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南北四处皆杀伐漫天,可大军对峙了将近两年的徐州,此时却有着出乎意料的平静。
打仗除了士兵以外,最重要的就是粮草。而现在淮南与山东正是粮食生长成熟的时候,只要一开战,双方肯定都是一把火烧个干净,生怕便宜了对方。所以,大周不南下,大宋不北上……
当然,宋军这时候也没有能力北上!
作为大宋枢密院副使、皆淮南东路宣抚使的刘锜,以前一直为来势汹汹的李助和朱武为什么突然就停止不前而疑惑,可他现在心里着急的却不是近在眼前的大周兵马,而是朝廷里传来的各种消息。
“大帅,您也不用再为这事着急上火了,张枢密与赵相联名做保,韩世忠肯定不会有事。”心腹幕僚见刘锜忧心忡忡,在旁边劝道:“官家英明,自然也不会在这时候临阵换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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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怕这事没那么容易解啊。”
就在两个月前,由秦桧举荐,江州知州万俟卨入杭州做了御史大夫,而这位万俟大人进京的第一件事,就把言官的大刀砍向了曾经的海州兵马统制官韩世忠的头上。
旁边一个将领忽然开口道:“这韩世忠也真是的,娶谁不好,偏偏娶一个风尘女子为妻。风尘女子也就罢了,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与反贼有瓜葛的女子,你说圣上与朝官如何还能把兵权交到他的手里?”
“住口!”刘锜知道他甚是嫉妒韩世忠,闻言立马喝道:“乐和虽为山东细作,可这与韩世忠有什么关系?他在杭州城里多年,哪个朝廷要员没有与其打过交道,莫非都是反贼奸细?”
那将领见他发火,吓得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因为刘锜已经提醒得很明白,与乐和有关系的人太多,这种事情如果被万俟卨开了个头,朝廷中以后互相攻击,如何还能安稳得了!
何况,若论谁与乐和关系最密,还不是那坐着龙椅的赵官家……
旁边的大将许清赞,见场面有些尴尬,连忙在中间打岔道:“大帅所言句句在理,只不过秦相近些日子在朝中一直颇受官家信任,而您与张枢密又远在淮南,还是得请赵相公在官家面前替韩世忠多多周旋才是。”
刘锜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回答。因为他实在很讨厌这种朝堂里的勾心斗角!
这些年来,大宋朝廷昏招百出,致使国土沦陷。而那有贤臣之名的秦会之,也在汪伯彦失去中枢大权之后开始在朝中扶持自己的心腹。
万俟卨表面上是为了弹劾韩世忠,可背后何尝不是秦桧想借韩世忠一事给领军在外的自己一个下马威?以如今秦桧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哪怕是枢密使张浚都得敬而远之,何况还是他刘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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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
就在刘锜心绪不宁之时,刚刚出门没多久的心腹幕僚和可大将许清赞居然又急急跑了回来。
“出了何事?”
“张枢密送来消息,韩世忠一事已经被圣上压下。”
“这是好事啊,为何你二人一脸愁容?”
许赞清苦闷道:“可还有一件更头疼的事呢。”
说完一边把手中信件双手奉上,一边说道:“江西路宣抚使汪相公向官家上书,直言刘光世和完颜活女不睦,为防止两军发生摩擦,建议把金人派往淮南……如今官家在秦相与万俟卨的劝说下已经下旨,让完颜活女领金人骑兵赴楚州,协防贼将卞祥与唐斌……”
“真是岂有此理!”
刘锜气得一把将张浚的书信丢在地上,大骂道:“好一个万俟卨、好你个汪伯彦……好一个昏……”
“大帅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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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僚见他气得上了头,连忙出言阻止。旁边的许赞清没有那般敏锐的心思,可他们二人却已经明白这完全是皇帝与汪伯彦为了讨好有反心的刘光世,害怕把他逼急了。而秦桧与万俟卨把金人弄来楚州,完全是防着韩世忠!
刘锜最气的不是皇帝出尔反尔,背地里又想借金人之手防范韩世忠。他最担心的是完颜活女一来,整个安稳的淮南防御就得被金人弄得一团乱麻。
“赵相啊,你为何不劝劝官家!”
刘锜无力的瘫倒在椅子上,他很久没有这么无助过了,哪怕当年被赵构调离西北进江南,他也满怀信心。但是现在,他迷茫了!
完颜活女的骑兵看似可以给自己很大助力,可何尝不是一个极大的隐患?刘光世和汪伯彦不要金人剿灭曹成,不就是因为金人根本不受约束吗?难道来了楚州,他们就能听自己的?
而最最重要,也是刘锜最担心最害怕的是:自己的手下兵马大多是从西北跟过来的老兄弟,而完颜活女的老爹,曾经却与田虎在西北五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恨死去的田虎,难道就不会恨你完颜娄室的儿子吗?
如今秦桧只知道在朝中扶持势力、打压军伍,可若是没有了咱们,你那朝廷还能安稳多久!!
