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和许贯忠相识多年,自然没有那么的客气。高兴的推开那草庐上的简单门扉,可里面却没见人影。
“许先生不在?”柴进见燕青出来的模样,失落的问道。
“回哥哥,看房中模样像是离开多日了。连桌椅之上都已经有了少许灰尘。”燕青也是摇头道:“可小弟猜测,应当不是搬走了。”
柴进同他一起走进庐舍,见一应器物摆放整齐,简陋木架上的书本、角落的一杆铁枪皆没带走。点头道:“小乙说的有道理,却是我等来得不巧了。”
一旁的呼延灼道:“只是不知许先生要多久方能回来。”
燕青苦笑道:“这贯忠兄弟最爱游走山林,探秘访幽。以前在大名府时,多有外出半年不见身影的。万一又去了哪座名山游玩,咱们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柴进摇头道:“无妨,只要是没有搬离此地,将来总会遇见的。到时候让杨林兄弟派人多来看看便好。”
众人见柴进没有太多失望之色,也微微点头。
呼延灼道:“现在天色已晚,若是连夜出山,这道路崎岖怕是多有不便。”
燕青笑道:“要不辛苦哥哥与军师在此委屈一夜,咱们明日天亮再出山?”
柴进以前也爱四处游玩,长有露宿山林的时候,倒不讲究。只是开口道:“如今主人不在,咱们私自在家中过夜,怕是有些失礼了吧。”
燕青挥手笑道:“哥哥尽管安心,贯忠兄弟与我相交多年,他银钱藏于何处小弟都晓得的……”
李助最是爽快性子,闻言轻笑两声,对柴进道:“既然有燕小乙这位朋友做保,咱们就在许先生住处稍歇一夜吧。不然这连夜出山,却是有些不便。”
柴进见几人都是认同,便也不再扭捏。
燕青见他同意,便熟络的点上炉火,又翻箱倒柜寻来米面吃食,甚至从床底下拿出一坛美酒,好待会温热了再喝……
另外三人见状皆是摇头憨笑。李助忍不住道:“小乙,等到许先生一回来,可莫要以为家中招贼了。”
呼延灼也大笑道:“看小乙哥这轻车熟路的,以前怕是没少在许先生家中过活。”
燕青哈哈一笑,说道:“贯忠还住大名府时,小弟常去他家中痛快。他是的平和性子,有时候看书更是连饭也懒得做,我若去了,还得帮他烧火。待明日离去之时,小弟自会给他留下书信告知。”
柴进笑着点点头,见火势渐大,便招呼三人围炉而坐。
过不多时,燕青弄好了一些吃食,柴进几个随意对付了一口,又坐着闲聊一阵,便有些困意了。
“大官人,您去床上歇息吧。”燕青道。
虽然柴进不是讲究俗礼之人,可这非亲非故突然跑别人家又吃又喝,已经有些说不过去,如果还跑别人床上睡觉,就更加做不出来了。
摇头笑道:“这样太过失礼,咱们就在火炉旁安坐一夜无妨。”
燕青见柴进神色坚定,知道多劝无用。便又出门抱了一捆干柴,将火烧得更旺些。
……
山中清静,等柴进睁开双眼,见李助三人都已经醒了。
站起来活动下僵硬的身子,只听得骨头咔咔作响。
燕青端来一盆烧好的温水,请柴进洗了把脸。
然后说道:“小弟已经给贯忠留下了书信,以他的性子如果回来,哪怕不愿投山,应当也会亲来梁山,回访大官人的。”
柴进见说点点头,见桌上墨水未干,便也走过去提起笔,也给许贯忠留了一些文字。
写完将书信压在笔架之下,正要招呼燕青将炉火灭了,好下山回去。却听屋外传来了人声。
四人皆对视一眼,面色大喜。
连忙开门出去,见不远处一个包裹严实的青年儒生,年约三十上下,模样方正,留了一缕胡子。
不知是出去寻亲还是采买,除背上背着个小包袱外,手中还提了许多物品……
“贯忠兄弟!”燕青一眼便认出来人,出声大喊道。
那儒生本还在小心的低头看路,闻言不禁抬头看来。
“小乙哥?呼延将军!”
然后站在原地,眼睛停留在旁边的柴进身上。
愣了一瞬,连忙加快脚步。
柴进也领着众人往下头迎。燕青和呼延灼大笑着跑过去替他接住那手中之物,见是些米面吃食,还有笔墨纸砚……
许贯忠对二人微微点头,便向着柴进躬身行礼道:
“小可许贯忠拜见梁山柴大官人!”
