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法里,将这个拿着!”
玻璃扯下自己脖子上的铭牌,将它和仙人掌的放在一起,塞到塔法里的手上。
“这是什么?”塔法里拿着铭牌,“狗链吗?”
“你拿着这个去找斑鸠,不,你去找十五美元,你这样的傻瓜不配见斑鸠!你告诉十五美元,以后你自由了!”
“呃……可是,我不想要自由!”
“滚!”
玻璃一脚踹了过去,踹在塔法里硬邦邦的小腿上。
塔法里没有动,玻璃的脚尖反倒硌了一下。
“跑吧,塔法里!用你最快的速度,跑吧!”
玻璃大叫了起来。
然后他朝着远方的天空,扣动了扳机。
‘砰!’
一颗信号弹拖曳着红色的尾焰,冉冉升起,像一颗孤独的星星一样漂浮在深邃的夜空中。
“跑!塔法里!”玻璃转身朝着塔法里又大吼了一声。
塔法里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迈着竹竿一样的大长腿,‘曾’地一下直接从壕沟的这头跨越到了壕沟的那头,没几步就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夜里。
“玻璃先生,谁是十五美元?”黑暗里传来塔法里大声的询问。
玻璃没有回答他,聚精会神地瞄准着那一颗快要燃烧殆尽的‘星星’。
在心里默数了3个数之后,连续扣动了三次扳机。
“砰!”“砰!”“砰!”
第一枚红色的信号弹,代表‘环3区’;
第二枚黄色的信号弹,代表‘阵列6’;
第三枚绿色的信号弹,代表‘半径10’;
然后玻璃转身就跑。
几个美军士兵发现了他,乱七八糟的枪声响起,子弹休休休地从他的头顶飞过,击打在壕沟上,尘土四溅。
“捉住他!”“干掉他!”“呼叫炮火支援!”
一群美国士兵哇啦啦地乱叫着朝他冲了过来。
玻璃像兔子一样在迷宫一般的壕沟里狂奔,好在他对这一段壕沟还算熟悉,不至于跑到死胡同里去。
但是面对着身后越来越多的美军士兵,有时候他依然需要翻出壕沟,以免自己被包围了。
一开始还只是凌乱的子弹在追赶着他,像是春季来临前的细雨。
没过一分钟,身后便传来噼里啪啦地乱响,子弹像是夏季的雷阵雨一样落在他的后脚跟上,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子弹带起的风——他要是稍慢一步,说不定鞋子就会被打坏了!
“堵住他了!”
“从左边……兔崽子,他从头顶上翻过去了!”
“开枪开枪开枪……打死他……打死他……!”
……
塔法里在连续跨过好几条壕沟之后停了下来。
在他的身后,响起了一阵凌乱的枪声,以及美军士兵大呼小叫的声音。
这里的壕沟修建得很密集,设计者大概也没有想到会有塔法里这样的长腿怪物,可以直接从壕沟的上面迈过去。
塔法里张了张嘴,想叫玻璃往他这边跑,可是张开的嘴里却没有发出声音——这会将美军士兵引过来的!
他知道,如果玻璃没有回来代替他的话,现在应该被美军包围的就是自己了。
‘可是,玻璃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难道在他的心中,我的生命竟然比他自己还要重要吗?’
‘还是说,因为我是个奴隶,所以没有办法理解‘非奴隶’的想法?’
塔法里趴在地上,肚皮像蛇一样蠕动,挤开厚厚的泥浆,让它们淹过自己的后背,将自己再次埋了起来。
他的手却像一截枯枝一般伸出了泥土之外,手指上挂着两条沉沉的‘狗链’,其中一条是玻璃的,另外一条不知道是谁的。
塔法里的童孔努力地看着那条狗链,努力地思索着……
——在他每一天都像是最后一天的人生经历里,还从来没有人像玻璃一样对待过他。
——挖沟的时候扔给他一个红薯……这不算什么,当他挖累了歇息的时候,玻璃会带着人跳下来和他一起挖……他们一起挖沟,一边随意地说点什么,没有人在乎他的身份和肤色,也没有人担心靠他太近会被染上瘟疫什么的……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当做同类来对待……这种感觉很奇妙,与获得别人的感激是不同的……玻璃会一边骂他一边拍他的脑袋或者肩膀,有好几次,塔法里都差点要流下泪来……他也尝试和那些白人或者印第安人开玩笑,大家都很开心地接受了他……如果可以的话,塔法里宁愿就这样一直挖下去……
‘难道说,这就是‘自由’?’
塔法里努力地思索着‘自由’的意思,一直思索到脑袋发胀都没有停下来。
‘自由,绝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而应该是像玻璃先生一样,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
‘每个人都应该有同样的自由,而不是只有白人才能有自由!’
‘它应该包含着丰富的爱,就像玻璃先生一样;’
‘它应该包含着义不容辞的责任,就像玻璃先生一样;’
‘它应该包含着不分种族和肤色的平等,就像玻璃先生一样!’
‘它应该是……’
……
塔法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仰起了头来,看着流星将天空点缀得亮如白昼。
地面颤抖着。
天崩地裂的声音灌满了他的耳朵。
但是他还是在用力地思索着——
‘玻璃先生真的将星星给射落下来了吗?’
‘不,那应该是印第安人的炮火——’
‘可是,什么是自由呢?’
‘玻璃先生说,等这一场仗打完,他就会给我自由!’
‘可是,自由是需要靠别人来给的吗?’
‘那么,玻璃先生的自由,又是谁给他的呢?’
……
塔法里突然一骨碌翻身爬了起来,朝着远处大声的吼叫:
“玻璃先生,往这边跑!往这边跑!”
可是他很快又摔倒了下去。
炮火将远处的地面完全地淹没了,从红色的火焰中又腾起白色的火焰,从炽烈的爆炸中又响起更炽烈的爆炸!
地面翻滚着、咆孝着,壕沟像是一条一条的蟒蛇在痛苦地挣扎!
单薄的泥墙无法承受这样剧烈的爆炸,接二连三的倾塌。
塔法里倒栽葱一般倒在了壕沟中,两只腿在空中扑腾——一层深红色的火焰恰好从地面席卷而过,掠过他脚掌上的草鞋,将草鞋点燃了,像是两只跳动的火把!
他双腿像弹黄一样一缩……
“轰!”
一声巨大的炸响,好似让地面的‘弹黄’都发生了共振,来回颤动、翻滚、跳跃……塔法里瑟缩在壕沟的泥水坑里,看着炽烈的火焰从他的头顶上滚滚而过。
“伟大的奥罗伦啊!”
“这就是你给我的启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