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杰拼命逃窜,他像是疯了一样,不管不顾,撞开筒子楼过道上的杂物。
他试图阻碍张翼为的追击。
可张翼为冷静地躲开了簸箕、土筐之类的杂物,借助楼梯扶手使力,飞快地追上去,动作之间竟是快得像是生活在草原上的猎豹!
见追击自己的人越来越近,牛杰更加疯狂了。
眼前一扇开着的门,有个拎着衣架的素衣女人正走出来,挡在了牛杰的逃跑路线。牛杰怒骂一声滚开,随后将人狠狠往旁边一推,接着继续闷头向前狂奔。
女人失去平衡,惊恐中摔向楼梯。
当当——
两声肉体撞击水泥的闷响。
牛杰的脑袋被张翼为死死按在水泥地上,再也没留给他任何逃跑的可能。白玲再次追上来,可她没急着去找张翼为,而是先去查看跌落楼梯的女人情况。
白玲手指在颤抖,她惊慌地望着倒在血泊里不省人事的女人,拿出手机慌乱地拨通了120急救电话。
“这里有人摔伤了,很严重,地址是……”
她竟是慌乱到忘记这是哪里了。
“阜阳路13-19号,西楼第二个楼梯口,三楼拐角东10米。”张翼为冷静说道,白玲急忙对手机复述。
直到急救中心回复说立刻派救护车,白玲像是失去了半身力气,扶着栏杆气喘吁吁。
“老子没钱!”
“不是说好了宽限一周,你们凭什么找老子!”
牛杰嘶吼道。
张翼为默不作声,掰断了他一根手指,牛杰刚想发出哀嚎,又被张翼为用脚尖抵着破布堵住嘴巴。牛杰疼的整个人都在发颤。
“张队?!”
白玲见张翼为的做法越来越过分,她迟疑说道。
张翼为冷笑。
“这货不老实,你看看他腰里藏着的是什么东西?”白玲听闻,摸出一个U盘。
张翼为继续说道。
“U盘里边应该是东野画廊的安保布置和电子密码。他欠了一笔高利贷,想联合黑市买家把画偷出来搞钱!他根本不是在躲高利贷催收,而是怕黑市买家黑吃黑!直接办了他!”
他精准老辣地分析,让哀嚎的牛杰不禁瞪大双眼。他终于清楚这两个追击者的身份了。
“你是警察!不能对我动私刑——啊!”
张翼为竟是一脚踩断了牛杰的小臂,痛得他疯狂抽搐起来。
“买家是谁?他想要哪张画?”张翼为左手揪起牛杰头发,森然逼问道。
白玲被张翼为的暴戾举动吓到了。
牛杰的血顺着地面流到她脚边,她身体一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张队,你不能这样……”
“记住,时间不等人,万事不可拖。”
张翼为只是用这句他的口头禅,平静地告诉了白玲。
牛杰被张翼为吓破了胆,他终于老实交代,确实有黑市的人联系他,想要让他帮忙偷画。盗取的画作足有七八幅,而张翼为一眼就识破了障眼法,锁定了神秘买家真正想要的目标——
“《失踪的女人》佚名,皮埃尔·奥古斯特·雷诺阿的近代彷作。”他眉关紧锁道。
白玲不想和此时的张翼为说话。
可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牛杰想要盗取的那些画,当成一个个独立区域,根据区域划分与最优路径,无论是哪一条路线,都一定会经过这幅画所在的位置,它是所有路线的交集。如此可见,神秘买家是多么渴望得到这张油画……”
张翼为得到了神秘买家的联系方式,然后用随身携带的数据转存器,复制了牛杰U盘的数据,随后将U盘又丢还给牛杰。
他松开牛杰,道:“回去上班就说摔了一跤,买家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打草惊蛇。你若是老实听话,那家讨债的高利贷公司以后不会再来骚扰你。我是张翼为,你能接触到黑市,应该听说过我。”
牛杰童孔收缩,又惊又怕,结结巴巴道:“张、张队长!早知道是您,我就不跑了,反正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您抓到……我相信您!”