柴进连忙过去扶起,拱手回礼道:“当不得先生如此。我等冒昧来访,还请先生勿怪。”
“小可何德何能,让您跑来这山林遭罪。真是羞煞人也。”
许贯忠又同李助见了礼,便同柴进一道回了草庐。
李助一进门便笑道:“我等昨日便来了,先生那些东西可被咱们吃了不少。如果要寻人,直接找燕小乙。都是他找出来的。”
柴进三个都是晓得李助性子的,闻言皆是大笑。
只有许贯忠有些惊讶的看了眼李助,摇头笑道:“想不到金剑先生如此爽利。”
然后请众人重新入座,开口道:“小可这草庐之中,平日没有人来。哪怕出门也是不落锁的,就是为了方便进山的樵夫与猎户,到了夜间也有个落脚之地。只是不想蓬荜生辉,昨日迎来了诸位好汉。”
众人闲聊一阵,柴进起身诚恳道:“小可闻先生之名久已,今日特想请您一同上山聚义,不知先生可愿舍了这人间清闲?”
许贯忠一见到柴进就一直在心头纠结,可这时见他已经开门见山,连忙起身,对着柴进一跪到底。
柴进大惊道:“先生为何如此?”
连忙过去,要将他扶起。可许贯忠却抬头道:“小人能得大周皇室子孙,梁山之主如此看重心中感配于心。不过还请您原谅小人的不识抬举!”
说完又对着柴进躬身一拜。
燕青与他熟识,见他忽然下跪本就一惊,此时见他直接拒绝,更是焦急道:“兄弟你怎么如此执拗?以你文武之才在这山中蹉跎不是荒废了!”
呼延灼也没想到寨主亲来,许贯忠都不愿意出世,出言相劝道:“许先生,您为何如此啊?”
柴进看着许贯忠眼中含泪,一副为难模样。叹了口气,柔声道:“三位兄弟请先回避一二,我想与许先生单独待一会。”
李助三人闻言,只好忍住话头惋惜的出了门。
等三人掩上门,柴进请他坐了,问道:“小可知道先生曾经也赴东京参加过文武试举,想来也是想以胸中之才造福百姓的,可现在为何宁可终老山林,也不愿出山呢?”
极为诚恳的道:“敢问先生,可是对梁山未来,还不够看好!”
许贯忠闻言又要起身,却被柴进一把拉住。只好微微欠身道:“大官人天潢贵胄之身,在江湖扬名多年,谁不道您一句英雄!”
稳住心神,替柴进倒了一杯茶水,接着道:“小人常去山东之地闲走,见各州各县在梁山治下,民生安乐直如盛世天堂,小人说句大不敬之言:只要大官人您身体安康,朝廷根本夺不回山东之地。”
柴进问道:“既然如此,先生为何不愿出山,助小可一臂之力?”
许贯忠现在也没有了刚才激动,苦笑一声,说道:“小人当年也赴东京应举,文武之事皆有些涉猎。可后来见大宋官场黑暗,而天下各处空有繁华之名,却早已经败絮其中,便也心灰意冷,想在山中躲个清闲。”
忽然对着柴进一笑,有些汗颜道:“并非小人装样,您能如此瞧的起我这三两骨头,哪怕给大官人熬汤小人也舍得。不过……”
柴进见说,笑着打趣道:“小可虽然不挑食,可先生的骨头我还是不要的。”
许贯忠见柴进没有一丝因为自己拒绝而露出的不快,而是轻声细语的如多年老友一般,想让自己敞开心扉说出内心顾虑。很是感动。
拱手苦笑道:“不瞒大官人,其实当日呼延将军出言相邀,小人就想过往山东投奔。可却有一事一直挂在心上,最后还是忍不住了。”
柴进好奇道:“敢问先生是因为何事?”
“小人看透朝廷腐败以后,便一直游历于天下山水之间,想以这余生将天下走遍,并将各地地理民风记下,也好造福后人。”许贯忠答道:“这七八年也去过了很多地方……”
柴进闻言心头一惊,难怪施耐庵说许贯忠可将天下山川地势了然于心。
不禁喜道:“先生的意思是,还有些地方没有去过,您得了了这桩心事方能出山!”
许贯忠诚恳的点头道:“如果将来大官人还用得着小人,定赴山东,为您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柴进见他真诚模样,心头大慰。
一把抓住他的手,激动道:“好!只要柴进在世一天,定在梁山温酒以待!”
许贯忠闻言,连忙起身,又重新深深一拜。
“多谢大官人体谅!”
柴进高兴的将他一把扶起,笑着道:“只是先生也莫让小可等得太久了。不然年纪太大,到时候喝酒都没有那般畅快了。”
许贯忠红着眼眶,想说什么,却卡在喉头没有说出口。
只好重重点头。
二人又说了会贴心的话,忽然柴进心思一动。
笑着道:“先生既然已与小可交心,不知此时可否提个不情之请?”
许贯忠忙道:“大官人您尽管直言。”
柴进手往旁边一指,说道:“先生游遍山水之时,请替在下好好寻摸寻摸……”
待柴进缓缓说完,许贯忠眼睛越睁越大。
到了最后,压下心头震惊拜服道:“想不到您看得如此之远。小人将来哪怕走断双腿,也定替您踏出条康庄大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