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鸠的手上,拿到了一封来自怒风的求救信。
送信的使者带着一个巨大的挎包,里面装满了信件。这位勤劳的信使,在雨季湿热的马德雷山脉中艰难跋涉,每路过一个部落就投去一封求救信,他甚至都来不及等到斑鸠的回信,就急匆匆地奔往下一个部落去了。
这种广种薄收的精神,斑鸠只有在很遥远的记忆中,那些口口声声说他是秦始皇或者慈禧太后的遗产继承人的短信里,才能看到。
“洛岑,山下的情况,真如怒风在信中所说的那样吗?”斑鸠问到。
自从洛岑来了之后,鹦鹉的情报功能就转移给了这位新来的印第安女人。
她在山下有一套完备的情报网,连斑鸠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经营的,但是,她总是能比鹦鹉先一步拿到最新的消息。
就连休斯顿发行的《德克萨斯人日报》,斑鸠都能拿到隔日的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以前的墨西哥和德克萨斯,对于斑鸠来说,就像是笼罩上了一层战争迷雾一般。
自从洛岑来了之后,战争迷雾终于被打开了几道缝隙,地图终于被点亮了些许。
“怒风这个人……”,洛岑却没有首先回答斑鸠的问题,反而说起怒风来,“我之前和他有过一定的接触。你介意听听我的意见吗?”
“你说!”斑鸠示意到。
“他就像是一条拉罗来纳恶犬,他并不缺乏勇气,但是他的勇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如果有人鼓噪,有人怂恿,他会很快做出决定,不惜与敌人决一死战。但是。如果没有人从旁鼓励,他的勇气很快就会泄掉,从而倒向另外一个极端!”
斑鸠看向了正在桌子底下来回转悠的阿巴。
落岑接着说到:“就跟阿巴一样,当它的脖子上套着绳子,而你正牵着它的绳子的时候,它的勇气是最大的。在这个时候,它甚至敢向狮子或者巨熊狂吠挑衅。”
洛岑并没有说错,带着绳圈的阿巴不但敢向巨熊挑衅,它甚至敢对拿着火枪的杰罗尼莫挑衅。
“但是,如果你放开手中的绳子,阿巴甚至连猫都害怕。”
斑鸠忍不住笑了起来。“说的没错,阿巴就是这样!”
“那么,怒风在信中所说的事情,就应该分成两部分来看了。”洛岑说回了正题。
“他说他集结了荒原上所有的印第安人,准备在孔乔斯河畔与埃尔帕索军团决一死战。这一点,与我们之前收到的情报相左证,可以认为是确有其事。”洛岑说到。“这个时候,是他的勇气最大的时候!”
“但是,怒风是否会真如他在信中所说的那样神勇,就很可疑了。”洛岑说到。“我认为他会很快就溃逃,你认为呢?”
斑鸠思索了一看,看向洛岑。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然后不约而同的笑了一下。似乎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斑鸠并没有急着表明自己的看法,而是将目光看向了十五美元。
十五美元的手中,依然习惯性的抓着一张抹布。
在青蛙死后,斑鸠让整个镶白旗的人全体挨了一顿毒打,即便那些人是从战场上残存下来的老兵,斑鸠依然没有放过他们。
主辱臣死,主死臣殉,这是印第安八旗不变的规则。
没有将整个镶白旗的人都送去陪青蛙,已经是斑鸠鸿恩浩荡了。
没有人质疑斑鸠的决定,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镶白旗剩下的十五个人,都对斑鸠放过他们表示感恩涕零,发誓以后一定要跟在旗主的身边,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再不皱一下眉头。
然后,斑鸠让十五美元做了镶白旗的旗主。不为别的,就是用自己人!
这也不存在什么服不服的问题,整个斑鸠部落都是属于斑鸠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真要征询一下其它人的意见,反而会把大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秩序搞乱。
八旗制度,内核其实是一种变形的奴隶制度。
这对于习惯了酋长部落制的印第安人来说,实在是太合理不过了。
“我觉得……”,十五美元习惯性的左右瞟了一眼。
与战场上那个坚定敏锐的十五美元不同,一旦离开了战场,十五美元胆小而多疑,谦卑到自卑,害羞到害怕。
“我觉得……”,十五美元见无人反对他说话,这才低声说到:“我们应该去救救怒风。”
他说完之后,屋子里所有人都看着他。
这让他紧张得有些无所适从,用力地用手中的抹布,擦拭起桌面来。
“为什么?”盐巴锐利的眼睛盯着十五美元。
镶白旗的旗人可以顺从十五美元这个懦弱的旗主,但是镶黄旗的盐巴却并不满意这个侏儒一般的新人。
“我……”,十五美元用力地擦拭着桌面,紧张得说不出来。
“为什么你觉得咱们应该去救他?”斑鸠轻声问到。
只有在面对斑鸠的时候,十五美元才会不那么紧张。
但是他的声音依旧很低弱:
“印第安人已经很少了,”十五美元说到:“如果这一次,再让他葬送掉这么多人,将来我们无论如何也赢不了的。”
斑鸠的心里咯噔响了一下!
……
自他穿越以来,从一个被俘的印第安人奴隶,找河狸搞枪,哈里森河谷复仇,在布兰卡山扎营,去大平原抢劫,在布法罗集市搞事,干掉大树上尉,埋伏火鸡岭一个白人整编连……
这一系列事件,可谓是风生水起。
虽然说其中有惊有险,但最终都还算是顺利。
及至今日,斑鸠部落已经发展成为了一个拥有五百余人,两百条枪的中型部落了!
在马德雷山脉中,也算是声望隆重,各方部落都得给一个面子。
鹦鹉现在带着商队去交易,再没有人敢坑他了。
部落狩猎队的活动范围,已经扩展到了方圆三十里地,遇上有争议的猎物,基本上都是本部落的人获得大头。
斑鸠部落越来越壮大,这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事实。
但是,在这一系列胜利的背后,始终有一个巨大阴影笼罩在斑鸠的心头。
战术上的胜利,并不能掩盖战略上的失败。
山里的部落在进步,山外的白人却并不会停下来等它们。
原始部落发展一百年,也许都抵不上工业文明发展一天的。
三百年来,印第安人的一次又一次惨败,已经造成了一个几乎无法挽回的恶果:现在,整片大陆上的印第安人人口,已经很少了!
美洲西部的印第安人,斑鸠不知道总数有没有二十万,说不定甚至更少!
如果怒风这一次失败了,那就等于将大荒原上的印第安人,一下子葬送了十分之一!
印第安死不起这么多人的!
在斑鸠部落看似欣欣向荣的繁盛表象之下,其实掩盖着烂泥一般的根基。
印第安的天已经疾坠直下了三百年之久!
平心而论,斑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但是,想要挽回这疾坠三百年的悠悠青天,没有成千上万人的血祭,没有千里万里的杀戮,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