……
杭州城内,秦桧与万俟卨刚刚送走了金国的使臣去往杭州湾,与他同行的还有从各地弄来的粮草,这些东西将用海船从萧山沿海北上,然后想办法绕开山东水军,运往大金国……
“父亲,御史大人。”
刚进家门,秦熺便亲自给二人奉上了香茶,笑着说道:“如今金国使臣一走,官家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万俟卨点点头,回道:“这都是秦相操劳有功,不然哪里会这么快筹集好如此多的物资。”
“哎……”秦桧笑着摆摆手道:“为官家分忧乃是为臣之本分,哪里要什么功劳。”
秦桧说这句话,或者说做这件事,自认为还是忠贞体国没有私心的。毕竟金人现在还不能得罪,而破财消灾的办法不也是大宋朝廷自古以来的惯例么!
三人闲聊几句,万俟卨忽然颇为懊恼的道:“可惜这次官家听信张枢密与赵相之言,并未将韩世忠撤职查办,下官心中总觉得不安稳。”
弹劾韩世忠是他作为御史大夫烧的第一把火,原本是想借这件事向皇帝证明自己的本事,也向秦桧证明自己的忠心。不想最后赵构还是信了张浚的话,不愿把乐和的事情再牵扯出来。
“韩世忠是否真的与山东有染咱们并无实证,而他现在驻军楚州官家也不敢轻动,所以才暂且放纵不管。只不过来日方长,反正有金人在,韩世忠再能,他也翻不起大浪来。”
“相公所言极是。”万俟卨恭维道:“官家或许就是这般想的,所以才让韩世忠继续在军前效命。”
忽然意味深长的压低声音道:“若说谁最恨与乐和有瓜葛的人,全天下非官家莫属……他现在不过是害怕动摇军心,方才留到来日再做计较。”
秦桧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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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白就好,此事既然官家已经圣裁,往后你就不要再多议论了,现在还不是和张浚、刘锜彻底闹翻的时候。”
“属下明白。”
……
送走了万俟卨,两父子却又回到书房。
秦桧虽然有从龙之功,但是毕竟资历太浅,以前上面有汪伯彦、李纲等人压制,后来又有张浚、赵鼎等人掣肘,总觉得有心而无力。
但是如今的秦桧却可谓意气风发,他已经有了赵构的完全的信任,哪怕张浚和赵鼎依旧在朝中,但是却可以大展拳脚,用胸中所学匡扶社稷。
他忽然想到了曾经那个抬举自己,又打压自己的太师蔡京。
秦桧不想学他,但是却要做他。只有成为蔡京,下面的文官武将才会畏惧自己,他才能没有一点顾忌的为国家出力。
但是现在还不行,哪怕赵鼎慢慢的被自己压制,可军中秦桧还无法触及。所以他才会指使万俟卨弹劾韩世忠,秦桧要借这件事给张浚、刘锜等人施压,因为在这乱世,只有让武将怕自己,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父亲,那个梁红玉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找不到她的错处。”
“这个青楼女子不是一般人,她应该已经知道咱们一直盯着她呢。”秦桧平静的说道:“不急,反正现在不打算动韩世忠,等淮南情势好一些再说。”
秦熺见说,连忙躬身应是。
“儿子一直忘不了当年柴进狗贼派人追杀父亲的场面,咱们没有杀了乐和心中一直难安……这次绝对不能让韩世忠这个反贼再有活命之机。”
秦桧看向秦熺那张愤怒的脸,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但是他的心中感受与秦熺又有何区别?
柴进!
秦熺记着你的仇,我秦会之又怎么会忘!当年若不是在落霞山巧遇宋公明,只怕全家老小都被你柴进给暗害了,什么狗屁英雄仁义,我在山东又何曾惹过你!
“以前我没能力报仇,但是现在我会用大宋一国之力,除去任何与你梁山有瓜葛之人!”
秦桧的眼神里透着杀意,吓得旁边的秦熺不敢随意说话。
而正在这时,书房门外却传来了自家虞侯的声音。
“老爷,楚州莫将军派人送来了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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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冲?
“快进来!”
秦熺一听是以前楚州兵马都监莫冲送来的信,连忙让虞侯送进来,因为他早已经嘱咐莫冲,若有韩世忠的动静一定要第一时间禀报。
“近日韩世忠在楚州洪家峪被贼将卞祥、郝思文围困,本以为再无生还可能,不知为何,卞祥、郝思文却大开军阵,放纵韩世忠回城……此消息宣抚使刘锜已经知晓,可他却与知州李庆将此事瞒下未报……”
“好啊,好你个刘锜。”秦桧大喜道:“终于被我抓到把柄了。”
旁边的秦熺也开心的道:“儿子立刻请御史大人前来。”
“急什么。”
秦桧连忙喝止道:“圣旨刚下,咱们现在如何又能从新提及?”
