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个原本有些软弱的人突然去做一件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事,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正如杨明禅打算的那样,他要让这新编的两万士卒给软弱的黄潜善打气。因为只有在他发现自己这富饶的巴蜀,不仅可以轻松养活几万兵马,更有能力养活一支十几万大军的时候,他的胆量与野心才会彻底无法抑制。
许贯忠看着渐渐远去的杨明禅,更加确定了自己所找的人没有错!
“你们倒是吃饱喝足了,害我这哈喇子都流了一地。”
话音一落,院落里便现出鼓上蚤时迁那瘦弱的身影来。
“锅里给兄弟留着呢。”许贯忠笑道:“只不过吃完了,得请您去剑门关送一封书信过去。”
“你不会想把这里的事告诉吴玠吧?”
“正是如此。”许贯忠点头道:“现在他不知道,可迟早是要知道的。与其让他听别人讲,还不如顺便再卖个人情……”
“那您自己不打算去了?”
“不去了,我过段时间得去见见黄潜善。”
……
巴蜀隔绝,现在已经不与外界通人间久矣。所以里面的事情很难传出去,外面的事情也很难传进来。正当许贯忠在成都府用心谋划的时候,千里之外的河东太原城,也迎来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小可孙定、辛赞见过二位前辈、诸位将军……”
“花荣将军,许久不见了啊……”
就在城外三里处,已经是太原知府的孙佛儿孙定,领着通判辛赞还有太原兵马统制官柳元等一众文武,迎接从东京汴梁而来赴燕云为使的张叔夜、张克戬一家子,还有随同护卫的小李广花荣。
唯一让孙定等人有些忍俊不禁的是,同意了张克戬与张伯奋同行也就罢了,毕竟这是人家张叔夜提出来的。可却不明白自家皇帝出于什么目的,居然把唯一主动投靠大周的二子张仲熊也从乔冽身边给调了出来。
所以场面总是显得有些尴尬与滑稽,一边是迫不得已的张家二老加上个张伯奋,一边是理念不合,又害怕父亲怕得要命的张仲熊。双方既不说话,又不能分开走,反正让太原府的人都有些同情起张家老二来!
为首的张叔夜领着众人回了礼,却没有表现出对方那般的客气。孙定等人倒也无所谓,大家彼此之间是什么关系皆心知肚明,所以孙定等人只是以后辈之礼对待,并非真正的大周同僚。
只有柳元与花荣在一旁热情的说着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弄得张伯奋也跟着凑了过来。
或许在他心里,自己应该和花荣他们一道才能换来一点自在。毕竟以前在颖昌府之时虽然有叔父与兄长,但是张伯奋并没有那般害怕。可如今,那个应该已经为国尽忠的父亲突然又活了,这在惊喜之余也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这位是张家二公子……这位是柳元将军……”
“多闻大名久矣。”
随着花荣的介绍,柳元客气的对张伯奋拱拱手,颖昌府之战过去已经很久了,太原自然也收到了消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物投靠了柴进。
“属下见过柳统制。”
张伯奋回礼后问道:“不知如今雁门关可还太平?”
听他突然问起这事,与花荣同来的一众武将皆竖起耳朵仔细听。
“大事倒没发生,不然早有军报送回京城了。不过七天前,太原府派去雁门关送军饷的兄弟回来,说那契丹大将琼妖纳延一直在雁门关外,杜老大曾派人去与其商讨,说朝廷会遣使赴云中,可那琼妖纳延好大的口气,直言来了就一刀一个……”
“好狂的契丹贼子,真以为咱们中原无人乎。”
“好不容易靠着咱们圣上与朝廷大军数次大败金贼才喘上一口气,现在倒是装起大尾巴狼了?”
“就是就是,看把他们给能的,没有咱们,都被金人赶尽杀绝了。”
一众大周将领没等柳元说完,便扯着嗓子大声叫骂,其中喊的最凶的倒是以前在哪里都算老实巴交的打虎将李忠。此人自从当年投了梁山之后,知道自己除了九纹龙史进的开手师傅的感情外,并没有什么值得别人看中的,所以一直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就怕一不小心把哪位山寨元老给得罪了。
而柴进似乎也看出了他的顾虑,最后把他放在东京城跟着花荣,毕竟以前在宋江手底下大家有些香火情,而花荣又是个儒雅厚道的性子,绝对不会无故亏欠了他。
一个偏将问道:“人家把狠话都撂下了,咱们还去云中么?”
“自然得去。”花荣道:“圣上旨意以下,咱们岂能因为别人一句狂妄之下而退缩。”
“花荣将军所言在理,我倒要去看看那契丹人有没有胆子把刀举起来。”张仲熊正色道:“就算死在云中府,咱们也能青史留名,怕个鸟!”
……
张仲熊突然冒出的一句不像他这个出生名门之人的话让柳元等人差点笑出声,而这一喊自然也传进了前面的张叔夜哥俩耳中,无奈的相视一眼,皆是摇头苦笑。
张克戬小声道:“这臭小子才跟梁山泊的人混一起多久啊,怎么一点读书人的斯文模样都没了。”
“虽然意外,可这不也挺好吗?”经过了金国苦难的张叔夜微微叹了口气:“咱们大宋从来不缺斯文人,可却没有梁山泊的那股子狠劲。这个天下,让他们去折腾吧……”
他们兄弟俩早就已经长谈过,张克戬自然明白兄长的改变,只是微笑道:“您猜这位大周皇帝为何把二小子也从荆湖给派来了?去云中也用不着咱们张家四个一起去吧?”
“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大周皇帝从在梁山泊里开始,我就没弄明白过!”
在头前领路指引的孙定与辛赞相视一笑,可人家兄弟俩说话自己也不好去插嘴,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一旁正自举目四望的张伯奋说话。
队伍不急不慢的又行了一里多地,忽然,孙定在马上大喝一声:“所有人,下马……”
张叔夜等人突闻此言,都有些意外,只有太原府的人众似乎早有准备,齐齐下马,在一旁安静的等着他们。
“前方……”
从京城来的一众文武虽然疑惑,还是客随主便的下了马,而孙定等人也没有多做解释,领着众人开始往前走。待绕过一个山坳,张叔夜等人全都神色大惊的瞪着眼睛,只见前方一眼过去,密密麻麻的无数坟茔矗立在旷野与山林间。所有的坟茔皆没有墓碑,可那小小的土堆却依旧让所有人心神大震……
“当年大宋派兵救援太原府,曾在此地有过一场大战,后来圣上路过此地,见死者白骨皆曝于荒野,便下旨安葬,并让官府在前方立有石碑,上书:英灵埋骨之地,文官下轿、武将下马、天下子民需怀恭敬之心……”
张叔夜等人听孙定简短的说完,只觉酸甜苦辣全在一瞬间灌进了胸口,让他们不知道如何形容。
对于他柴进来说,这是敌国的士卒啊。可他却做了应当由杭州城里的那位该做的事……
张叔夜压下心头感慨,出声道:“可否允许老夫前往祭拜一二?”
“老相公尽管自便,不过晚辈来时并未携带有祭奠所需之物,还请您稍等片刻,我派人去取来。”
“无妨,纸钱香烛不要也罢。”
说完与张克戬离众而去,后头的张家哥俩见状也是连忙跟上。
李忠问道:“花荣将军,咱们去不去?”
“咱们还是别去了,莫要打扰了几位老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