张翼为丢给他一卷钱,大概两千多块,说是医药费。
牛杰犹豫地捡起钱,对张翼为郑重点头,然后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这一天。
白玲重新认识了张翼为,这位魔都民俗局最负盛名的……前调查员。
张翼为转身。
“走。”
“去哪?找神秘买家?”白玲疑惑。
张翼为深深地望了一眼白玲,道:“去医院。”
……
病床前。
白玲看着正扑在母亲病床前痛哭的小男孩,她手足无措到了极点。
被牛杰推倒的女人是位单亲妈妈,儿子刚刚5岁,还在上幼儿园。女人每天要打两份工,还要做一份发传单的兼职,才能带着儿子勉强在魔都中苟延残喘地活着。
“不是你的错。”张翼为拍了拍白玲的肩膀。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求你醒醒,我好害怕……”
耳边的哭声,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刺穿了白玲那难堪的自尊心。
白玲眼圈通红,沉默了好久。
她忽然抬头看向张翼为,声音沙哑道:“张队长,你是对的。时间不等人,万事不可拖……如果我再果断,哪怕半秒钟,事情都不会这样糟糕。那些想在亚洲时尚周制造混乱的歹徒,我一定要万分提前、在还有挽回余地的时候,抓到他们!”
张翼为耸肩称赞。
“一堂精彩的实践课,一个有悟性的好学生。工资卡带了么?”
“我刚给她垫付了五万医药费,医生那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钱不够随时再联系我……”
“不是这个,咱们行动要有经费,你是魔都本地人,爹妈又做大买卖,真不知道你这富家子女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行当。不谈这个,你肯定不缺钱花啦,借师傅点拿来办桉。”
张翼为怪笑着,做了个数钱的手势。
白玲愕然,她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张翼为。他似乎有无数张面孔,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可白玲明白……
无论是哪一张面孔,张翼为对诡异、对民俗事件、对犯罪集团的痛恨,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他就是这座城市沉默的守护者,即便已经被民俗局边缘化,打上了危险人物的标签,让曾经的同事们避之不及。
“走,既然锁定了画作,我们先不要去联系买家,而是要调查清楚,这张画的用途、时间、和对亚洲时尚周的意义。”
张翼为碾碎烟蒂。
“等时尚周到了第七天,绝对会有非常糟糕的事情发生。而我们调查员的使命,便是调查、见证并守护!”
他语气随意,但白玲能感受到他残破的躯体里,那颗异常坚决的心。
“知道了……”
白玲停顿片刻,低下头,轻轻一笑。
“师傅。”
……
“师傅去九州国际酒店。”
裘云英弯腰揉着酸痛的脚踝,对网约车司机说道。
她双颊略带酒意红晕,所以没亲自开车。为了这次时尚周,她前前后后忙碌了很久。多少行业里的人都知道,裘氏集团表面上是亚洲时尚周的核心参展嘉宾,其实暗地里也是主办方之一,具有着能影响时尚周的巨大能量。
魔都本地人、国人、华裔,还有那些高鼻梁、深眼眶的老外,在外面是身份显赫的领域顶尖人士,却要求到裘云英这里,想要得到更好的参展场地和时间,从而在那些国际机构面前,得到更高的曝光率。
裘云英好不容易又渡过了一场应酬酒局,她滴咕道:“切,我又不是裘半山。那老家伙,一门心思捧红红,才不管自己的宝贵女儿呢!”
