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看着躺满一地的受伤喽啰,又看向远处正在痛哭流涕的孔家父子,只觉一阵无力感。
他已经知道了外头来的,不是应天府的官军,而是他最不愿意碰见的一支人马。
更让他憋屈的事,人家不是为了攻打自己山寨,而只是为了花荣的家小。
他眼神阴狠的瞪了眼正在那出神的戴宗,若不是你鼓噪,这一仗哪里需要打。
虽然他也恨柴进扣下了花荣,可情势不允许他不点头。哪怕以后江湖中人骂他欺负弱小,又有何用。
他梁山已经不需要再看任何人的眼色了。
劝服了还想出去报仇的孔明,知道打不过。止住了想死守山寨,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的樊瑞几个,因为他知道哪怕守住了也是死伤惨重。何况若真惹得柴进发了狠,那就不是来这点人,更没有再放自己一次的机会了。
他让蔡福送走了花荣妻小。宋江忽然觉得这个山寨好冷清。
他是真心舍不得花荣啊。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是相信花荣不会去投梁山的。可自愿与被强留又有何区别?自己身边再也没有这么一个交心的人了。
都是女人惹的的啊!为何我宋江,总是被女人害?
过了许久,终于收敛住心神的宋公明,直起了身子。
“兄弟们,记住今天,他梁山扣留我花荣兄弟,残害我山寨同袍,我们定要发愤图强,一雪今日之耻!”
一阵慷慨陈词后,一众头领皆傻乎乎的看着激动的宋江,而那地上哀嚎的喽啰还是在继续哀嚎。
宋江见状,只觉全身发冷。
戴宗第一个反应过来。站起身,大喊道:
“报仇!雪耻!”
周通也喊:“报仇!雪耻!”
然后燕顺、王英一众头领皆跟着喊了起来。那些喽啰见状,也举着刀枪棍棒。
“报仇!雪耻!”
……
只有项充口中虽然小声喊着,心里却无奈道:“人家还没走远,你们倒是去追啊!”
……
……
柴进在聚义厅旁边的值房中,看着几个军师和朱武算的算,记的记,忙得不亦乐乎。他反正决定这事只当甩手掌柜,稍微呆会,就到聚义厅坐下。
王进和韩滔、郁保四烤着一盆炭火,正在闲聊。
“大官人!”三人起身行礼。
柴进点点头,让大家坐下,自己也凑过来,叹道:“今年这冬天,好像比去年要冷许多啊。再过些日子,黄河水都怕是要冻住了。”
韩滔点头道:“诸能兄弟还在江南没回来呢。可莫要……”
话未说完,见许久不见的青草蛇李四一脸笑容的走了进来。
“稀客啊!李大掌柜!”韩滔笑道。
这青草蛇因为酒店越开越远,确实是几个月没回来了。
等他行了礼,柴进还没说话,却听他笑着道:“大官人,小弟可是在路上发了一笔横财!”
见他故弄玄虚,一脸得意模样。柴进笑道:“说来听听。”
李四哈哈一笑,对外头喊道:“带进来!”
柴进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却见一个皮肤白净的中年人,被五花大绑的带进来。
柴进却是没见过。不禁看向李四。
“大官人,这位便是那东平府逃走的陈文昭!”
柴进闻言大惊,站起身子走过去。可这哪里还有一分知府老爷的模样啊,穿得还不如酒店跑堂的。
“你真是陈文昭?”
那中年人本来佝偻的身子,忽然挺直了一些。昂起头,装模作样的道:“如今落到你手里,也算天要亡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本来还有些怀疑的柴进,现在倒是有些相信了。只有你们这种怕死,又要装文人气节的官员能这样。
心头暗笑:你在这装,有什么意义?若要真不怕死,早就在东平府陷落之时以身殉国了。还不是大宋朝廷一直以来,刑不上大夫,让你们养成这种臭毛病。
柴进本还有些兴致要和他聊聊,现在反倒没有了。
“后山马圈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人。去做个伴吧。”
说完又回去坐下了,看都没再看他一眼。
陈文昭大急道:“柴进,你不能这么辱我!”
旁边士卒听他直呼寨主名讳,一巴掌就甩了上去。
“狗官,老实点!”
说完拖着他就出了门。
李四见状,一脸得意变成了一脸失落。他本以为抓到这官员,还能立下大功,却不想弄去喂马了。
“哥哥,您不是说这陈文昭算好官么。”李四急道:“我可是废了好大力气,才从河南给弄过来的。抓他的时候,还躲在一个庄子里,正等着上下打点,好躲过朝廷的责罚呢。”
柴进笑着道:“你的功劳记下,这陈文昭确实有用,也确实算是一个好官,只是还得磨磨性子。”
王进倒是懂自己这个结义兄弟,不喜欢苦口婆心的去劝他投山,免得好话说尽,别人还装模作样。最后不光落了自己脸面,还抬高了对方。
不禁对李四道:“你是不知,后山皇甫端现在可是了不得,手底下知县、知府十几个。”
李四正要说话,却听郁保四道:“最气的是那呼延庆,现在还一直硬挺着,期望将来官军攻破梁山,好为他平反呢。”
柴进闻言,才想起好久没见过他了。反正无事,便让人把他领来。
等了一会,几个士卒押着平海军指挥使走了进来。虽然养胖了些,可还是原来那副作派。
柴进忍着火气,问道:“呼延将军,现在还不愿意投我梁山么?朝廷可是早就报出你为国尽忠的消息了。”
呼延庆眼神一暗,口中哼了一声,满不在乎的道:“那是因为朝廷知道我不会投你们这群草寇……”
柴进摆摆手,止住他话头,“停停停,那些话你都跟很多人说过了,也不嫌累。”
然后缓缓问道:“你与马植同往金国,应当是知道他们金人如何要求的吧。既然你如此尽忠职守,为何允许将辽人的岁贡,又转给金人?你们不是一起灭辽,各取所需么?”
呼延庆闻言大惊,“你如何知晓这些?”
而厅中的几个武将都是第一次听说,也是大惊失色:不是说金人取辽国,宋人得燕云么?怎么还要给他们纳贡?如果那样,虽然夺回了土地城池,可还是等于向金人称臣了啊……
只听柴进缓缓道:“你无需知道我如何得知,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家先祖呼延赞虽然跟着赵匡胤,可毕竟也是敢和外敌厮杀的汉子。何况那种事情,也不是他一个小小将官能决定的。可你现在还有自己选择的机会。”
呼延庆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轻蔑一笑,“选择什么?选择你?”
“不!是选择一个给大宋武人雪耻的机会。”柴进认真的道:“大宋朝廷懦弱一百多年,哪怕灭了契丹,也只是换一个对他吆来喝去的主子罢了。”
“你的赵官家,愿意签订那屈辱的盟约,只不过喜欢听官员文士歌功颂德,为他篆书立碑。他可不在意丢脸不丢脸。”柴进道:“你是使臣之一,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呼延庆牙齿咬的嘎嘣响,喘着粗气道:“官家那不过是权宜之计,将来等收复了燕云之地,定会奋发图强……”
“够了!”柴进摇头道:“我敬你是一条汉子,舍不得你的才华,才一直等着你回心转意。但是并不代表我梁山缺你不可。而我更不可能将你放回去。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降,要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