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肃然。
这位获奖男歌手仅仅是说了一句话就匆匆离开,快到没给人反应的机会,就连准备好闭掉顾添衡麦克风的工作人员也站在设备前发呆。
他的手还放在关闭按键上,脑子却轰隆隆的,不时想起刚才顾添衡说的话来。
说节目组是残疾人,眼睛瞎了或者耳朵聋了才会把奖项给他?
这不就是在嘲讽叶宁的英文歌斩获无数奖项么?
说等下要赶飞机?
这不就是说赶飞机比领奖重要么?
还说让大家玩得开心?
你这样说,我容易被炒尤鱼的啊!
你这样说了,大家还玩得开心起来的啊!
这场颁奖典礼的性质的确变成了一场游戏,可外面始终披着颁奖的外衣,现在顾添衡把伪装揭开了,露出丑陋的真相,也留下了满地鸡毛。
主持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领奖人的发言时间之短,可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言辞宛若利刃,命中了今晚获得大满贯的叶宁,也命中了节目组。
“当做无事发生,进行下一环节。”耳机里传来节目导演的声音。
导演声音稳如老狗可内心却慌到不行,事故已经发生,那么当下只能想办法解决。
愁眉不展中,有人悄悄拉开了他的房门。
“你们都出去。”见到来人,导演示意身旁的工作人员离开。
他和来人有事要谈。
“林义,不要慌。”男人轻声说。
林义侧着头看向男人,他不知道男人说的是风凉话还是其他,毕竟两人暂且算得上同一条船上的人,但现在自己遇到的困难明显更大。
“我不仅是导演,还是举办方成员之一,这次的评选我也有参与。”林义狠狠地说,“这次的事如果被爆出去,大家没一个能跑的!”
“为什么要跑?”
“是,是不用跑,但是也赚不到任何东西。”林义摊开手,掰扯起手指一件件算着,“微音花了大价钱要奖项,叶宁肯定也在风暴正中央,而金曲奖会完全成为笑话。”
“不会。”男人笑着摇头。
“放屁!”林义不喜欢他这幅温吞的样子,“萧裕,你跟我说现在能怎么处理?”
“湾省这些年不怎么接触大陆,已经落后了啊。”萧裕悠悠地说。
“说人话。”
“你急了?”萧裕又说,“这种问题太常见了,你知道在大陆会有多少种处理方法么?”
林义摇摇头。
“粉丝洗地,水军改风向,用钱拦住消息不让它传出去,什么方法都可以,当然,我建议多管齐下。”
萧裕说:“粉丝洗地,可以用那些头脑发热的家伙发言,让不明真相的网友觉得叶宁配得上这个奖,水军改风向就更简单了,夸金曲奖的决策是对的,夸走向国际是对的,至于拦住消息......都摆在明面上了,还需要解释么?”
“那顾添衡的发言......”
“无关紧要,我知道你们开了直播,可你要想想,一个金曲奖,会有多少人观看直播,又不是什么偶像巨星的演唱会,你太慌张了。”
“真能这么做?”林义最后有些动摇。
“当然,顾添衡不是说我们不该把英文歌列进来吗,那就讲原因谈道理,其他的......给他扣上一个不羁的人设就好了。”
三言两语中,萧裕抿了口热茶,走出房间。
他表现得澹然至极,但那也只是表现,离开房间的时候,萧裕还是忍不住的颤抖,如今身旁有人他也管不到了,手握成拳,用力地砸向一旁的墙壁。
“砰。”
声音沉闷,周边的路人也被吓了一跳。
他是个很温吞的人,平时不会生气更不会做出暴力的举动,可此刻实在忍不住,他的眉毛都快扬到天花板了!
被挑衅了,也被别人撕开伪装了。
这是他难以容忍的事儿,大家玩潜规则,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在娱乐圈里混难道不应该墨守成规么,可他顾添衡在搞什么?
当众说出真相?
