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菲在装湖涂。
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一个是几十年的闺蜜,就算再湖涂,她也多多少少猜到这两个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
更何况,周秋月之前对所谓的中国风表现出莫大的兴趣,还找她一起琢磨了很久,以周秋月的性格,如今没有作品出来,方菲是不大相信的。
那么事情的真相只有一个了——《小桥流水》是周秋月写的,那个整天在微博上打嘴炮的月色美不美,其实是自己的女儿顾清寒。
其实她装湖涂有很多的原因,比如想看看路扬和周秋月到底孰强孰弱,还有顾清寒到底在她面前隐藏了多少东西。
在微博上的放嘴炮,就连方菲都吃了一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已为人母的方菲更想亲近自己的女儿,可她们两人的沟通很少,时至今日,她只能以路人的身份去偷窥。
不过该打趣还是要打趣,方菲有意无意地说:“路扬写的那两首歌你听了吗?质量真好啊,特别是《海阔天空》,立意太高了。”
“嗯,《海阔天空》的数据说明了一切。”
周秋月说,“之前我们担心的东西全都被路扬推倒了,你瞒我瞒的各项数据都比《海阔天空》差上一些,这样一来,既能立住泰罗的反叛身份,又能保证路扬本人的名气。”
“是啊。”
方菲点点头,一切都铺垫好了,她所有的开口都是为了这句:
“那些跟他们同期的人还挺惨的,《小桥流水》的质量也还可以,如果放在其他时候,正常影响的话,播放量应该会很不错。”
周秋月:“......你说得对。”
方菲看着她说不清是笑还是哭的脸,在心里发笑,心想着不逼你一把,你怎么继续和路扬斗,斗赢了还好说,斗输了......
以后还不是要叫上我?
方菲觉得这是个和女儿修复关系的好机会,虽然到时候的共同敌人是未来女婿。
而周秋月只觉得尴尬,输了就输了,还要被“不明真相的闺蜜”拉出来鞭尸。
于是乎她只能强行转移话题,“路扬又是新歌......我怎么感觉咱们快成他的工具人了。”
“还好吧。”方菲耸耸肩,“写得不好的话,你直接批评呗。”
“说得对。”周秋月说,“年轻人就是太自信了,写了一首又一首,现在又要写中秋,中秋哪有那么好写?”
“写好歌没问题,路扬毕业那么久都没有作品出来,现在井喷,应该是沉淀所得。”方菲说,“但我不看好中秋歌曲。”
以中秋为主题的歌曲,多数是主旋律,可这些东西注定要与接地气脱不开关系。
“是吧。”周秋月补充,“我也觉得不行,哪怕就算歌词很好,我也要说说他,这年轻人,目标太大了。”
“不是报复?”方菲眯起眼睛。
“怎么可能!”周秋月狡辩,“你见过哪个长辈给年轻人穿小鞋的?”
她觉得批评这事儿非常可行,绝对算不上报复。
之前路扬写出《传奇》的时候,她过来帮忙是因为歌曲的质量,可现在才过去多久?
那些功成名就的词曲创作者,在短时间内也很难创作出大量的高质量歌曲,而路扬最近已经写出了太多好歌,如果真的又拿出一首的话。
可以当外星人看了。
于是,片刻后,她看着路扬的眼神,真的就像是在看待外星人。
录音室房间的灯光明明是温和的,可周秋月只觉得要比六月盛夏的烈日还要炽热,晒得人发疼,伤害来源不是头顶的灯光。
而是面前的歌词。
“歌词和旋律写好了,我在编曲上遇到了很大的问题,总感觉表达不出来歌词的意境,准确来说是配不上。”
路扬解释着让两位前辈过来的原因。
本来计划着批评路扬的中年闺蜜俩沉默了,她们的眼睛快要掉进《明月几时有》的歌词里。
文字精炼,意境跃然纸上,字里行间流露着浓浓的思乡情感,看起来更像是一首古诗词。
总之不太像是歌词。
“方阿姨和周老师有想法了吗?”路扬又说,“我们打算让这首歌在中秋发行。”
她们还是沉默。
什么短时间内写不出太多高质量的歌曲?什么写了又写急急忙忙发歌就是送死?什么以传统节日为主题的歌曲不太好写?
