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拉勒米堡下起了大雪。
亚伯拉罕紧了紧身上的皮大衣,这还是他来到拉勒米堡之后,洛尔琴特意为他新买的。
三十年未见,他的好朋友居然还是他的好朋友。
亚伯拉罕不由得想,自己这一趟北上,似乎是来对了。
“嗨,亚伯拉罕!”洛尔琴站在市法院的门口朝着亚伯拉罕打招呼。
“嗨,洛尔琴!”亚伯拉罕快走了两步,“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职业道德!”洛尔琴将手里的公文包交给亚伯拉罕,让他帮自己拿着,说到:“我之所以能有如今的成就,靠的就是自己的职业道德。对于我来说,客户就是上帝,我会永远比他们多想一点,比他们多走一步,给他们创造更多的价值。”
“这就是你成功的秘诀吗?”亚伯拉罕问到。
“不,远不仅于此。”洛尔琴推开了法院的门,两旁的警察对他挥手示意,洛尔琴对他们礼貌地笑了一下,口中对亚伯拉罕说:“激情、责任、创新和主人翁精神,这是我走向成功的不二法门。”
“可以详细说说吗?”亚伯拉罕说到。
“当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乐于向你分享。”洛尔琴带着亚伯拉罕进入了法院内部,坐在了辩护席上。
现在才早上9点钟,法院还没有开庭。
他们至少还有1个小时闲聊的时间。
“你的律师事务所真的开不下去了吗?”洛尔琴问到。
“别提了,糟透了!”亚伯拉罕埋怨到:“斯普林菲尔德的法院一团糟,法院的审判官总是换来换去,我实在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听些什么。哪怕我对法律条文烂熟于胸,可是他们要听的并不是这些——实话告诉你吧,我去年接过三笔业务,都输了。”
“哈哈!”洛尔琴笑了起来,拍了拍亚伯拉罕的肩膀,“那是你没有找对方法!今天的这一场辩论,我会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辩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呃……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问!”
“你以前打过官司吗?”亚伯拉罕问到。
“没有,”洛尔琴毫不犹豫地回答到。“但是,我的亚伯拉罕老弟,这有什么关系呢?我没有打官司的经验,但是我知道怎样才能赢一场官司。”
亚伯拉罕翻了翻手上的卷宗,“我还是觉得……有点悬!”
“自信一点,老弟!”洛尔琴说到:“别去看那些没用的东西了,你所要做的其实相当简单,就是在开庭之后,站到那里去——”
洛尔琴指了指现在还空荡荡的辩护席,说到:“你要用你最洪亮的声音,最自信的语气,大声地告诉所有人:你的当事人,是无罪的——”
“无罪?怎么可能?”亚伯拉罕说到。
“——然后就是你表演的时间了,听着,别去管那么多为什么,你只需要对你的客户负责就行了!你要告诉所有人,你的当事人,是一个勇敢的角斗士,是一个正义感爆棚的人,是一个拯救了拉勒米堡的英雄!出庭的十二名证人,是你表演的道具,你要是用的好的话,这绝对是你职业生涯中最精彩的一场演讲!”
“呃,万一我还是搞砸了怎么办?”亚伯拉罕问到。
洛尔琴看着他,笑了一下,“你高估你的能量了,亚伯拉罕!我就这样说吧,即便你是个结巴,即便你今天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也不可能搞砸这件事情。你今天注定会成功的!”
亚伯拉罕深深地吸了口气,问到:“这……有悖于我的职业道德!”
“醒醒吧,亚伯拉罕!”洛尔琴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咖啡,给亚伯拉罕递了一杯过去暖手,接着说到:“我再说一次,激情、责任、创新与主人翁精神,这才是我们的职业道德!你不是三岁小孩了,这个世界哪儿有什么公平?哪儿有什么法律?哪儿有什么正义和善良?你不吃人,别人就会吃你!”
亚伯拉罕凝神靠在椅背上,手里紧紧地抓着咖啡杯。
他确实有些紧张。
他想要反驳些什么,但是,三十年的失败经验,让他确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难道他要告诉洛尔琴,怎样才能成为一个破产了无数次的、穷困潦倒的底层垃圾吗?
手上这一杯咖啡,如果换算成美元的话,就是他从前半个月的收入了。
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沉默了好一阵,他才终于找到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可是,洛尔琴,我的当事人,他是个印第安人!”