果然是和路扬顾清寒一块的人,当时在网上,他和路扬的争吵此刻就像是玩笑,萧裕现在还记得顾添衡上台前,是路扬在他身边小声说话。
虽然不知道路扬具体说了什么,可他总觉得和顾添衡刚才台上的发言脱不开关系。
那么......
可以理解为路扬造成了这一切。
他回到大厅,之前的热闹气息不再,尴尬弥漫整个大厅,金色灯光下的每个人都笑容尴尬,就连上台领奖的叶宁也不例外,他们没能阻止顾添衡,就意味着逢场作戏被人看穿。
那么这奖项的作用只会腰斩。
...
路扬举着照相机,镜头对准前方的佳人。
顾清寒的背后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此时月亮高悬,月色的银辉洒满,点缀着这个被称为“湾省西湖”的澄清湖,似有氤氲诗意,却难洗涤凡劳尘忧。
至少镜头前的美人笑不出来。
“笑不出来就不用笑。”有点训斥感觉的台词,可在路扬嘴里又像是鼓励,“爱做什么表情做什么表情。”
顾清寒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她心情低落,笑不出来是情理之中,演技再好也无法伪装的,索性不如做自己,她就是她,不需要掩饰其他的角色。
月光映衬天际又照耀湖面,圣洁的银色成了背景,顾清寒在湖面的前方竖起中指,对着相机,也对着老远的金曲奖颁奖大厅。
这样的动作跟这样的场景并不搭调,可路扬却觉得再合适不过。
卡察——
他按下快门。
“就当旅游呗,还包机酒。”周秋月只能象征性地安慰,“澄清湖的景色还是好看的,不过现在都来了,那你们以后去哪蜜月?”
顾清寒张张嘴,想说这样转移话题的方式会不会太生硬,一个景点就能引到蜜月也太假了,况且他们还要拍摄,肚子里还有小宝宝,度蜜月并不方便。
可她话还没说出来,路扬就已经开口了,“去欧美吧,转一两周。”
“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周秋月继续话题,“还不如立本,我们那年代很多人都往那进修。”
“世间景色都一样。”路扬耸耸肩,“主要是同行的人。”
周秋月:6
单身老阿姨表示有受到刺激。
虽然这话还怪甜蜜的,可顾清寒更奇怪于路扬的决定。
他们结婚之后,很多事情都开始两人一起商量,但现在却是路扬的单方面提议,看这样子飞去不可,这事怎么看怎么奇怪。
“帮你拿奖。”路扬走到顾清寒耳边轻声说,声音小到周秋月都听不清楚。
“你们俩滴咕什么呢,不会还想刺激我吧?”周秋月在那边喊。
事都这样了,她怕两个人想点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年轻人做事总没大没小的,有事就让她这个老前辈把把关不好么?
一向尊师的顾清寒也没有搭理她,只是小声回应起路扬,“国内都拿不到了,国外还能拿?”
路扬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英语怎么样?”
“......我雅思口语7.5,以前爸妈计划把我送出去的。”说到这里,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你也想写英文歌?”
“嗯。”路扬点点头,“那帮人不是想着国际化,那就让他们国际化啊,我们先人一步。”
“先不说能不能拿奖。”顾清寒看着路扬的眼睛,“那我们跟逃兵有什么差别,他们掌握权力,今年评奖标准是国际化,明年的标准是中国化,不管怎样都是他们决定的,我们这样就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不。”路扬说,“我华语,你欧美。”
“什么意思?”
“我要跟那些家伙说,他们错了。”
“他们本来就是错的,不用你去说,也不用你去证明。”顾清寒说,“唱歌就是唱歌,有没有那两个奖项无关紧要,唱欧美歌我不反对,可你没必要。”
“可你没拿奖,所以心情低落。”
“我心情低落的原因是因为内幕。”顾清寒说着,突然顿了顿,声音也大了几分,“以前操控数据,现在操控拿奖,以后要操控什么,整个娱乐圈吗,是不是每个人写歌都要给他们打个申请?我只是讨厌这帮人搞出来的乌烟瘴气。”
“好!”周秋月在那头鼓掌,“说得好,就是这帮人把娱乐圈搞得乌烟瘴气了。”
然而没人搭理她。
路扬连头都没回,只是把顾清寒往自己的肩上拉,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并没有长长的解释,“你心情不好,影响小孩,当爹的肯定要给她出口气。”
广阔无垠的湖面,顾清寒靠在路扬的肩上,数着湖面上的波光也数着天上的星星,“怎么出气?”
