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纱颦眉，鼻尖翕动，甚至不愿意去直视镜头，低头摆弄着指尖。
她不耐烦地小声道。
“烦死了。”
清冷的声音，像是冬日消融的雪花，冷冽又空灵。
弹幕再次宛若海浪奔涌般，打破片刻寂静，狂涌而来。
“正主好漂亮！”
“本以为依依是小甜甜，现在已成了牛夫人。”
“我宣布，纱家军成立了！我现在就是头号铁粉！”
“音色好有特点啊，像是天籁！”
“主播看着很生气的样子啊，你能不能再骂我一句……”
直播画面里。
两个长相有六七分相似，身材略有不同，但打扮、气质都非常相像的极品妹子，同时出现。
依依像是挂件一样，从后面环绕，想要抱住纱纱的脖子。
随后被纱纱冷冷看了一眼，吓得她吐舌跑开，老老实实地坐在身侧，刚想再搞怪的做些小动作，突然触电般怔住，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不敢再有举动。
魏昆站在镜头外，边叹气边摇头。
如果有人能站在魏昆的视角，就能看到纱纱裙边，无数只枯藁、惨白的死人手臂，在粘稠的黑色雾气爬出，死死将依依按在椅子上。
整个直播室阴冷得像是冰窟般，弥漫着一股纱纱特有的奇异花香。
实际上，这是一股类似于尸油提炼后的香气，来自于用尸体炼制的最顶级香水，能让人产生走在奈何桥边望见彼岸花的错觉，最终灵魂沉沦在黑纱怨魂编织的鬼网里。
有冰冷手臂顺着依依的嵴背，在衣服下紧贴皮肤，爬到了她脖颈处，微微扼住了她的脖颈。
让依依一动都不敢动。
她知道，现在这位黑长直之祖，正处于一种极度暴躁且自我矛盾的危险状态，稍有不慎，就会将火药桶完全引爆。
魏昆却完全不担心危险。
黑纱怨魂和红衣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纱纱是怨魂，而红红是厉鬼。
前者害人但不杀人，只有触发即死条件才会有生命危险。
后者就是影视剧里最常见的类型，不讲道理，能杀一车就不会只杀一个，就连日夜耳鬓厮磨的魏昆，要是饿到它，它都下得去手。
他埋怨过，后悔过，也恐惧过。
但这些日子以来，魏昆突然发现，他适应，甚至有点喜欢现在的生活了。
能赚大钱，还有这群一年安全期有365天的妹子陪伴，不就是性格差一点，有的喜欢咬人，有的想把自己骗进鬼镜，还有的想撕掉自己脸皮，或者拎着剔骨刀给自己腰子来一发穿刺。
又有什么难以忍受的呢？
他饲养了这群诡异，就要接受它们的缺点和问题，比起复杂的人心，和诡异们的相处让魏昆有一种简单又直接的轻松感。
直到现在。
魏昆发自内心地感谢他的二舅姥爷，感谢从繁重、疲惫、见不到希望的现代社会囚笼中解救出来……重获新生。
他无比珍稀此刻的“平静生活”。
为了这样安逸地活下去，魏昆愿意付出任何辛苦与代价。
他曾在午夜，对着星光发誓！
“早晚要喂饱红红，抽了她裤衩皮筋当弹弓，打鬼镜的玻璃。”
另一边。
纱纱惊艳现身，在直播间里引起了极大轰动。
它才是「鬼魅」的鼻祖，毕竟女鬼的基础技能就是摄人心魄，都是祖师爷聂小倩和黑山老妖教得好。不过与红红那种粗暴得想把人脑子碾碎的物理魅惑不同，纱纱的魅惑更加润物细无声。
纱纱眼帘低垂，透过红童也看不出心里所想。镜头外鬼手狂舞，编织出无数条灰色的鬼网蛛丝，沿着网络向深处蔓延。
每一阵弹幕的狂欢，都会增加几簇蛛丝的数量。
“一群蠢蛋。”
纱纱周身的鬼气越发浓郁，被其疯狂吸入体内，气势节节攀升，室内温度也随之降低，黑色细线游走，顷刻间将直播室变成了被鬼网完全笼罩的鬼窟。
魏昆见到它脑袋顶上似乎有个进度条。
“0星公司废物→1星擦边球主播：25.13%……”
他见名字不对。
“诶？被带歪了吗？”看向依依，这个小傻子因为被从背后掐着脖子，一脸无辜地坐在旁边。
纱纱似乎能感觉到公司职称的变化。
原本不耐烦还带点傲娇的表情，顿时变了慌张脸色，它望了眼，正在不远处抱着鬼镜看热闹的红红，暗暗咬住下唇，露出一对锋利小虎牙。
“这可不行！”
纱纱想到，它决定立刻展开攻势！
它哼声说道：“储钱罐们，给我立刻玩这款游戏！”
依依得到了指令，立刻滑动鼠标，打开了一个广告界面。
《女神在线》的推广画面，出现在直播间左侧。
观众们根本就没在意游戏内容，更没有谁去下载游戏，他们只想挨纱纱痛骂，看依依搞擦边球。
纱纱展示着它与职称相配的出色业务能力，心烦意燥道。
“听不懂话吗？快去玩！你们这群懒狗！”
依依不禁拍着额头。
她算明白了，纱纱是一丁点都不会直播啊！
什么讨好观众，什么卖肉福利，它通通不管！就是理直气壮的对着镜头喊给老娘去玩！这算哪门子推广？真不怪它被评为0星公司废物啊。