“可这韩世忠与山东贼寇有密谋乃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事了,不然卞祥和郝思文为何放其离开。”
“事情虽然不假,但是现在金人还没去楚州,而这事又牵扯到刘锜,你以为就凭莫冲一人之言便能扳倒他?”秦桧冷笑道:“好汤需要慢火,咱们又何必急着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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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州城,韩世忠刚才在冷水里泡了个畅快,可心里却总觉得燥热得慌,让人把大帐的帘子卷起,自己光着膀子坐在案前闭目沉思。
就在几天前,他亲自带人去洪家峪探查,却不想被卞祥和郝思文碰了个正着,原本以为就得交代在这,可那两个反贼居然把自己给放了,走的时候还客客气气,一点都不像要为难自己一般。
韩世忠猜到了他们有可能是为报自己老婆梁红玉的恩,所以才对自己未下杀手,不然就算自认为武艺非凡,可当时却没有一点把握能胜那卞祥和郝思文。何况对方人马足足比自己十倍还多,耗也能把自己耗死去。
“韩将军,您这是为何事忧心?”
韩世忠闻言连忙睁眼一看,原来是楚州兵马都监莫冲,下意识的又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
嘴里随口说道:“天气热,心里躁得很。”
韩世忠为人直爽,可莫冲这人却是个皮笑肉不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平日表面上对谁都客客气气,可是背地里却阴险得很,所以军中的将领都不爱搭理他。
“将军是西北延安府人,难道那边不比楚州酷热?”
韩世忠见他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只好让人搬了个凳子与他,虽然看不上,可毕竟在一个城里待着,总不能闹得太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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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只是干燥,却并没有这般酷热。”韩世忠收敛心神,缓缓说道:“一直不知莫都监是何方人士,可否相告?”
“末将家乡泗州,往南打马半日便到。”
莫冲一眼就瞧出韩世忠不乐意见到自己,可他就是来看人家不痛快的,哪里在意这些?反而对方越不自在,莫冲就觉得开心不已。
“那确实挺近的。”韩世忠笑着起身披上件衣服道:“可惜延安府如今已入贼手,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看看呢。”
“延安府如今虽被贼寇占据,可等朝廷大举北上,必能收复失地的……将军切莫心急。”莫冲客气的道:“属下听闻朝廷已经派金国大将完颜活女前来助阵,到那时候,宋金合力,定能一举击溃贼兵。”
韩世忠闻言,不禁眉头一皱。
他已经听知州说了这件事,虽然心里一万个不爽,但是人微言轻自然也没有办法。但是你莫冲一个武将,居然也想靠着俘虏了自己两个皇帝的金人,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冷冷的看着莫冲:“莫都监觉得金人来楚州是好事?”
莫冲像是没看见韩世忠的不满一般,依旧笑道:“肯定是好事啊,金人铁骑何等英勇,而咱们所惧者不就是山东骑兵吗?只要完颜将军领军前来,什么李助、朱武,什么卢俊义、邓元觉,还不都是秋后的蚂蚱,想蹦跶也蹦跶不起来了。”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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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忠被他的无耻气的反笑几声。
“莫将军不愧是汴梁禁军中的老人,果然是好胆色。”
莫冲知道他是在挖苦自己,却一点不在意的道:“宋金结盟乃是官家定下的国之大计,哪怕我等武人心中有怨言,又岂能不听命行事?既然只能听命,那便只能大家好好合作才是……您说对吗,韩将军。”
“对,莫都监如此忠贞体国,韩世忠佩服之至。”韩世忠无奈的道:“以您的才能武勇,恐怕很快便可高升了吧。”
这句话一出,莫冲心里不禁一跳,他担心自己是秦桧眼线的事被发觉,但是仔细一想,却知道这应该是韩世忠顺嘴一言。
“属下哪里有那份气运。”莫冲笑道:“韩将军深受枢密院诸位相公的喜爱,要高升也是您才对……属下还盼着将军飞黄腾达之人莫要忘了属下才好。”
莫冲是楚州兵马都监,而韩世忠却是海州兵马统制官,地位虽然比韩世忠低,但是韩世忠乃是客军,根本管不了他,所以说话之间只是尊重,却一点不怕。
起身拱拱手道:“属下就是一时闲走,特地过来探望一下将军,现在也叨扰许久,这便告辞了。”
韩世忠现在巴不得你快点滚呢,哪里还会留你。立马回礼道:“好好好,莫都监慢走,我这身子有点不适,就不送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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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莫冲离去,韩世忠对着他那方向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原本就有些燥热的他,现在更是烦闷得紧。
回想以前在延安府当泼皮,虽然穷得吊儿精光,但是不受气啊,自己看哪个不顺眼提起拳头就能打。
后来为了口饭吃去参军,也不知道怎么就把童贯那死太监给得罪了,功劳被人家分了又分,赏赐扣了又扣,光唤来一些称赞别的啥也没有。
现在好不容易被刘锜赏识,当上这个海州兵马统制,可是上面不是这个管就是那个管,一点都不痛快。
“你说你花和尚把人打死了都能有好命,我怎么当了将军还受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