放屁!
计划中的批评没有了,现在的他们开始担心能不能把这个曲子给编好。
词太好了,好到她们看到歌词的瞬间就头脑发懵,如果是阅读的古诗文也就罢了,可这是一篇需要编曲的歌词。
她们说是过来帮路扬编曲,可自己都没什么把握。
方菲沉吟了很久,“路扬,我先给你说好,我们也不敢保证能够胜任这首歌的编曲工作。”
“你这小家伙简直是给我们出难题。”周秋月也叹了口气,“但现在只能说尽力咯,活了这些年,还是第一次感觉自己能力不足。”
“那我呢?”顾清寒也想参与其中,“你们编曲,我帮不上忙,那我需要做什么?”
“去那边朗诵吧,要大声,要有感情。”方菲指着走廊的角落,“就像小时候背课文一样。”
顾清寒:“......”
那么好的词,就好像大家在共同创造伟大的作品,自己的妈妈,老师,还有男朋友三人齐心协力,而自己就像个小学生一样在那边傻乎乎的朗诵......
真离谱,可这是最有效的方法。
因为她是演唱者。
“好。”顾清寒点点头。
她离开了房间,剩下的三人对着编曲发愁,这着实是件浩大的工程,但凡差之毫厘,就会失之千里。
方菲把纸张轻轻地放在桌面上,“好了,要麻烦路扬你一下了,要把这旋律弹出来,给我们有个初步的印象,后续再慢慢进行更改。”
路扬照做,片刻后,悠扬的钢琴声在房间响彻,不管是地球上哪个版本的《明月几时有》,他的主旋律都是近似的,大差不差的。
而真正能够确定意境的是编曲,用的古筝还是电子音,又或者吉他和鼓,不同的乐器总会有不同的味道,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才是关键。
“钢琴的音色感觉不太合适。”演奏完毕后,路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加减法。”方菲说,“弹得不错。”
路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他弹奏的水平只能算一般,毕竟不是从小练习。
“会弹其他的吗?”周秋月问,“古筝和竖琴。”
路扬摇摇头。
他只会两三个乐器,人的一生就那么长,不可能什么都会。
“周老师是想用传统乐器?”路扬明白了她的意思。
“对。”周秋月点点头,“钢琴的风格不对,显然是要删除,现阶段我们更需要中国化的演奏乐器,这样才能搭配好歌词的意境。”
“不行。”
路扬还没开口呢,方菲就表示了不同意,“太多传统乐器的话会喧宾夺主,那些声音太闹了,会把风头都抢走。”
“《明月几时有》的词,明显是传统的东西。”周秋月据理力争,“传统的东西搭配上西洋乐器?这样有点不伦不类了吧。”
“师夷长技以制夷,传统是好事,但它的不足我们要认啊......”
“那你说该用什么乐器?”
“反正不能全是传统乐器,为了一些东西抛弃更多的,这样的曲子肯定不完美。”
“......”
这两人的争吵,把路扬看傻了。
周秋月方菲进门时,手挽着手,一副好闺蜜一起活到九十九的样子,现在吵得不可开交,一边想着用传统乐器,一边觉得那样的弊端太多。
讨论的是有点逼格的东西,但讨论到后面......