但这些话依依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镜头，甜甜笑道：“各位哥哥姐姐们，动一动你们的小手，下载一下这个联动游戏嘛，对依依真的很重要，老板说了要是完不成业绩，他就、他就不让我吃饭！”
依依抹眼角，泪眼婆娑，竟是委屈得掉了几滴眼泪。
弹幕的反应却是让依依始料不及。
“姐姐再骂我两句吧！”
“求求你，用刚才看垃圾的表情，再骂骂我……”
“我是懒狗，我马上去玩。”
“那种鄙夷嫌弃的感觉，有点怪怪的，但是好棒！”
依依难以理喻地看着弹幕，开始怀疑自己的业务能力了。虽然后台显示的下载数量，终于有所增长，但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的缘故啊！
“我命令你们，现在，下载游戏。”
又是一声女王般的命令。
纱纱似乎是逐渐暴露出了本性，别看它总被魏昆欺负，没事就当成暖手宝搓两下，它的内心，却是有一个女董事长的伟大梦想！颐指气使，号令全司！
要是让魏昆听见它心里所想，怕是要当场笑出声音。
天天摸鱼还想往上爬？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A、有天赋。
B、
C、运气好。
他不想打击纱纱的积极性，它的「鬼魅」虽然强，但还是有限，纱纱的能力更倾向于顺着网线直接跳脸，要建立陷阱，慢条斯理地去捕获猎物。
要是红红，只要露脸，哪还用说什么话？
后台下载数据稳重有升的增长着。
500、1000、2000……
而纱纱的鬼网，也抓到了不少储钱罐，让它高兴得尾巴高高竖起。说是尾巴，黑色外表，毛茸茸的，实际上仔细看，就是许多条手臂扭曲成的大麻花。
“哼哼。”纱纱瞥了眼魏昆，语气里透露着小小得意。
然而就在这时。
直播间突然有个叫【5000约不约】的皇帝用户，刷了个大横幅，道。
“什么辣鸡游戏，傻子才玩，老子要看女主播跳舞！”
这句话瞬间就带起了一片节奏。
“对，谁是来玩游戏的！”
“发福利！我们要看贴贴的福利！”
“兄弟们别下游戏了，完成业绩她们肯定立刻下播。”
“我们要团结，要涩涩！”
纱纱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魏昆手疾眼快，赶忙冲过去，差之毫厘，将镜头扭转对准依依。
下一瞬！
黑纱怨魂出现在一号直播室里，气息严冷，温度骤降，暗红色的血液汩汩落地，散发出刺鼻的血腥味。
它语气森然。
“我、绝对、不加班！”
随后身体裂开，露出一只刻满黑色勾玉的巨大鬼臂，赫然抓向屏幕。
魏昆暗道一声不好。
纱纱的脾气，果然是又菜又玩不起！
这时。
深水城，某高档小区。
摆满各种高价古董的书房里。
一个年轻人，正兴致勃勃地敲打键盘，一发发超火刷屏的同时，不停发送着各种嚣张至极的弹幕。
他瞧着二郎腿，得意道：“还跟我装纯，下游戏？等会我找人服务器都给你打掉，看你到时候怎么哭戚戚，私信求我放过你……”
话音未落。
价值八万块的昂贵显示屏，忽然卡擦碎响，往外流出暗红色的液体！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年轻人愣了下，他下意识伸手去摸，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的刹那，童孔倒映出一个惨白色的鬼手，撞破屏幕，勐然抓向了他的脖颈！
“咳咳咳——！”
年轻人毛骨悚然，拼命挣扎着，瞪着眼睛，被眼前一幕吓到了魂飞魄散。
咣当！
鬼手将他狠狠拍在墙上。
随后一个恐怖的黑色身影，逐渐在空气中凝实，那血红色的眼睛，怨毒地望着年轻人。
“鬼！”
年轻人顿时血色全无，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感受到了濒死的惊恐绝望，他想要发出声音，但完全做不到，视线越来越黑，就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
那鬼影将他用力甩到了地板上。
“说游戏好玩。”
“否则死。”
呼——
带着一阵腥风，鬼影骤然消失了，只留下古董摔碎、墙壁裂纹的满地狼藉，还有劫后余生，满脸匪夷所思的年轻人。
“我、我活下来了！它说的是什么……”
他甚至忘记死亡的恐惧，完全呆住了，摸了摸脸，摸了摸身子，逐渐怀疑人生，喃喃道。
“我这是……被鬼查水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