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云!”
“红云!”
“红云!”
……
角斗场内,人群在歇斯底里地呐喊着,给场中那个勇勐的印第安人加油鼓劲。
那个印第安人,现在不但代表着他自己的武勇,更是寄托着这些赌徒们全副身家的希望。
在过去的二十五场战斗中,这个被漆黑的鲜血洗练得像是一坨铁一般的印第安人,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对手,创造了一次又一次奇迹!
也为他们带来了滚滚的财富。
有人将独轮车换成大篷车,有人将身边的玛丽换成了安娜,但是绝大多人换成了更多的筹码,压在了这个屡次创造奇迹的印第安角斗士身上。
即便对手全身都穿着板甲,手里拿着斩马剑,赌徒们依然相信,红云是不会败的!
在过去的二十五场战斗中,这个黑铁一般的印第安人,用他的拳头,砸碎过勐虎的头骨,砸碎过黑猴子的木盾,砸碎过白熊的铁头盔……
狂热的赌徒比红云更相信他,他们甚至认为,哪怕前方有一座坚硬的铁墙,这个黑铁一般的印第安人,都能用他的拳头砸碎它!
什么,它是个印第安人?
狂热的赌徒们可不会在乎这个。
一个能给他们挣钱,并且是挣大钱的印第安人,甚至比他们自己的妈都还要亲!
……
角斗场边的一个包厢里。
年迈的奥格拉拉无力地坐在天鹅绒铺就的椅子上。
这里是角斗场最好的位置,从他这里可以清楚地看见角斗场上的情况。
耳中听见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奥格拉拉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角斗场上那个赤手空拳的人,是他的儿子!
那个为所有族人崇拜,被所有赌徒们称作战无不胜的勐士,是他的儿子!
骄傲吗?
他曾经骄傲过。
可是现在,他的头颅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无论怎么用力都抬不起来。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他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在角斗场上被打死!
在过去的五场角斗中,他在每一场,都拿出了巨量的财富,去买自己的儿子输——就是靠着这样的手段,他才让自己的儿子能够一直活着。
可是现在,他再也拿不出钱来了!
红云是很能打,但是再能打的血肉之躯,终究敌不过钢铁,敌不过火药,敌不过无休无止的挑战!
那些被所有人崇拜的赫赫威名,背后支撑着的是奥格拉拉整个部落的财富。
为了这个儿子,奥格拉拉抛弃了一切。
但是,在接下来的这一场战斗中,他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最亲爱的儿子,被活生生地打死!
因为他再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一个衣冠楚楚的墨西哥人站在他身边,看着瘫软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奥格拉拉,忍不住低头提醒了一下。
“亲爱的奥格拉拉酋长,如果你再不去交钱的话,红云这一场就只能输了!”
这一句话在过去的三场角斗开始之前,墨西哥人都要说一次。
这一次,连这个墨西哥人都看出来了,奥格拉拉部落已经被榨干了,没油水了。
之所以这么提醒一句,纯粹是出于礼貌。
在这个世界上哪里有真正的战无不胜的角斗士?
所谓的胜利者,只是能为拉勒米堡角斗场主人带来最大利益的人。
这样的人,被观众们称为‘拳王’,被外间的人称为‘英雄’,可是在角斗场的顶楼那间小屋子里,只被称为‘造币机’!
“我……”
年迈的奥格拉拉努力地抬起了头,用力地说到:“我……将奥格拉拉的土地,都押上去……”
墨西哥人很有礼貌地皱了一下眉头,但是出于职业道德,他优雅地对奥格拉拉行了个礼,说:“稍等,我去禀报一下我的主人!”
在这个墨西哥人离开之后,奥格拉拉一把抓住了针茅祭司的手。
两个人抱头痛哭,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当年曾经在大平原上叱吒风云的奥格拉拉,如今衰弱得连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当年曾经为了部族,将自己的妻子儿女都丢给了敌人的奥格拉拉,如今为了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却终究放弃了他的部族。
他放弃了他的一切,只为了他的儿子能够多活一天。
哪怕是一天,奥格拉拉也觉得值得。
“酋长,去向斑鸠求救吧?”针茅祭司说。
“斑鸠……斑鸠又能怎样呢?”奥格拉拉问。
“他至少……至少是反抗军联盟的头儿!”
“去吧,去吧……”,奥格拉拉说到。
他并不抱有什么指望。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并不看好那个名叫斑鸠的年轻人,都说如今大大平原上,反抗军的烈火烧得大地都在发烫。
但是在奥格拉拉看来,那只斑鸠的境地,并没有比红云好上多少。
不,斑鸠的境地甚至比红云更差!
红云还有自己在场外为他续命,而斑鸠呢?那个单薄的年轻人,只能依靠他自己的力量,将所有印第安部族都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需要求救的是斑鸠,而不是奥格拉拉!
如果奥格拉拉还年轻的话,也许,他会对那只斑鸠说:“将你的担子分我扛一扛吧?”
可是年迈的奥格拉拉,如今唯一的愿望,便只是想要让他的儿子能够多活一天!
哪怕是拿全世界来换他儿子的一天,他也觉得值得!
……
过了一会儿,那个墨西哥人走进了包厢。
“哈哈,亲爱的奥格拉拉,我的主人同意了你的条件。不过,你得先把这个协议签了!”
墨西哥人拿出一张明显是刚刚拟好的文件,大概是时间紧迫,协议就写在一张报纸的空白处。背后是《刺激!一个雌性印第安写给一个雄性印第安的信》的原文。
奥格拉拉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来,却怎么也握不紧笔。
“快签字吧,老酋长!你的儿子快要被打死啦!”墨西哥人优雅地劝解到。
角斗场上的钟声已经敲响了。
人们在大呼小叫。
“爬起来,红云!”
“你个兔崽子,爬起来啊!揍他!”
“你的拳头呢?你个狗娘养的,爬起来打啊!”
“你这个印第安猪猡,你的胆子被狼吃了吗?别躺在那里像一条死猪一样啊!”
先前的人们对红云有多崇拜,现在他们对他就有多恶毒。
奥格拉拉抬起浑浊的眼神,看见角斗场上,那个明晃晃地铁皮人,手里举着明晃晃的大剑,正稳稳地朝前走去。
地面上一条蠕动的虫子,那就是他的儿子。
奥格拉拉用他的另一只手握住了自己执笔的手,用力地在那份文件上签下了字。
他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看,这份条约上写着什么。
“很好,老酋长!”
墨西哥人拿走了条约,说到:“祝你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
“砰!”
一声枪响,那个铁皮巨人倒了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云居然拿到了一只枪!
观众席上一番鸡飞狗跳,有人大叫着不公平,但是更多的人,却在为自己又一次赌赢了而狂喜。
“红云!”
“红云!”
“红云!”
呐喊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为红云的第二十六场胜利而鼓噪。
这是个所向无敌的角斗士!
这是个战无不胜的印第安英雄!
他的美名再一次传扬开来,同时也吸引着更多的赌徒们。一条由美元、比索、卢布和英镑组成的河流,从四面八方向拉勒米堡汇聚过来。
红云的名声越响亮,这条财富之河越粗壮。
人们并不在乎公平不公平,他们在乎的是自己的利益。
……
拉勒米堡顶层的小屋子里,有人将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交给了身边的随从。
“这一份,拿去打发那个蹩脚的律师,叫他给我闭嘴!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阿伯拉罕-林肯,主人!”
“去吧,叫他闭嘴!银子和铅子他总得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