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天河听见李恪站在船下冲着自己叫唤,一探头看见躺在李恪怀里不省人事的金家二小姐——金若叶,不禁心内一惊,手在船舷上一撑,纵身一跃跳了下来。
金天河跳下船的瞬间,船上另外一个年轻男子弯腰从船舱底捞起一把砍刀,握在手里,眼神狠厉地缓缓站起身来。
这个手握砍刀的男子,容貌和跳下船的金天河极为相似,穿着一件黑色无袖棉布背心,一条黑色的阔腿裤,赤着双足。
他那一头被阳光和海水漂白了的卷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随着海风猎猎舞动。
皮肤黝黑、线条分明的脸上,一双眉间距极窄的浓眉紧紧皱在一起,深遂的双目,狠狠瞪视着李恪。
他是金天河的弟弟,年仅十七岁的金天水。
金天河跳下船,踩着白沙疾步向着李恪走来,一边走一边高声问:“李恪少爷!你把我家小姐怎么了?”
金天河身后一条黑影一闪,手握砍刀的金天水也纵身跳下船,向着李恪和赵鹏走来。
赵鹏连忙张开双臂,挡在李恪面前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要误会,我们少爷绝对没有欺负金二小姐!”
金天水抬起握着砍刀的手指向李恪,怒道:“管你是李家公子,还是天王老子,欺负我家二小姐,我跟她没完!”
金天河回头看了一眼跟上开的金天水,伸手拦住了他,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退后。
李恪微微一笑,身子一侧让开赵鹏,将手中的金若叶向前递了递道:“你家金二小姐,不小心在我家楼梯上踩空了,摔了一跤吓晕了,没大事,没人欺负她,你们快点带她回去找个大夫给她看看。”
金天河和金天水闻言都是心里一惊,急忙奔上去将金若叶从头到脚打量起来。
金天水正焦急间,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襟似乎被谁拽了拽,低头一看,看见金若叶雪白的小手晃了一下,便心领神回,伸手接过李恪怀里的金若叶,转头向着金家机动船走去。
金天河也跟着金天水向着船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瞪着赵鹏和李恪。
日头已经一半没入水面,半圆的赤红脸庞将大半海面映成金色,海风过处,金鳞闪动,美轮美奂。
海浪喷着金色的泡沫,一波一波地在脚畔荡漾。
李恪将将手插进裤兜里,歪着头,看着被夕阳制成黑色剪影的金家兄弟的背影,他嘴角一弯,冷笑着大喊:“金天河!金天水,待你家二小姐醒了,一定要告诉她,南窊岛不欢迎她!以后没有我邀请,不要再上岛了!”
金家两兄弟,头也不回地上了船,启动船只,缓缓将船驶离了南窊岛。
金天水站在船头掌着舵,还不时地回头看着被金天河抱在怀里的金若叶。
正在二人看着自家小姐愁眉不展的时候,金若叶却活动了一下脖子,扶着金天河的腿坐了起来。
金天河和金天水见金若叶苏醒过来,皆是大喜过望,叫到:“哎呀,金二小姐!你可算醒了!”
金若叶揉揉脖子,又活动活动自己的脚踝,笑道:“我没事,我早醒了,苦肉计而已!”
“小姐,你可是吓死我们了!”金天河深蹙双眉,忧心忡忡地说道:“你要是在这岛上有个三长两短,我兄弟俩怕是也不能活着回去见老爷了!”
“唉!”金若叶吐舌一笑,挥挥手道:“你家小姐哪有那么容易完蛋。我命硬着呢!”
金天水转过头来,稚嫩的小脸上,尽是老成持重的担忧,问道:“二小姐,你在秋月白干啥了,能从楼梯上摔下去?”
金若叶叹了口气,将身子挪了挪靠在船舷上,脸上的失落掩饰不住,看着半明半暗的海面幽幽道:“我原是想救一个人的,结果却好像反而害了他,唉,原来面对这复杂纷乱的世事,我太弱小了,什么也做不了,看着身边的人受苦,也无能为力!”
“小姐说的是那邢秋月吗?”金天河一边缠着一卷麻绳,一边回应着金若叶。
金天河年龄和邢秋月差不多大,对当年白露霜名角邢秋月还是颇有些了解的。
金若叶将下巴搭在手背上,呆愣愣地看着远处海面上那一抹瑟瑟的残阳,默默地点点头。
“小姐,再好的儿郎,一旦做了戏子,就变得低人一等,命运就自己做不得主了。”金天河叹口气道。
“戏子怎么了?戏子也是人!也有作为社会人的人权!也有做选择,也有说‘不’的权利。”金若叶伸出雪白的小手锤了一下船舷道。
“这南窊岛就是邢秋月的监牢,这李恪可不是什么大善人!”站在船头的金天水冷冷道。
“李恪真是太自私了,不懂该放手时候要放手。”
金若叶摇摇头,无奈地说。
金天水将手中缠好的麻绳扔在甲板上,叹口气道:“邢秋月是可怜,相当初在满庭芳,一出场就是满堂彩啊!那身段!那眼神!那唱腔真绝了!现在成了鬼了。”
金天水手一拍船舵道:“世道乱,穷人命不值钱!这是邢秋月的命,他反正不死在周四爷手里,就是死在李恪手里。横竖都不是好命。”
金天河叹到:“在这乱世。模样生的太好,也不是好事啊!”
金天河抬眼看着金若叶,问道:“二小姐,你也别总操别人的心了,你不是和李恪少爷订婚了吗?现在他连岛都不让你上,你往后怎么办?”
一说到婚事,金若叶也愁的说不出话来,虽说自己满脑子的新学,满口的人权、平等,但是依然逃不脱家族联姻的安排。
知道了邢秋月和李恪的情感纠葛,自己还能接受他做丈夫吗?
金若叶很烦躁地换了个方向坐,夕阳已完全沉入水里,只剩一丝细细的霞光虚弱地浮在海面。
金若叶眼前忽然出现了,初次在李家码头前恒通巷遇到李恪的样子。
李恪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洋装,穿过金色的薄雾,向她走来,嘴角弯弯,像丘比特手里握着的弓箭,向她懵懂的心里狠狠地射了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