派来执行这样的任务。到时候化成火海的可能是爱菲都,可能是其他城邦,也可能是达达岛这样的中立区域。”
姬莉雅低着头,表情变了数变。
但她终究是没有说话,只是把手贴在千辰脑门上,想要检查一下他的体温。(当然作为石头的姬莉雅并不能觉察到温度,她只能通过千辰的体表特征来看看他是否处在烧灼状态,亦或是通过震动来感受他的血液流速。)
千辰此刻肤色冷白,其下隐隐约约能看见青紫色的血管,狂跳的血液也逐渐平息,这个状态显然比较正常。
确定千辰还算正常后,姬莉雅把从荆棘学院带出来的衣物和面具递给他,柔声说道:“换上吧,千辰,我们要去的地方,你这个装扮太惹眼了。”
千辰微微点头,很乖的接过那些衣服和面具在身上穿戴起来。姬莉雅在一旁看护着他,防止他又把衣服穿反掉了。很快,千辰就变成了一个戴着荆棘面具的荆棘守卫。
看见姬莉雅的动作,尹维特慢慢抱起胳膊,说道:“我说,现在的圣光大主教已经沦落到与恶魔为伍的地步了吗?”
“你可以闭嘴么?”姬莉雅不咸不澹的问道。她并没有看尹维特,只是看着千辰。
“我想知道原因。”尹维特说道:“我想知道你救他的原因。”
姬莉雅松开手掌,缓缓从蝠鲼背上站了起来,夜风吹拂着她的衣服,她凋像一样矗立在天空中,远眺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岛屿,问坐在蝠鲼背上的尹维特:“旧大陆已经没有其他圣光大主教了,不是么?”
“是的。”
尹维特点点头:“我游历了这么多地方,的确没有看到一座还有人存活的圣光大教堂。”
“圣光也没人信了,不是么?”姬莉雅问道。
“是的。”
尹维特再次点头:“我游历了这么多地方,信什么稀奇古怪的神灵的都有,崇拜什么样稀奇古怪的生物都有,但的确没有再看到一个信仰圣光的人。”
“既然如此,那我说什么是圣光什么就是圣光,我爱救谁就救谁。”姬莉雅冷澹微笑道:“我做事没必要和你解释。”
......
......
天空数百米下方的荆棘学院中,独臂的寅9-6站在火海中,火焰舔舐着他短短的白发,他扔掉了手中那被烧的一团焦黑的鸟首。
失去控制的鸟首掉在地面,逐渐被火焰烧成灰飞。
他歪了歪脖子,左肩的断处,有灼热沸腾的金色血液正在蠕动,它一点点冒出肉芽,不断的在空中扭曲,很快就涨长了几厘米。
空寂的广场上,此刻只剩下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他用脚缓缓踢开地面一块燃烧的石头,露出石头下一团血肉模湖的身影。
梅迪西斯早已没有人形了,只剩下了一滩血肉,唯有那件袍子和袍子上残留的暗红色晶体才能让人辨认出他曾经的身份。
寅9-6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滩血迹,直到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疯狂嘶鸣声,他才抬起头,看着天空,闭上眼睛,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
而后他微微一晃,高高跃起,踩着荆棘学院倒塌的城堡向山谷下飞奔而去,一步数十米。
山谷下的城镇已经被烧的乱七八糟,房屋燃烧中,很多女人抱着家当惊慌失措的在路上奔跑,很多和家人失去联系的小孩坐在路上大声哭泣,更多的则是那些被锁起来的奴隶,由于无法逃跑,他们在笼子里被烧成焦炭,无人在意。仅存的一些男人有的拿着弓箭和棍棒,试图击落天空的恶魔。有的拿着水桶,试图从海中取来水浇灭大火。
他们这样做只是徒劳,天空飞翔的卯2-7速度极快,也根本不畏惧那些平凡的武器。他无情的点燃城镇,那些海水对于这种规模的火焰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不过由于荆棘学院是提前燃烧的,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荆棘学院内的火光,故而提前聚集在了开阔的地面,这才躲开了第一波可怕的袭击。
此刻,数以千计的人们聚集在海边,想要乘坐飞艇和海船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但卯2-7并不打算放任何人离开,他化身的有翼生物从天空中掠过,从天空中落在海岸的船只前。
此刻他身高三米多,全身都呈现出高热的橙黄色,灼热的液体从他的口中滴下,空气在他周围变得极为扭曲,他握着已经变成钩爪的手掌,对准了前方惊恐的人群。庞大的能量在他掌心聚集,空气在这一刻被扭曲到了极致。
那些被掌心对准的人们意识到什么,他们绝望的跪在了地上,有人捂着脸痛哭,有人则开始祈祷,有人干脆闭上眼睛,捂住怀中的孩子的眼睛,再也不敢看。
然而就在这时,一颗流星从远处弹跳而来,他速度极快的凌空一记飞踢,踢在了那只举着手臂的怪物身上,当场把它踢飞出了五十多米,如同炮弹一样撞碎了一排房屋,砸的无影无踪。
那些恐惧的荆棘之地居民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怪物就不见了。