洛尔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到:“难道印第安人就不是人吗?难道他不是你的客户吗?他付给你的美元不够多?还是说你拿到的其实是假币?”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亚伯拉罕不安地扭了扭屁股,最后才斩钉截铁地说到:“好吧,我没有问题了!”
“这就对了!”洛尔琴说到:“所有人都是生而平等的——我记得咱们的法律里写着的,对吧?”
“嗯,”亚伯拉罕说到:“《独立宣言》里有这句话: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那就对了!”洛尔琴说到:“好好干吧,亚伯拉罕!等这一单业务做完了,我给你买一辆马车,让你风风光光地回斯普林菲尔德,让你那个嫌贫爱富的老婆好好看看!”
“好的,洛尔琴!谢谢你,洛尔琴!”
“别客气,咱们是兄弟!”洛尔琴说到。“等做完这一单,我打算开一家咨询公司,你到时候就来跟着我干吧!”
……
亚伯拉罕有一个神奇的本事,无论之前他有多么紧张,当他站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他的心中自然而然便会涌现出许许多多神奇的词汇出来。
这让他能够滔滔不绝地讲上好几个小时!
他的妻子玛丽-托德曾经拿这件事情嘲讽过他:“亚伯拉罕,你真TM应该去竞选总统!我敢保证,华盛顿的那些人模狗样的家伙,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
拉勒米堡这一场庭审辩论,亚伯拉罕甚至都没有发挥出他一成的功力。
实际上,他只是在辩护席上讲了一小会儿。
他的当事人并没有出现在今天的庭审现场,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当事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直到他的演讲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他甚至连一句法律条文都没有提起。
“呃……这个……”,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到:“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那就是……呃,我的当事人……”
法庭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将他接下来的话给淹没了。
审判就这样结束了!
……
庭审结束后的第二天上午,洛尔琴来到他的旅馆里,将他带到一辆了马车前面。
“看看,喜欢吗?”
那真是一辆漂亮的马车!
亚伯拉罕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当他赶着这辆马车回到斯普林菲尔德的时候,他的妻子一定会从屋子里冲出来,朝着他大叫:“哦,我亲爱的林肯先生,你实在是太棒了!我就知道我没有嫁错人!以后你一定要向洛尔琴先生好好学习,争取挣更多的钱!”
洛尔琴将亚伯拉罕推上了马车,“上去吧!送你了!”
马车的车辕上坐着一个小印第安人,在大雪中被冻得瑟瑟发抖,像是一只可怜的小鼹鼠一样。
亚伯拉罕半推半就地进入了车厢。
他好奇地东摸摸西摸摸,他简直不敢想象,就这么一场简单的业务,就能为他带来如此巨大的收入!
“洛尔琴,我还是有些不踏实……”,亚伯拉罕将洛尔琴拉到一边,悄悄地问到:“像这样的桉子,随便哪个律师都能赢,为什么他们会选我?我至今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疑惑。”
洛尔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个普普通通的穷光蛋,难道他们还能图你什么不成?——咱俩是朋友,有钱一起挣,行不行?”
亚伯拉罕看着洛尔琴,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先生,准备出发了吗?”车辕上那个小印第安人问到。
“走吧!”亚伯拉罕说到。
他从车窗里探出身来,和洛尔琴告别。
昨天还在法院里的时候,他们便约好了,等回到斯普林菲尔德,安顿了一切之后,亚伯拉罕就会回到拉勒米堡,进入洛尔琴的咨询公司。
从此再不想那些什么有的没的,老老实实打工是正经。
“一路顺风!”洛尔琴朝着远去的马车挥着手。
“等我回来!”亚伯拉罕朝着雪地里的洛尔琴大喊到。
……
四天后,白石城里的斑鸠接到了快马来报的消息。
那个名叫亚伯拉罕-林肯的律师……因为乘坐的马车滑入了悬崖,不幸逝世了。
回来报信的鲟鱼和熏鱼颇有些伤心欲绝。
“唉,斑鸠,我只想到雨天的路会比较滑,但是我没有想到,雪天的路也会那么滑……”
旁边的河狸咳了一声。
鲟鱼和熏鱼急忙说到:“放心,放心,我是补了一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