像是菜市场里的两个买菜大妈在互相呼喊,都说对方的菜垃圾,没有自家的菜新鲜,顾客到她那买准没错,要相信她。
路扬就是那个顾客。
可他来的不是菜市场,叫上这两个阿姨也只是为了编曲,是让她们提供帮助的,怎么现在看越来越像是带来麻烦。
“我突然有个想法。”
眼看越吵越烈,路扬小声说。
挺奇怪的,他的声音落下,两人马上停止了争吵,大概是因为他才是作词,对编曲应该更有理解,又或者这两人都听路扬这个年轻人的话。
“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可能。”
路扬又说,“可以两种乐器都用,而且要搭配MIDI制作。”
MIDI是编曲界最广泛的音乐标准格式,称为“计算机能理解的乐谱”,市面上绝对大多数的现代音乐,都是用MIDI加上音色库制作合成的。
它不仅可以模彷乐器的音色,甚至能加入音乐效果。
“可行,但分配呢?”方菲说,“要有个孰轻孰重,一样一半的话,效果也好不到哪去。”
“钢琴肯定不能了。”周秋月补充。
路扬:“?”
刚刚还在吵,现在又一唱一和,你们又不是夫妻,做不到床头吵架床尾和,可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他挠挠头,想着该怎么编曲,也想着这两人在玩什么把戏。
“谢谢。”过了很久,他说。
周秋月和方菲点点头。
路扬觉得自己也算是知道点人情世故的人了。
从这两人争吵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加上后来的一唱一和,听起来是提出问题,但实际上是给他提供帮助。
原来这前任歌后与未来岳母在敲打他,可能这两人心里也有了个大概的轮廓,然后给了路扬一个大方向,让他自己慢慢填充。
就像她们之前说的,“做加减法”。
可不就是加减法吗?
乐器就那么多,慢慢减掉,最后总会确定好乐器,最后跟着旋律编曲就好了。
“我们去外面看看清寒。”周秋月说。
“好!”
路扬留在房间里编曲。
她们转身离开,好像把编曲任务忘到天上。
他觉得她们已经给到了帮助,跟张三丰教张无忌太极拳一样,打一遍,记个七八成,打两遍,记个三五成,打到后面几遍,脑子里什么都记不住了。
因为有些东西不需要循规蹈矩,掌握其中精髓就好了。
就像现在的编曲。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清楚苏轼。
路扬心想着,她们只是看到了改动后的歌词,不清楚苏轼的生平,第一时间也不一定能看出《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真正意义。
那么只有他能编好曲子,方菲和周秋月给了他一个大方向,地球上的记忆给了他很多典型,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总能看到最远的风景。
门外,两人站着。
“怪物啊......这歌词,也想让我帮编曲?”
周秋月深深地吐了口气,又拍了拍胸,但一番动作下还是说不好话,“......他也不想想我配不配?”
方菲也叹气,“现在真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感觉我们好像突然老了。”
闺蜜俩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她们不是不能帮忙编曲,只是觉得路扬才是歌词的创作者,同时他也具备编曲能力,如果她们要强行帮忙编曲,加入自己意志的话......
大概会毁了这个作品。
路扬明显更能体悟歌曲本身的情感,这玩意就应该交给他独自完成,她们提点建议,听不听是他的事。
还好,路扬的情商没有她们认为的那么低,最终还是清楚了她们的意思。
“早知道当时我也早早找个人嫁了好了。”周秋月说,“生个女儿,说不定路扬还能成我女婿。”
方菲:“......?一边去!”
“这女婿绝对是捡到宝。”
周秋月想着想着就收不回来了,好像真的开始幻想如果自己早点生女儿的话,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情况。
到最后,她喃喃道:“如果路扬是我女婿,别说一个女儿了,就算我生出的是对双胞胎女孩......”
“唉唉唉。”方菲说,“打住啊。”
颜色可不能搞,两人终结了话题,走廊上回荡着顾清寒的声音。
像是诵读,又像是轻轻吟唱,更像是来自天上的仙音。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行啊。”
其实唱得不错,可方菲还是觉得满是漏洞。
她看看关上的大门,又看看远处尝试体验感情的顾清寒。
还真是别人家的孩子看得舒服,路扬都那么勐了,自己女儿作为他的女朋友,不拿出点实力怎么行?
不拿出点实力就意味着要被压在身下一辈子。
她走到顾清寒身边,说:“能不能学学人家路扬,人家一点就通,你怎么就是教不明白呢?”
顾清寒:“?”
“???”
我明白什么了?
你出来就逮着我说?
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