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我出去一趟啊。”
“天都黑了,你出去干嘛?”
“婉婉说她家邻庄上有人结婚,想去听喇叭,看烟花。”
“别回来太晚啊……开车慢点。”
“行。”
苇庆凡开车出门,很快出了县城,虽然有着两世阅历,也有一些不太好的亲戚,但对苇庆凡对“亲人”“家长”这种概念都还是一直比较正面的。
李婉仪所说的这类事情,他没见过却也有所听闻,扶弟魔嘛,而且还是被动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传统糟粕的一种表现形式,说到底还是自私自利……
当他听闻这些事情的时候,可以有各种分析与感慨,但当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发生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他还是有点难以保持平常心。
刚刚在电话里面,听李婉仪说那些话的时候,他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冷静,甚至几乎忍不住要问她是不是也像李婉云那样挨过打。
他忍住了没问。
李婉仪知道他的性子,没有在那个时候补充一句“我成绩好,没挨过打”,某种程度来说,就可以说明问题了。
话说回来,他们这个年代的孩子,没挨过爸妈打的才是少数,这没有什么,父母嘛,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孩子养大,总有不省心的时候。
但是,这跟前面那些事情连起来,苇庆凡心里面就不舒坦了。
当然了,不舒坦归不舒坦,这个世界不可能事事按照他的意愿来运转,如果这样的话,“世界”听谁的?
李父李母再如何重男轻女,那毕竟还是李婉仪的父母,不可能由他“念头通达”的性子来,否则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李婉仪自己。
别看她电话里面多么委屈,爹妈毕竟还是爹妈。
快到李庄的时候,苇庆凡给李婉仪发了个语音消息,随后到了她家门口,就见车灯在寒夜里照出的光晕里,李婉仪裹着羽绒服,高挑婀娜的身影亭亭立于院门口,仍然明艳妩媚的脸庞看不出什么表情。
两人一个减速停下,一个开门上车,配合十分默契。
车内光线太暗,苇庆凡看不清她的脸色,但就刚刚所见,似乎情绪不算太坏。
他笑了笑道:“我们去哪?”
李婉仪靠在椅背上,带着些撒娇赌气的意味道:“不知道,听你的。”
苇庆凡无奈道:“我也不熟啊。”
李婉仪哼道:“那我不管,你是男人。”
“……行吧,那我们熘达熘达,看看谁家有没有结婚的,我们去蹭烟花,我来的时候就是这么跟爸妈说的。”
“撒谎精!”
“李婉仪,你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像小狗了,现在都开始不识好人心了,是吧?”
“你才是狗呢,狗男人!”
“狗女人!”
“你说什么?”
李婉仪作势要掐他,苇庆凡眼光一瞥,朝侧前方努嘴,“烟花!有烟花!看到没?”
李婉仪转头看看,果然看到幽暗夜幕之上有烟花“啪啪”绽开,看起来距离并不远,璀璨绚丽。
她想了一下道:“好像是在孙楼那边,你往前面走就好了,转弯的时候我跟你说。”
“嗯。”
苇庆凡应了一声,又笑道:“我原本还担心你会哭呢。”
李婉仪转头看着他,嗔道:“你很希望我哭吗?”
“你不是每天晚上都哭吗?”
苇庆凡嘿嘿笑了笑,“科学研究表明,经常哭的人都会长寿……这么说,你和妙妙都会很长寿。”
李婉仪没好气羞嗔道:“你能不能正经点啊?”
“行,正经点。”
苇庆凡叹了口气,“以后在你们的事情,我来唱红脸,你来唱白脸。”
李婉仪想了想,问:“白脸是好人还是坏人?”
“……当然是坏人啊!”
苇庆凡被噎了一下,“我这个外人还能当坏人吗?当然得示好才行。”
李婉仪撇嘴道:“我还是女儿呢,为什么要我当坏人?”
“我当坏人,不还是你夹在中间难做吗?”
“那我不管,我就要当好人。”
“行,那等下我送你回家,就跟你爸妈吵一架。”
李婉仪现在需要的显然不是解决办法,而是情绪上的安慰,苇庆凡干脆也满嘴跑火车,“跟你说,我吵架可厉害了。”
“真的假的?”
“等下你看着就好了。”
李婉仪顿了一下,转头看着他:“你还真准备跟我爸妈吵架啊?”
“那当然啊,这么欺负我媳妇,就算是我岳父岳母那也不行!”
李婉仪明显不信,哼了一声道:“好啊,那等下回来,你就去跟他们吵架,我在旁边给你加油。”
“你确定是给我加油,不是帮着他们一起骂我?”
“怎么可能?你可是我老公。”
“呵呵!”
苇庆凡撇撇嘴,“我信你个鬼!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别相信女人那张破嘴!”
别说跟她爸妈吵架了,就算是自己顺着她一起数落她爸妈的不是,说不定都会在某个时候七拐八拐变成“他不爱我”的证据。
李婉仪转头看看他,然后凑了过来,朦胧的光线里那张妩媚容颜轮廓隐现,红唇张开,吐气如兰,轻轻呵着气,嗓音柔媚地道:“人家嘴巴很破吗?”
苇庆凡心里一热,没好气道:“现在敢勾搭我了,等回去你再这样试试?”
“我为什么要试?”
李婉仪嘻的一笑,重新坐正了身体,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和得意。
苇庆凡撇撇嘴,又道:“要不等下去我家睡吧?”
