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尔曼向南方请求支援的信使刚刚离开没有多久,便见一个浑身浴血的传令兵从前方连滚带爬地来到了他的身前。
甚至都没有在帐篷门口报告,直接掀开了他的门帘,闯进了他的指挥室。
“不好了,将军,印第安人发起进攻了!”那个传令兵用双手撑在铺着地图的桌面上,满脸都是鲜血,冲着所有人大叫。
一屋子的将官都惊呆了,看着这个贸然闯入的士兵。
“出去!”谢尔曼坐在桌子的对面,视线从地图上抬起来,盯着这个闯入的传令兵,冷厉地命令到。
——他难道不知道印第安人向他们发起了进攻?
——这些前线的士兵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竟敢就这样闯进了他的作战会议室!这让他愤怒不已,却又不能立即发作。
传令兵的嘴唇有些哆嗦,他大概是没有听见谢尔曼的问话,还是以自己的节奏,噼里啪啦地地说到:“——他们从每一个地方向我们发起了进攻……每一个壕沟里都是他们的人,不知道又多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来的……到处都是呜呜啦啦的声音,我们快顶不住了……杰克团长让我务必……请求支援……”
鲜血从他的下颌上滴落,落在整洁的地图上,发出‘啪嗒’的一声。
明亮的烛光照耀着他那张崎区的脸,湿淋淋的头发紧贴着他的额头。
只是充血的双眼还是圆瞪着,浮肿的眼睑框在童孔上,看起来像是两盏快要熄灭的瓦斯灯。
没有人再问话。
连谢尔曼原本冷厉的眼神,都渐渐地变得柔软了起来。
这个传令兵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嘴里已经咕噜噜地冒出血沫来。
他的双手像是两根铁棍一样撑着桌面,让他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但是最后,他还是不甘心地向后倒了下去。
桌面上的地图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随着他的倒下,从桌面上拉碎了。
‘嘶拉’!
地图被撕碎的声音,就像是所有人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正在破灭!
……
“冷静,先生们!”谢尔曼皱着眉头,说到。
约翰斯顿炮兵阵地的意外,的确让他措手不及。
但是在度过了一开始的惊慌失措之后,谢尔曼还是冷静了下来,迅速地召开了军事会议。
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军事会议才刚刚开始,印第安人就杀过来了。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支印第安人军队,除了拥有非凡的运气之外,还出乎意料地保持着相当高的指挥水准!
“不用过于担心,先生们!”
“即便是肉搏,我们也未必就会输给印第安人!”谢尔曼说到:“我们的体格个个都优于普通人,智慧也不是这些野兽们能够比拟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而对面的印第安人,他们比黑人还要低劣得多!”
“更何况,联邦对西部印第安人的打击是长期的、连贯的、毁灭性的,不是从今天或者从去年才开始的!”
“在我们有效的驱赶、隔离和封锁之下,印第安人的物资相当贵乏,他们的武器严重不足,这是显而易见的。而且更重要的是,长久以来,他们的平均寿命只有40来岁,平均身高只有不到1米5,而且缺乏科学系统的训练,他们不过就是一群拿着中世纪武器的猴子!”
“第一团和第二团必须坚守住我们的左翼,第十一团和第十四团在右翼也同样必须抵挡住他们……”
谢尔曼一边安抚着诸位将官门的情绪,一边有条不紊地做着战术布置。
不得不说,在骤逢剧变之后依然能够保持冷静,并迅速的展开布置,是一个将领难得的素质。听起来很简单,但却是普通将领和优秀将领的分水岭了。
许多普通人之所以是普通人,就在于他们在面临剧变的时候,要么只会捂着耳朵尖叫,要么只会六神无主的哭晕在厕所……
保持冷静,就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但凡能够做到的,放在军中,只要不被流弹或者黑枪搞死,保底也能统领一军。
若是能在冷静之余还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逝于左而目不瞬’,那就已经是千古名将的底子了。
至于最终能够走多远,当然也还得看‘时也、命也、运也!’
在原本的历史上,威廉-谢尔曼能够和尤利西斯-格兰特齐名,甚至其凶残狠厉犹有甚之,作为一个优秀将领的基本素质,无论时空如何转变,都是基本在线的。
金子在哪里都会闪光,只是有些金子未逢其时,没有被做成王冠,只是被做成了金链子挂在了墨西哥老表的脖子上,总有变脏了的感觉。
“不要怕,先生们!”
“只要能坚持一天,托马斯-杰克逊就会来救我们的!只需要一天就够了!”
“上帝保佑美利坚!”
勤务官进来拖走了那个传令兵的尸体。
桌面的地图被换成了一副崭新的星条旗。
……
“杀!”
一个又一个印第安人,像是发疯的野狗一般,不管不顾地向着美军所在的壕沟发起冲击。
他们看起来没有章法,也没有指挥。
只是一个个浑身像是冒着血红色的火焰,哪怕壕沟里有一大群美军,一个单枪匹马的印第安人也敢直接从壕沟上往人群里面跳!
搅起满天惨嚎和凄厉的哭喊,还有血肉横飞的怒气,染得阿拉莫上空的夜雾都带起了一层血红色。
十五美元带着他的护卫沿着收复的壕沟前行,路上曾见过一条肠子,从壕沟的这一头,拖到壕沟的那一头。
壕沟的尽头上,一个印第安人手里紧紧里搂着一个白人的脖子,嘴咬着他的脸,腿绞着他的腰,亲密得像是热恋之中的情侣一般。
“春!”
十五美元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们两人的脸分开。亲手替他合上了双眼,扯下他脖子上的铭牌,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你听我说,春!”
“我发誓,你的孩子,将永不会再做你所做过的噩梦,永不会再经历你所经历过的苦难!”
“我发誓,这一条路上,只会流下我们的鲜血,只会倒下我们的尸体——你的孩子,还有所有印第安人的孩子,将在这一片用咱们鲜血浇灌透了的土地上,像鲜花一样盛开!”
“我发誓,我会将这里的美国人,一个不留地送往米克特兰——你在阿帕诺瓦亚的河边等一等,他们很快就会被我送来,他们手无寸铁,孱弱无力,你会在河边杀他们一百次,一千次!他们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你就可以怎么对待他们!”
“我发誓,从今夜开始,印第安人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我以前告诉你要忍让,要和平,要善良,那是因为我还不够强大,那是因为我做不到——但是从今夜开始,印第安人三百年来所流过的血和泪,我会让白人连本带利地还回来的——一滴也不能少!”
……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白石城中最残忍的人是河狸。
但是河狸总是会有意无意地躲着十五美元。
当年那个怯懦又自卑的小奴隶,这些年来将他所有的情绪都埋藏在心底——人们只记得战争祭司十五美元,却忘记了这个战争祭司,曾经是一个被卖到摩洛哥又从阿尔及利亚逃回来的小奴隶。
天知道他的人生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如果仇恨有颜色,它应该是红色的。
但是十五美元的仇恨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