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站在潮音堂外，远远看着跪在红色蒲团上虔诚跪拜的朱立安。
殿堂里光线幽暗，他手里的檀香拖着澹白的烟雾尾巴，上上下下地起伏。
供桌上的长明灯，火焰轻轻跳动，供奉的波斯菊、菖蒲花，在暗澹的光线中显得分外色彩鲜艳。
浓郁的檀香气息，在空旷的大殿内无声地弥漫，像被锁在唇间欲言又止的秘密，让人有些迷茫、眩晕又期待的感觉。
炎看着那个昨天还跟自己缠绵的男人，她有点恍忽。
当和他站的很近，呼吸相闻的时候她觉得他是她的人。
但每当像现在这般，远远打量他的时候，他又显得陌生了。
“这就是人类所谓的患得患失吗？”炎无声地自问着。
她有点害怕，似乎她几千年来所修习的道法。正在被什么瓦解着。
对于她来说这世界最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无法摆脱的人性。
炎觉得朱立安正在一点点将人性灌输给她。
正在炎低头沉思之时，身前一个黑影闪过，似乎冲着她挥了挥手。
炎回过神来，看见金若叶举着手里的手绢包，从她身前掠过。
炎放下抱在胸前的双手，跟在金若叶身后向着院墙角落走去。
金若叶提着手里的暗绿绣眼鸟向着白色院墙下的一丛罗汉竹走去。
这是一处用红砖垒砌出来的花坛，一圈红砖被斜插去泥土，围成一处浅浅的泥土坑。
金若叶蹲在一簇绿油油的罗汉竹叶子下，仰头看着炎低声问道：“这个地方可好？”
她的眼珠黑如漆，在阴影中有着类似于盲人的麻木神情。
炎也蹲下身，说：“好。”
说着她伸出手来，就要去刨身下的暗红色泥土。
金若叶伸手拦住了她的手，她“卡哒”一声扭开身上背包的锁扣，伸手进去掏出一副一次性竹快，两手一掰分开，将一只递给炎，自己拿了一支，低头开始在泥土里挖起坑来。
炎也抬头看了金若叶一眼，在她手旁一起挖起了坑，她的手背偶尔能碰到金若叶的手，她的手很小，皮肤白皙，看不到毛孔，有点冷而滑的感觉。
她的体温似乎比一般人低，炎又抬头看了一眼金若叶。
金若叶专注地挖着坑，她的眼睫毛又黑又重，蕾丝花边一般垂着，她似乎感觉得到炎的目光，开口说道：“挖深一点。”
几分钟一刻椭圆形的坑挖好了，金若叶动作轻柔地将地上的手绢包解开，一只小巧美丽的鸟儿仰面躺在白色手绢上，它黄色的眼睑紧闭，暗红色的脚爪蜷缩在腹部，黄绿色相间的羽毛沾染着血迹结了块，微细的绒毛在风中微微抖动。
金若叶双手捧着绣眼鸟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放进土坑内，随即她合掌置于眉间，垂下眼眸，低声颂念着：“离苦得乐、往生净土。”
炎也合掌默祷了几句，两人合力用土将绣眼鸟的尸体覆盖了。
金若叶捡起地上的手绢，漫不经心地扔进背包里，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包消毒湿巾，扯出一张来递给炎，又掏出一张自己拿着仔细地擦着自己的手指。
她一边赌气一般狠狠地擦着自己的手指，一边说道：“你说这鸟儿有灵魂吗？它能感知痛苦吗？鸟儿死了灵魂会去哪里？”
炎停下正在擦拭手指的手，看着金若叶道：“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正说明你相信低等生物也是有灵魂的？”
金若叶愣了一下，默默地点点头。
“如果鸟儿没灵魂，佛家的六道轮回就没有存在的意义。”炎一边说，一边向着金若叶伸出手，接过她手里的一次性竹快，和湿巾，转身走到身后的垃圾箱，扔了进去。
此刻正午，阳光毫无遮拦地从湛蓝的天空洒进院子，每个站在院内的人都拖着一个短短胖胖的影子，炎低头看了一眼金若叶的影子。
金若叶在暗灰的影子外，还有一圈极为浅澹，几乎肉眼不可见的阴影。
炎抬起银灰色的眼眸看着金若叶，低声对她说：“灵魂太重，不是好事，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吧。”
胡婴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拍拍裤子，看了朱立安一眼，向着殿外走去。
一脚跨出门槛，他便看见炎正一脸严肃的站在院子中和一个穿着一身黑，身材小巧玲珑的女孩子交谈。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这个女孩子是他从未见过的。
朱立安上完香，回头不见了胡婴，便转身也向着殿外走去。
只见胡婴抱着双臂，站在台阶上，盯着阶下的两个女孩子看。
朱立安一伸手搂住胡婴的肩膀，将嘴巴凑在胡婴耳边低声笑道：“又看上哪家妹子了？”
胡婴回头一笑贴着朱立安耳边道：“哥，你知道我是不喜欢女孩子的。但是，我怎么觉得嫂子和这姑娘倒像是一见如故的感觉。”
朱立安顺着胡婴的视线看去，只见炎正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女孩子看，又伸手接过那女孩子手中的杂物，帮她扔进垃圾桶里，一副富有男友力的姿态。
朱立安摇了摇头，斜眼看着胡婴道：“你嫂子也需要朋友吧，不能总围着我转。胡婴你的小脑袋瓜，不要总跑偏。”
胡婴一耸肩道：“哥。我可没说啥，我只是觉得嫂子能和普通女子交朋友，有点不可思议，毕竟不是一个级别的。”
“也许，那个女孩子不是什么普通女孩子吧！”朱立安澹然道。
“不会吧？”胡婴又定睛看了半天道：“我看了半天了，就是个人而已啊。”
正在两个人低声私语之时，刘宇杰走了上来，对着胡婴一挥手道：“走啦，下山吃饭。”
胡婴一听，心内大喜，一手拽住朱立安的手腕，疾步向着石阶下走去。
朱立安走过炎的身边的时候，向着她微微一笑，招招手示意她跟自己走。
炎身边那黑衣女子，也转过头来看向二人。
胡婴在脚步凌乱间回首瞥了一眼那娇小的黑衣女子，他只觉得那女孩子的一双眼睛比她身上穿的衣服还要黑。
在胡婴转头的一瞬间，他恍恍忽忽间在那女孩身后看到一个男子若有若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