李婉仪沉默了两秒,道:“算了,没有必要,去你家的话,叔叔姨姨也要滴咕我为什么不在自己家里睡。”
这显然是个借口,她虽然生气,但好不容易回家住几天,且又临近过年,并不准备用这样的方式与父母赌气。
苇庆凡笑道:“想我啊。”
“滚!”
“不识好人心。”
苇庆凡“嘁”了一声,“承安怎么样?”
“有点滑。”
李婉仪听他提起弟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现在完全没有学习的心思,整天就想着吃喝玩,好像还有喜欢的女孩子……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听婉云说的。”
“有喜欢的女孩子是好事啊,你看庆寒,要不是为了爱情,也考不上同济。”
“不一样啊,又不是谁谈恋爱都会想着好好学习。”
李婉仪有点发愁,随后又补充道:“他性子不坏,我爸妈这些心思他肯定也不知道,对我、对婉云感情也很好……我刚刚出门的时候,他还问我来着。”
苇庆凡笑道:“没说要跟过来当电灯泡?”
“你也说了是电灯泡啊?”
李婉仪横了他一眼,“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在勾搭我和妙妙了。”
“我这叫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你这叫厚颜无耻!”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勾搭到手了,嘿嘿!”
烟花已经停了,李婉仪循着记忆指路,两人一路来到她口中的孙楼,但却并没有听见有喇叭的动静,同样没有看到烟花。
正绕着转圈的时候,旁边村子又有烟花升起来,俩人于是又追过去,追到一半的时候,烟花没了。
苇庆凡反正只是为了陪她,也不介意,继续往原本的方向往前驶去。
李婉仪似乎真的想要去是不是有人结婚,路过村庄见有人,特意问了一下,然后循着人家的指点,给苇庆凡指路。
又绕了两圈,总算在隔壁村找到了有人结婚,在请喇叭表演。
虽然天气较冷,但如今这年代智能手机、移动网络还没开始普及,农村的娱乐活动相对仍然比较缺乏,加上临近春节,临时搭的草台下仍有不少人在观看。
苇庆凡在不远处停了车,两人牵着手站在人群边上,看台上一个大姐在震耳欲聋的音响伴奏里很卖力的唱:
“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再买不回来!”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
人群里旁边有中学生男孩女孩,有人轻声跟着唱,还有个大婶在问:
“这什么歌?”
“爱情买卖啊……”
买买完了之后,又是一首《犯错》:
“沉默不是代表我的错”
“分手不是唯一的结果”
“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对你说”
……
大姐在台上唱得很投入,苇庆凡在台下听得嘴角抽搐,有一种“我青回”的错觉。
他真没注意到这两首歌已经这么火了。
随后的《月亮之上》《最炫民族风》就不算意外了,只是有点惊奇后者居然这么早就发行了。
李婉仪拿手机录了一段视频,还特意转过头把苇庆凡也录进去。
苇庆凡给她比划了一下剪刀手,见她录完放下手机,笑道:“我还以为你要发给妙妙。”
“是要发给她啊。”
“那你怎么不发?”
“没网啊。”
李婉仪看了他一眼,“用流量发多贵?等回头去你家的时候,用无线网发。”
“……你可真是好媳妇,勤俭持家。”
“都跟你似的?”
李婉仪白了他一眼,“妙妙花钱大手大脚,你花钱也大手大脚……没有一个会过日子的。”
“你有本事数落黎妙语去!”
“她花的是她自己的钱啊,而且人家家里有钱。”
“我也有钱啊!”
“我是说黎妙语家从小就有钱。”
李婉仪纠正道,一本正经的解释,“消费观念是从小养成的,黎妙语花钱大手大脚很正常,但你小时候也没钱啊,还经常找你姐要钱……怎么也这么大手大脚?”
“你还搞原生家庭歧视是吧?”
“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优良美德。”
“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勤俭节约,比如没有人的时候关灯、关空调、关水龙头,这是节约,不代表不消费……你不消费,怎么促进国家GDP发展?”
“我把钱花光了,国家给我发钱吗?”
“你觉得呢?”
“那GDP关我什么事?”
“你现在可是开公司的人了!”
俩人很无聊的斗嘴,随后都有点想斗嘴了,于是也不再看表演,一块回车上,交流一番,把心情很不错的李婉仪送回家。
苇庆凡回到家里,已经十点多了,爸妈还没睡。
苇庆凡明白缘故,为自己明明回家却还是不能把陪爸妈放在第一位的惯性思维暗暗惭愧了一下,陪着他们聊了会天,然后洗了脚上楼睡觉。
第二天除夕,苇庆凡拒绝了曹泽、马超等人的好几个电话轰炸,老老实实窝在家里面陪爸妈。
苇鹏和王淑华都听见了他的电话内容,王淑华道:“想去就去呗,同学朋友关系还是要的。”
“没事。”
苇庆凡坐在沙发上摸着黄花的脑袋,“去了也没啥事,也不是说只有今天能见……还不如多陪陪黄花。”
黄花伸出湿热的舌头舔舔他的掌心,苇庆凡立即嫌弃的在它脑袋上蹭了蹭,“我是说陪你玩,没让你舔我……什么破毛病!”
黄花又伸着舌头舔他手掌,苇庆凡没好气的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不想陪它了,起身道:“爸,走,打羽毛球去……妈,等我会,等下我帮你包饺子!”
“指望你?”
王淑华“呵”的冷笑一声,“我还不如指望黄花,至少每天都能看到人。”
“……它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