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火将魏定国是个同镇三山黄信一般稳重内敛的人,可这次与庞顺的兵马一碰面,居然没带一点犹豫的便领军冲了上去。
这不是魏定国立功心切或者看不起襄阳兵马,而是自己人马几乎是庞顺的两倍,而对方还连续奔袭已经算是一支疲兵。此时不冲,难道与对方斗将磨蹭,等着杨存中的中军火速来援不成?
猛烈的攻击让庞顺不敢过多纠缠,见顶到最前面的骑兵被魏定国杀败,便毫不犹豫的下令步卒逃进附近的小山坡,而剩下的骑兵沿着来路去往后面,与杨存中的中军汇合。
“魏将军,末将带人杀到山里去。”
魏定国笑着对牛显摇摇头,客气的道:“这几个小山坡虽然不高,可却里头藏着几千人,对方居高临下我们占不到便宜……”
牛显懊恼道:“难道就这么看他们在上头猫着?”
“嗯。”魏定国点头道:“杨存中就在后头不远,咱们就用他们还没建好的大营落脚,等明天杨存中来了再做计较。”
抬头看了看远处不停往山坡林子里钻的士卒,不禁轻轻笑出了声。
“咱们并未斩杀对方多少人,您为何发笑?”牛显有些不解的问道:“若是天气暖和些,咱们还能点把火把他们熏出来,可现在这日子还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牛将军莫急,庞顺以为把他赶走我们便会离开,可我偏要在此地等他杨存中。”魏定国笑道:“到了晚上咱们再说。”
牛显一下没明白魏定国的意思,可也没有追根究底问清楚便领着人马去加固营寨,而魏定国带着骑兵抵到南边几里处,防备庞顺忽然又杀回来。
直等到了晚上,魏定国把牛显叫过来交代一番后,牛显便兴高采烈的点起一些人马出了营。
“将军,咱们大晚上的躲这干什么?”一个手下问道:“待在营地里烤火不比这舒服?”
“你也知道在营地里烤火舒服,难道山里的人不知道?”牛显一边活动着身子,一边说道:“山里比下头更是阴冷,而且气流不畅。那么多人就算寻到干柴,可是气流不畅,熏也得熏死自己……”
“您是说他们会自己摸黑跑下来?”
“魏将军说肯定会,你以为都是石头,大冷天的那般扛冻。”牛显笑了笑,接着说道:“有人下来就拦,没人下来,见到哪里有火光就往哪里放箭。”
荆湖的冬天不比北方。
北方冬天如果没有下雪,至少是干燥的,但是荆湖不是。特别是到了晚上,整个人都感觉被冷水浸泡一般,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而那些柴火你只要点上,就会生起浓烟。若是在空旷的地方还好,可是在那林子里,完全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所以,刚过丑时,牛显便听到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在远处传来,连忙对身旁说道:“快些活动下身子,野货上门了……”
过不多时,随着牛显一声高喊,一阵箭矢对着前方急射而去。
黑灯瞎火谁也看不清谁,可是早就列好阵势的牛显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击的时间,箭矢一阵接着一阵,落在了对面的黑暗之中。随之而来的更是漫天的哀嚎,还有不停催促往逃回山里的呼喊……
“小的带人去瞧瞧?”
“你个瓜皮,大半夜的去瞧什么。”牛显笑道:“魏将军说了,野货赶了一次,这地方便不会来了,咱们回营烤火去……”
……
几千宋军跑进了林子里,魏定国自然也没有把握那么轻松的能一口吃掉。他要做的就是让对方冻饿难耐,却又不敢全伙下来拼命。
直到第二天中午,杨存中领着人马出现在视线中以后,远方的山林里便开始有冻了一夜的宋军钻出了林子,个个脸色难看至极。
“将军,这些人都快冻成死狗了。”牛显笑道:“若非杨存中已经来了,恐怕再冻两天,全都得降了咱们……”
魏定国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他明白庞顺这个荆湖大将能下这样的命令,肯定是知道自己没有把握一口吃掉这些人的。毕竟攻进山林里,任何阵势都是白费,自己绝对不会冒这样的风险去做这赔本买卖。
“报……”
身后几骑快马飞奔而来,一到魏定国马前便拱手道:“魏将军,乔相公有令,襄阳城张俊已逃往宜城,让您莫与杨存中死战,中军下午便会赶来……”
“张俊跑了?”
魏定国一脸不可思议的道:“他舍弃了诺大的襄阳城?”
“千真万确。”传令士卒笑道:“不然小的怎么能从襄阳官道上过来。”
来的是乔冽的亲军护卫,魏定国自然见过。刚才完全是被这个消息给震惊,一时脱口而出之言。
回身对正打算领军列阵的牛显下令道:“全军紧守营寨,没我将令不可出营!”
作为大宋凌州曾经的团练使,他太懂这官场里的道道了。
张俊既然能舍弃襄阳,那么眼前杨存中这支兵马便成为了弃子,而乔冽不让自己出战,极有可能是要想办法劝降于他。
果不其然,待乔冽领着一支人马从襄阳的官道上飞奔而来,旁边还带着两个官吏、几个百姓,这更让魏定国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杨存中没有来攻打营寨?”
“回乔相公,杨存中一路从南漳赶来,应当也是累了。”魏定国回道:“故而在前头寻地扎营,并没有领军来攻。”
乔冽笑着点点头,然后回身对后面的几个官吏百姓道:“那就辛苦诸位去大营跑一趟。”
“小的遵命,一定不负相公所托。”
……
亲自领着一支人马在前头接应山里逃回士卒的杨存中,远远看着北边不急不慢的走来了四五个人,他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因为这来得不是别人,而是襄阳城里的两个孔目,还有自己的家丁……
“主人,张俊说您反叛,把家给抄了……”
那家丁隔着老远便跪在地上哭喊道:“若非小的凑巧不在家中,现在恐怕也已经是个死人了!”
“是啊,将军。几天前他便传您在南漳降了大周,然后正领军断其后路。”旁边的一个孔目也跪在地上:“如今他把襄阳城搜刮了一遍,烧了粮草跑去了荆州。”
他的话刚说一半,本在马上的杨存中便只觉头脑一阵空白,直直掉落马去。
聪慧如他,岂能不明白这个消息会给自己带来什么?而他杨存中在杭州的家小,也会在不久之后成为那刀下冤死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