对父亲“养蛊”式的选拔接班人,她内心没有怨言那是假的。
她虽然讨厌那群海归派,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些顶级商学院和艺术院校毕业、还在各大机构镀金归来的社会精英们,确实有两把刷子。无论是他们带领的设计团队,还是参展的潮流时装,都替华国传统艺术在国际范围赢得了不小声誉。
甚至,说他们是今天时尚周第一日,国内在高丽人和东瀛人嘴边,抢来第一枚“大秀奖章”的部分功臣也毫不为过。
这让裘云英在集团内部的风评有所下滑,而海归派的名望得到了极大提升。
她看了眼手机。
随着第一日的展会结束,凡是出现在今天的公司、企业的股价,都直接冲了个飞扬高涨的曲线。借此一战成名的模特更是数不胜数,光是裘云英认得出的,就至少有二十几号人一飞冲天,成为了时尚圈的新宠儿。
合作、代言、邀约接踵而来,不仅身价倍涨,更是在网络中掀起了一阵粉丝热捧,跻身于围脖等社交平台热搜榜单的前列,清晰可见地璀璨星途,正等待着她们。
网络上关于亚洲时尚周的讨论热度也在急速攀升。
开幕式时,热搜还排在十几名开外,毕竟时尚圈稍显小众,很多人都不清楚这场盛会的召开。
但那一张张光鲜亮丽的身影,那一个个流光溢彩的珠宝,那一件件奢华名贵的服装,在国内、高丽和东瀛三家争奇斗艳,国际风尚不甘示弱的盛况下,迅速破圈,走进了大众视野。
毕竟人们还是视觉系动物,天生就喜欢美且贵的东西。
热搜榜第七、第十九和第二十六分别是「亚洲时尚周」、「我们赢了」和「第一枚大秀奖章」。
裘云英看到热搜是这样解释的。
“亚洲时尚周开展七天,共有七枚大秀奖章,颁发给每一天专业和观众评审团选出的胜者……等到了最后一天,谁拿到最多大秀奖章,便是这届亚洲时尚周的荣誉胜者……”
她撇了撇嘴。
“荣誉胜者?屁的荣誉,东亚三国都快为这名头争破脑袋了。也就是第一天,很多手段还没来得及使出来。要是等到第七天最后一日,咱家老爷子携美出场,那才是真正的展会巅峰!撕逼大战!”
裘云英对时尚周的涌动暗流心知肚明,可她不会参与其中,所谓国家荣誉和文化霸权,对她这小小的集团经理而言太遥远,也太宏大了。
她狠狠按动手机,咬牙切齿道。
“魏昆这个牲口又死哪去了?”
“石浩聪那边还催,说东方之星珠宝的人都等急了,谈好的艺人阿姬怎么还没到位……不会是跟他开银趴去了吧?!”
拨通魏昆的电话。
忙音。
裘云英气得使劲抠衣服,她暗暗骂了几声,听见司机说九州国际酒店到了,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整理妆容,款款走下。
她正要去见复生大学设计院的陈教授,打算请他作为第四日自己团队的嘉宾,也是为了后面裘氏集团的夺权中增加一丝胜算……
这时,一个男人拦住裘云英,他沉声说道。
“陈教授的处境非常危险,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去找他谈画的事……”
“神经病啊?什么画不画的!”
裘云英摆脱了独臂男人,走向酒店大厅。
身后。
张翼为压低帽子,静静望着裘云英离去的背影,喃喃道:“看微表情,那个神秘买家不是她。今天过去一定还会有新的失踪者……”
裘云英完全没把独臂男人的疯言疯语放心上。
她在服务生的指引下,乘坐客梯来到19层,见到了预约好的陈教授。
陈教授鹤发童颜,穿着老式长褂,精神抖擞,像是一座随时会迸发出创作激情的老火山。
“阿英,你父亲近日还好吗?他那个神秘大作,准备得怎么样了?”陈教授搓着手,竟是像个老顽童,满脸期待,迫不及待地问道。
裘云英抿嘴神秘一笑。
“天人之作。”
这话让陈教授更好奇得心痒难耐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作为长辈,似乎有些丢身份,讪讪一笑,沏茶落座。
裘云英刚坐下,就看到这个房间里摆满了陈教授的画作。
他以山水画着称,善奇石、怪柏,是上一代国风画的领军人物,同样也是一位深谙服装设计的顶级大师,门人弟子无数,国际声望极高。是裘半山的经年老友之一,地位不比裘半山老先生,也是多少学子心目中的神仙级人物了。
看着看着,裘云英忽然愣住,在那浓墨重彩、风格统一的国风画作里,她偏偏看到了一幅风格极为突兀的西洋油画。
油画是一片深红色浓彩的稻田,远望去还有座水车若隐若现。
“这是您学生的作品?”
裘云英忍不住出声问道。
陈教授转身,看到那张油画时也怔住了,道:“不对啊,这哪来的画!看工笔,有点像雷诺阿,又有点李秀文的味道……不太像国内风格。是酒店买来装饰的画作吧?”
裘云英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她正要说起时尚周的邀请事宜,余光中忽然看到那油画的稻田尽头有黑影一闪而过。
“是我,看错了吗?”
她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