“骂。”路扬恶狠狠地说,“用歌骂,骂这帮人崇洋媚外,骂这帮人好好的中文不说,偏说英文,骂这帮人的骨头软,没半点中华儿女的骨气。”
“你看天上。”路扬又说,手指指向天空。
“看什么?”
“我国的月亮那么圆。”
“嗯嗯。”顾清寒点点头,“欧美的不圆。”
“那我为什么要去月亮不圆的地方混?”顾清寒突然清醒过来。
她明明可以跟着路扬一起在国内乐坛混啊,虽然在欧美发歌的意思不代表一定要身处欧美,可这个脑回路也太奇怪了。
“因为我上大学那会,为了考六级听了不少的英文歌。”路扬说。
“后面六级没考过?所以想去欧美进修?”
“......后面我自己也顺手写了几首,适合女生的,我唱不出来。”
“噢。”
顾清寒踢了踢脚下的泥土,也没问歌的质量好不好,反正是路扬给的,就算不好她也不会拒绝,都是夫妻,不会害对方的。
她还没质疑质量呢,路扬就已经目标到奖项了。
“你想拿什么奖?”路扬问,口气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儿。
“公告牌,格来美,全美音乐,一样来一个吧。”顾清寒点出这些东西的时候,就像是菜市场上的大妈指着摊上的西红柿,说那那那,那三个给我包了。
豪气十足!
可她心里不相信。
就算她本人相信路扬,支持路扬,可也不会相信这家伙能写出英文歌啊,不仅是语言上的区别,风格和很多地方都要改变。
国人,没写过任何英文歌的国人,张口说要给别人写几首能拿大奖的英文歌......
这话跟世界末日的谣言一样不可信。
可现在能有什么办法?
当然是随他啊。
顾清寒吐吐舌头,就当是路扬为了安慰她而变得孩子气,幼稚就幼稚点了,如果没拿到奖,路扬沮丧的话就安慰他,如果没受到影响的话......
狠狠打击他!
湖边的男女不再讨论,静静地欣赏着月色下的湖景,一片静谧,正是......
被人惊扰的好时刻!
雪白大灯撕破黑夜,伴随着刹车声,世界再次回归漆黑,顾添衡从车上走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你们两个,不是说回去?”顾添衡骂道,“特么我到了机场才发现没有回大陆的航班。”
“回酒店不是回么?”路扬问。
“......是。”
“夫妻过来看景色有问题么?”顾清寒问。
“......没有。”
“单身狗大半夜看小情侣秀恩爱,是不是有问题?”周秋月也问。
“......周老师您也是。”
“嗯?”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顾添衡马上打了个哈哈,“澄清湖的景色真不错,就是比西湖差了不少,毕竟一个是人造湖,一个是天然湖,两个东西不一样的。”
本来观湖的两人被他这话恶心到了,澄清湖是人造的不假,可若是顾添衡没提起来,大家也不会注意。
现在完全成了眼中钉,景色都暗澹了几分。
“是啊。”路扬带着顾清寒转过身来,“人造的始终和天然的不是一个级别,再后天的东西假的,景色是,奖杯也是。”
“说吧,想怎么做?”顾添衡摩拳擦掌,“想写歌骂他们?妹夫,别忘了老哥我,虽然我现在进了顾家,但还是能唱歌的。”
“回家。”路扬手指那边的黑色轿车。
“嗯?”顾添衡愣了一下,“我过来给你们当司机的?”
“可以这么理解。”路扬点点头。
“那你不写歌骂他们?”
“写啊。”路扬说,“但我要自己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