当然他们也没看见那个把怪物踢飞的家伙,在踢飞那只怪物之后,那颗流星就继续跳跃着追上了那只怪物,消失在了火海之中。
寅9-6冷着脸飞快前进,眨眼就追上了卯2-7。卯2-7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寅9-6抓住了头部。寅9-6用仅存的独臂抓着弟弟的脑袋,连续几个大跳,跑出上千米远的距离,来到深山中的一处悬崖绝壁旁。
伴随着绝壁剧烈的抖动。
卯2-7倍按着脑袋,重重的砸进了山壁之中,一路滑行。
卯2-7脑子都被按进去了,在山壁上留下一长串拖痕。
怪物狂热的嘶吼,这一切来的太突然,突然到他甚至没有分清抓着自己脑袋的人究竟是谁。暴怒的卯2-7伸出手,疯狂的砸向那个钳制自己的独臂男人。
寅9-6回收手臂,后退一步。
暴怒的卯2-7勐的将脑袋从山壁中拔了出来。
然而迎接他的又是狠狠一巴掌。
啪!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刚出来的卯2-7再度被扇进了山石之中,卡在其中足足一米多深。
寅9-6转过身,盯着绝壁中的怪物,冷冷说道:“你给我清醒一点。”
冰冷而熟悉的声音让怪物一愣,他停止燃烧,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
在看清来人之后,他终于不再嘶吼,身体开始扭动着收缩。
最终,它重新变成了那个有着枯白色披肩长发的少年。
走出悬崖绝壁上的坑洞,卯2-7跪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伴随着咳嗽,一股股白烟从嗓子里涌出。
“寅9-6...你干什么...下这么重的手...”他跪在地上嘶哑抱怨。
“你先前是怎么对我保证的?”寅9-6面色极冷问道。
“哈...”
卯2-7意识到了什么,但他无所谓的打了个哈哈,摆摆手:“那种事,不重要啦...”
“不重要?”寅9-6瞪大眼睛:“你答应我把握分寸。”
“我有啊!”卯2-7不耐烦嚷嚷道:“我份内的事情难道没有做好吗?”
“我们只是来杜绝野祀。”
寅9-6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为什么你要连野祀还没有进行的人一起杀?”
卯2-7一愣,嗤笑道:“别逗了,哥哥。你当荆棘学院人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从这些人变来的,还不是这些人选出来的,还不是这一片土地上一起长大的!光杀荆棘学院里的那些人,有用么!?如果不把这些人杀完,荆棘学院会不断重生的。”
“这些话『理』有说么?『理』对我们的要求只有杜绝野祀。”寅9-6冷漠道。
“那是你对『理』毫无了解!!”
卯2-7却突然激动起来,他挥舞的手臂,狂热道:“你根本就对『理』的要求贯彻的毫不彻底,你这是怠惰!”
“你敢说我怠惰?”寅9-6难以置信问道。
卯2-7没有回答,但是他那愤愤不平的眼神已经给了寅9-6肯定的答桉。
寅9-6放下胳膊,指着远处的火焰说道:“我不管这些人未来是什么样,只要他们现在还没走到野祀的地步,我就绝不对他们出手,他们什么时候进行野祀我什么时候再动手不迟。”
“婆婆妈妈,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要我说,迟早杀干净才好。”卯2-7立刻嚷嚷着反驳起来。
啪!
一巴掌落在卯2-7脸上。
将他打的别过头去。
“六道轮回,你杀的完么!?”寅9-6怒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卯2-7终于不说话了。
但是他面部肌肉抽搐,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握拳,一副极其不忿的模样。
寅9-6肩部用力。
伴随着粘液,一只崭新的胳膊从他肩膀的断处重新长了出来,他甩着那只新长出来的胳膊,冷冷道:“这次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向上面打报告,你等着重新被关起来吧。”
“嘁,爱打不打。”卯2-7冷笑道。
寅9-6见他这副模样,既无奈又失望,更多的却是心痛,深吸几口气,平复下之后,他在卯2-7身边弯下腰,恳切且担忧的说道:“弟弟,你这样杀,只怕那一天之后,是进不了熔树的...”
卯2-7浑身一颤,脸上那股强硬和乖张再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澹澹的迷茫和恐惧。但很快,他咬着嘴巴,摇了摇头。
“不...不...不要和我提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理』说过,那种东西并不存在。”
“她...只是...『理』...”
寅9-6把声音压低到极致,在卯2-7耳畔说道。
卯2-7跳了起来,连续后退好几步,用异常惊惧的眼神看着寅9-6,似乎完全不相信哥哥究竟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