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此之时,阿美利加的情况是千头万绪,复杂纷呈,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一窥全貌,理一个提纲挈领的头绪出来。
即便是斑鸠,作为这一场阿美利加千年未有之巨变的主推手,到了现在,也很难说得清楚,这个国家究竟在往哪个方向走。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个国家是内忧外患,随时有暴毙之忧。
但是在很多阿美利加人自己看来,国家的情况很好,并且不是一般的好!
这种看法呈现出两种极端,越是顶层的人和越是底层的人越是悲观,反而是中间阶层的人,对这个国家充满了混混沌沌又精致利己的小确幸。
顶层的人,因为站得足够高,所以能看见更多的风景。只觉得四边八方都是敌人,而自己的力量又如此弱小,所以悲观。
底层的人,因为位置足够低,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人生无非是无穷无尽的劳役和盘剥,国家建立之后的日子甚至还不如国家建立之前,加之在某些人的挑唆之下,心生怨怼。
只有中间那些不上不下的人,有人站在高处替他们想了该想的问题,也有人在泥坑里替他们干了该干的事情,所以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
阿美利加的工业大发展是真的。
但是,内忧外患也是真的。
就在斑鸠建立计划委员会的一个月前,在东部的费城,也打着‘大西洋友好合作会议’的幌子,召开了一场大西洋沿岸各国都有参与的会议。
会议发表了一篇‘大西洋合作宣言’,还是老生常谈的合作、友好、和平之类泛泛而谈的东西,任何国家都可以闭着眼睛在上面签字而不用担心里面有坑。毕竟,既然是立起来的牌坊,看起来必须得是干净的。
但是,在会议结束之后,一场由美国、英国、法国、普鲁士、俄罗斯、奥地利、意大利一共7国参与的秘密会议在华盛顿也召开了。
会议的内容当然是保密的,但是在1个月后,还是通过特殊渠道传递到了斑鸠的手上——在与会诸国的一致同意下,一个‘反印联盟’已经成立了。
也就在看到了这样的情报之后,斑鸠决定借着大修铁路的由头,建立了计划委员会。
建立计划委员会的目的,从明面上来看,当然是为了统筹发展阿美利加的建设项目。
但是斑鸠的真正目的,却是为了中枢集权。
曾经在建国的时候,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下放到了地方的权力,因为计划委员会的建立,又重新被收拢了上来。
在这个普遍人认为‘权力’即等于‘军权’的年代,斑鸠这样的动作,只引起了少数聪明人的注意。
地方上的各个酋长们,甚至因为不用再背负沉重的KPI而欢欣鼓舞——来自南方墨西哥的流毒,让这些突掌大权的阿美利加酋长们,对于军权有一种狂热的迷信,他们认为有了军队就等于有了一切。
计划委员会的建立,意味着‘民主派’在阿美利加被斑鸠判了死刑。
……
在1846年年底,刚刚打赢了美印战争的斑鸠,迫切的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将破碎的印第安人民族给缝补起来,所以在权力制度上,做了很多无原则的退让。
这其中就包括,一口气分封了14名酋长!
彼时的印第安人联盟,虽然在战场上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但是在战场之外,却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失败。
用十室九空来形容都不为过。
更加上长久以来,支离破碎的部落制度,让印第安人这个民族的自我恢复能力低到了几乎等于0。
自斑鸠来此世界之后,直接挥起菜刀,大刀阔斧地给这个陈疴难愈的民族动了一场大手术,五脏六腑七经八脉统统给换了一遍。
动作粗鲁,手法鲁莽。
自古天下所谓的变革者,从来没有一人,如他这般急功近利迫不及待的。
幸好,手术进行得还算顺利。
美印战争的胜利标志着这一场手术终于结束了!
但离宣告成功却又还差得很远,要是术后这一口气喘不上来,那前面所有的努力也都白费了。
所以,在战后的第一时间,斑鸠带着胜利的大军,在新墨西哥和德克萨斯遛了一圈,将原本已经被美军搜刮过的土地又给篦了一遍。虽然引起了新墨西哥和德克萨斯的强烈不满,但对于当时的印第安联盟来说,却无异于往干涸的吊瓶里又增加了一点营养液,终于算是把命给吊住了。
其后,又用‘权力’这种东西吸引住了一部分人,半是威逼,半是利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手术台上开膛破肚的病人给快速缝合了起来。
成功不成功另说,快却是真的快!
等到1846年10月,美国的两党终于开始了圣诞节大辩论的时候,斑鸠已经在回白石城的路上,将印第安人联盟给改成了印第安人联合酋长国!
他也想要一场轰轰烈烈的建国仪典!
可是,就像当初兵荒马乱的洛岑来到马德雷山林里一样,当时北美洲大陆上两个最大的武装部落的结合,却并没有任何典礼。
没有婚礼,没有酒,没有人见证他们说‘我愿意’,甚至连办一场酒席都没有。
他们只是在一见面的时候就看了对眼,知道彼此想要的东西,我恰好可以给。
那就可以FK了。
实质重于形式——但是坦白说,无论是斑鸠还是洛岑,其实他们都还是想要一场盛大的婚礼的。
1846年美印战争的末期,三千里红妆,十万人相送,六国来贺,山河动容,算是补齐了那一场未完成的婚礼。
阿美利加的建国之典,斑鸠至今做梦都想补齐!
只是时辰未到。
***
清洗不是目的,权力的重新集中才是本质。
这是另一场手术。
但是,即便是十五美元,对此都是持反对意见的。
“斑鸠,这个世界上没有理想国!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已经差不多了!”
“而且,我们现在的情况相当危险。”
“其一、在美国的撺掇之下,几个白人国家建立了反印同盟,就在上周,他们宣称代表整个文明世界,对我们进行制裁和封锁。加拿大首先采取了措施,对我们关闭了北部边境,我们在大西洋洛岑岛上的血狼军团,由此成为了一只孤军;”
“其二、中枢财政持续性地入不敷出,人手贵乏,物资短缺,本身并不支持我们在这个时候进行大规模的人员调动。而且,我们的主要力量集中在北方,对南方的控制较弱,甚至有些州的酋长,将军队视为自己的私产,打出了‘公投入墨’的旗号!”
“其三、普拉特河流域的暴动,正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根据最新的消息,他们已经从美国人那里拿到了大批武器装备,虽然在和红云的战斗中失败了一场,但是他们的队伍反而又扩大了!”
……
实力军队被抽离在海外!
地方势力割据!
底层大规模暴动!
十五美元所讲述的这三场危机,任何一场,都是足以导致国破家亡的大事。
可是在此时此刻,却一并同时爆发了出来。
斑鸠之所以在此时还能坐在白石城,纯粹是因为其威望隆重,地位超然。哪怕是南方的暴乱者,竟然也是遥尊斑鸠为主,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
有十五美元的反对,斑鸠最后还是犹豫了。
将‘民主派’的死刑改成了缓期,他不得不将有限的力量投入到更迫切的问题上来。
阿美利加这一条大船,虽然暂时偏离了航线,但若强行纠正,怕是很快便要解体。
没有人比他更爱这个国家。
他就像是在和人贩子争夺自己的孩子一样,双方各执一臂,奋力地将他向着自己的方向拉扯——孩子痛得大哭,却终究是最爱他的人先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