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婴摸了摸濡湿的眼角,放下手机,脱下身上冰冷而僵硬的西服裤,垂着头走向卫生间。
在淅淅沥沥的水声里,他仰起头,任温热的水流敲打着自己的额头,顺着发缕流过眉毛,眼睛、鼻梁,和下巴。
他忽然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在这大到让他茫然的陌生世界里,他不知道一觉醒来之后,他应该走向何处,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恐惧。
他闭上眼睛,眼前都是朱真一身银盔银甲,纵马狂奔冲到自己身前,帮自己挡开一刀的样子;在宁国府热汤池了,他披着一头乌黑浓密长发,将自己环在胸前,一双星目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样子;他一把握住自己的手,面容扭曲痛苦地咬牙问:“胡婴,你这是要跟我撇清了吗”的声音。
胡婴的脑子里所有有关朱真的回忆,像烟花一样的炸开,碎片如雪纷纷扬扬,落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胡婴仰头拼命地想要挣脱着胸口憋闷地感觉,最终也只能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叫。
将头发吹了个半干不干,胡婴精疲力尽地拿起手机,躺在了卧室的黑暗里。
他伸手指点开了路飞的头像,又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朱立安三个月只发了一条动态,那张照片是自己在古神山燕尔洞口给他拍的那张站在佛光里的照片。
他歪着头,两只手比着剪刀手放在耳边,脸上是阳光般明媚的笑容。
胡婴伸手摸了摸照片里朱立安的脸,他也发现了,今日见到的朱立安再也没了如此灿烂的笑容。
胡婴摁灭了手机,闭上眼睛,任自己沉浸于黑暗之中。
在胡婴捧着手机端详着朱立安朋友圈的照片的时候,朱立安也静静地躺在黑暗里,静静地盯着他和胡婴的那几句对话。
当他面对胡婴那双眼睛的时候,他脑子里没有任何世俗人际关系的概念,他甚至忘记了性取向的概念,对他来说胡婴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就是一个时时都让他心季,心疼的人。
他发怒的时候,他会惶恐;他伤心的时候,他心也像挨了刀一样的痛。
“上一世他护了我那么久”朱立安放下手机,闭上了眼睛:“这辈子就换我护着他吧。”
翌日,朱立安在手机的轻轻震动中醒来。
眼睛干涩酸胀,朱立安揉揉眼睛,点开了群信息,看见了罗琦艾特他的信息。
“朱立安,今天来公司!有几个本子看着。”
“好的,这就过去。”朱立安乖乖地回复到。
刚从江边跑完步回来的胡婴,一边从冰箱里取出一盒鲜奶喝,一边打开手机看群消息,看见了罗琦和朱立安的对话。
他将手机放在客厅桌子上,从冰箱里取出鸡蛋、全麦面包和培根,不急不慢地去厨房给自己做起早饭来。
早上十点,朱立安和炎准时出现在了经纬大厦。
罗琦抬头看见迈着长腿走进来的朱立安,不禁笑了。
朱立安头发未做造型,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柔顺地垂在眼眉之上,脸型比昨日看起来更清瘦了几分,显得他的五官更加立体深邃,如刀凋斧凿,让人印象深刻。
他睫毛下的那两丛阴影依然还在,只是不像前几日那般游移不定,而是如海里船锚一般,稳定着他的目光。
朱立安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香奈儿风,羊羔绒厚外套,里面是件玉色的高领打底衫,下穿一条浅蓝色做旧牛仔裤,一双万斯和古驰联名帆布鞋,浅澹洁净的颜色,衬得他活脱脱一个“陌上人如玉”的翩翩公子样。
但是,他脚底下的脚步是如此稳健,让人笃信他不再是那个跳脱,青涩的少年,而市是可以替人遮风挡雨,独当一面的成熟男子。
其实,连朱立安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的成熟只在一夜间。
当他昨夜决定跳出男女情感的束缚,要以一己之力护着胡婴的时候,他就已经完成了蝉蜕壳一般的变化。
不管胡婴是他的什么人,不管他是男是女,他就是自己要保护的那个人。
朱立安的心,不再摇摆疑惑,为了做个合格的守护者,他要鼓足勇气站起来,直面自己内心的恐惧和逃避,他要让自己变得强大。
罗琦将他的这些变化都明明白白的看在眼里,看着朱立安焕然一新的样貌,她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喝了一声彩。
朱立安走到罗琦面前,稳稳地坐在她面前的转椅上,双眼温和坚定地盯着她轻声道:“罗琦姐,我来了。”
罗琦眼睛一亮,微微一笑道:“朱立安,状态恢复的不错!”
朱立安点点头,嘴角漾出一抹微笑。
罗琦拉开身前的抽屉,从里面取出几个本子,整整齐齐放在朱立安面前。
朱立安低垂眼帘,面色沉静,伸出白皙修长的双手,将台本一本、一本拿起来慢慢翻阅着。
总共五个本子,三本都是古代偶像言情。
两部是都是网络玄幻小说改编的本子,一部《桃之夭夭》《千山雪》,都是写修仙门派师徒之间的爱恨情仇的剧。
一部剧以独孤皇后为原型的大女主架空历史;一部校园纯爱剧。
朱立安将这四本台本,恭恭敬敬地从头到尾翻了一边,轻轻放回桌面。
一转头,朱立安的视线被最下面的台本封面的名字吸引了,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它的封面上。
那封面上只有两个字《陪葬》。
看朱立安所有所思将手伸向那个本子,罗琦身子向后仰了仰,用提醒的语气说道:“那个剧是个恐怖片,小成本,导演也不出名。”
朱立安点点头,翻开了剧本。
“我曾向他许诺过,要护他一世,如今我却弄丢了他!”
第一页的第一句话,便如闪电一般,在朱立安的心海噼开一个雪亮的口子。
“邢秋月,不要怕,若是你死了,还有我陪葬,再也不会孤单。”男主在一片废墟里狂乱奔走,在密林里寻寻觅觅,嘶吼呼唤。
一颗流弹击碎了车前风挡玻璃,穿着制服的司机额头中弹倒在方向盘上,
子弹呼啸着从头顶飞过,少年邢秋月纵身一扑,用自己瘦弱的身体将李恪压倒在车后座上,无声地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