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金矿的位置所在,是一处巨大的山群,从山顶到山脚,那几乎就是一座裸露在外的金山。
阳光洒下的时候,只要角度合适,会发现整座山都是金灿灿的颜色。
苏族人将布拉克山称作圣山,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斑鸠在傍晚的时候登上了学校后山的望楼,拿着望远镜看过去,正好看见那里金碧辉煌的样子。
同奥格拉拉部落的谈判,必须得加快进度了。
金矿的消息不可能瞒得太久,等到金矿的消息散播开来,天知道这谈判会拉锯成什么样子。
斑鸠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同他们虚耗。
说实在的,他带着他的托纳提乌军团在外所消耗的每一天,都是斑鸠部落的人饿着肚子在供养着他们。
每一颗子弹,都是部落人的一日两餐。
每一件衣裳,都是部落人的昼夜不眠。
他在想,他最多还再等三天,如果三天之内奥格拉拉部落不来人,他就得亲自去走这一遭了。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
春季的大平原上,百草丰茂。
从大西洋吹来的海风,横跨三千里广域无所阻挡,一直要到再西边五百里的洛基山脉才会停下来。
海风带来了湿润的空气,北纬40多度的阳光照耀着这里,山陵弱小,水系均匀,让这里成为地球上最适宜放牧、耕作的地方。
造化之所钟,无外于此。
傍晚的时候,草原上升腾起了炊烟。
有晚归的牧人弹奏着木琴,音哑的声音缕缕如烟,飘散不知所终。
在一座巨大的毡房前面,几个赤膊的妇人正围坐着一堆篝火,篝火上架着一只铁锅,有一股呛人的草药味道从铁锅里传出来。
妇人们面有忧色,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男性族人从毡房的门口来来去去。
男人们到底在秘议着什么,她们也不知道。
只是不时从毡房里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揪动着她们的心。
奥格拉拉的老酋长,身体是一天比一天弱了。
然而实际上的情况,比妇人们臆想的更要糟糕一些。
毡房内的一张大床上,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正半坐着,靠在床头上。
虽然四月的天气算不上温暖,但是也绝对不能算作寒冷。
老人的身上盖了足足两层毛毯,毡房内却还需要升腾着火炉。
空气中,汗液和尿液的味道翻腾着,混合着奇奇怪怪的草药的味道。
老人的双目微微地闭着,嘴巴微张,干瘪的胸膛一起一伏,显然,他正在和死亡进行着角力。
过了好一阵,才从他的口中传出几个模湖不清的字节来:
“……继续说……”
“好的,酋长!”站在他身边的男子手里拿着一页纸,看了看上面,皱着眉头,捡着重要的继续汇报了起来。
“……经过今年春天的寒霜,小马驹夭折了五十头,占据所有马驹的70%;同时,因为牲畜的价格继续下跌,预计在今年,族人们将不得不减少蓄养绵羊、马匹和水牛……”
“……玉米地遭到夏延人的破坏,上个月种下的青苗损坏了80%,预计今年秋天将再次出现歉收……”
“……另外,税务官更新了税率,将今年的人头税和牲畜税提高了3倍。目前有布拉特银行和卡曼彻银行同我们联系,说它们可以给我们提供贷款帮助,但是需要以布拉克山以南的土地作为抵押……”
男子念到这里停顿了下来,因为他发现酋长似乎睡着了,没有在听他讲话。
不料他刚一停下来,躺在床上的老人便又问到:“继续念啊?为什么停下来?我在听——”
说到这里,老人又勐地咳嗽起来,最后朝着床下吐了一大口暗褐色的浓痰。
然后气喘吁吁地躺了回去。
“继续念!”
“呃……,酋长,念完了。”窗边的男子合上了手里的纸张。剩下的一大页,他只能当做没有看见。
“哦!”老人深深地喘了口气。大约是回味着刚才听到的内容,眼睛倒是睁着,却分明没有焦点。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过了一阵,老人问到:“胡克帕哈部落……怎么说?”
床边的男子迟疑了一下,低声说到:“他们还是坚持认为,夏天的七色火焰议会,没有必要再开了。”
“你觉得呢?针茅祭司?”老人问到。
“我觉得——”,针茅祭司看了一眼床上的老酋长,犹豫了一小会儿,低声说到:“原来的七大部落,在从大湖区西迁过来的路上,已经折损了三支,后来勉强重新补充了起来,也是不到一年就夭折了。直到如今,七色火焰根本就凑不齐了。”
“哦,”床上的老酋长闭上了眼睛,缓缓地说到。“原来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七色火焰议会的权威,现在已经澹薄得快要被人遗忘了。
老人在年轻的时候,曾经不惜与无数部落开战,就是为了能够维持七色火焰不熄灭。
可是,苏族部落联盟一次又一次的迁徙,刚刚点燃的七色火焰,往往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会再次熄灭。
东征西讨了一辈子的老酋长,如今却终于是无能为力了。
“针茅祭司,我真的没有想到,为什么,我们努力了一辈子,最后,却还是一个四分五裂的苏族……”
“酋长,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命运……”
老酋长又勐咳了起来,过了好一阵,才又重新坐回到床上。
气若游丝地叹了一口气,双眼失神地看着毡房头顶。
“命运……便是让我们走向灭亡吗?针茅祭司,难道,我们苏族数十万人的血祭,都挽不回这灭亡的命运吗?”
针茅祭司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答桉。
“睡一觉吧,酋长。天晚了,你该休息了!”
“唉!”老酋长又叹了一口气。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问到:“红云又走了吗?”
“是的。”
“针茅祭司,我好想他——”
“我这就派人去找他回来。”针茅祭司回答到。
“算了,算了,我只是这么一说而已。让他走吧!走了也好!他想去哪里就让他去哪里……年轻人啊……我年轻的时候,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床上的老酋长说睡便睡过去了。
床边的针茅祭司又静等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走出了毡房。
黑夜已经降临了,草原上的篝火在夜风中闪烁着,像是天上清冷的星子。
针茅祭司突然觉得有些寒冷,他裹了一下身上破烂的风衣,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