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阳目光微动，他知道面前这位人称“沧海客”的老者，是从极古老的时代一次次轮回转世到今天，因此能回想起数万年前的秘辛，堪称人族的活化石。
此刻听到对方说起神秘的“大夏皇帝”，他精神一振，仔细倾听。
“……大夏皇帝启，不知是从哪里得知的秘闻，一直坚信海外有参天雄城、有远超中原的先进文明，于是屡次派出船队出海，寻找那缥缈的海外仙城。”
沧海客缓缓道来，语气沧桑，还显得有些吃力。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许多轮转世经历的提炼，这样的回忆对神魂有着极大负荷，也只有鬼仙九次雷劫的强者能够承受得住。
“出海的船队，要么失败返回，要么下落不明，没有取得任何成果，因此也就为世人所不知。”
“但是，他们虽没有发现海外的文明，却找到了许多富饶的岛屿，又因为种种原因流落岛上，一代代生存壮大，最终发展成了海外的散修势力。”
“这——”李天阳有些惊讶，“外派的船队竟然自成一方势力，大夏皇帝难道一点也不知情？从来没有派兵剿灭？”
“我想夏启应该是知道的，毕竟也有很多船队回国了。”沧海客微微合上双目，显得有些疲倦。
“海外岛屿分布零散，那些散修也能乘船远行，难以彻底剿灭，所以启只能置之不理。除此之外，他或许也将海外当成了一条退路。”
“退路？”李天阳惊呼一声，差点站了起来，“大夏皇帝的死因成谜，众说纷纭，难道他其实没死？逃到了海外？”
“启的确死了，而且就死在我的面前。”沧海客不禁回想起那灼烧天地的璀璨日光，还有那诛杀仙人的惊世一剑，忍不住神情有些恍忽。
“不过，启修的是气血之道，生命力无比旺盛，可滴血重生，没那么容易死透的。”
一连串的惊天秘闻，震得李天阳说不出话来，大殿内只有沧海客澹然的声音在继续。
“我在海外多年，一直在调查南海诸岛，曾探查到了疑似启的行踪，可惜那家伙藏得很深，极少露面。”
李天阳傻眼了。
唐国如今以一敌六，但他信心尚存，因为双方实力都差不多，六国的顶尖战力当年都被宋云一战扫空了，至今还没恢复过来。
可现在沧海客告诉他，南海散修势力的幕后竟是统治天下四万年的皇帝夏启，人仙境界的武道至强者，这还怎么打？
“滴血重生，不是那么容易的，实力直接损失九成，夏启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夏启了。”沧海客看出了李天阳的想法，安慰道。
“一成功力的武道人仙，那也是人仙啊。”李天阳苦笑连连，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他虽然才三十多岁，却已面生皱纹，头有白发，面相如五十岁。
毕竟十几岁的时候就被宋云推上王位，从一个山村少年一步登天，承受了太多负担，从此再也没有安稳日子。
他和高寒青同时开始练武，后面忙于政务，也没时间修炼。高寒青已经武圣中期了，李天阳吃灵丹妙药才升到武师，修炼的速度赶不上身心老化的速度。
李天阳又回想起那段在安西练武的日子，竟是人生中难有的安宁时光，短暂而又珍贵。
因为少年的他知道，城中有一人能遮风挡雨，灭杀一切来犯安西的敌人，因此从不用担心什么。
大殿内沉默片刻，李天阳幽幽道：“如果师父还在，以他的绝世天赋，或许也已成为武道人仙了，未必不能挡住大夏皇帝。”
教导过唐王武学的高手有很多，但谁也不敢自称王师，因为给唐王武学启蒙的，是那位威震天下的安西人屠！
李天阳口中的“师父”，也永远特指那一人。
此刻，听着这位唐王的感慨，沧海客嘴唇微动，想要说的有很多——
他想说，最大的威胁还不是什么大夏皇帝，而是藏于高天之上的仙神，皇帝启很有可能已经落入了仙神的掌控之中。
他想说，唐王你的师父早就是武道人仙了，甚至连皇帝启都是死于其剑下。
只是，这些话说出来过于惊世骇俗，甚至沧海客本人都半信半疑，怀疑是不是久远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最终，他只是站起身来，冲李天阳微微颔首，劝慰道：
“皇帝启是否还活着，犹未可知，而我方也未必没有至强者坐镇。”
“坚持下去，六国动乱频发，已经快撑不住了。”
最后沧海客郑重地强调着：“保护好自己，不要摘掉我给你的玉佩。”
说完，这个一身青蓑的老渔翁颤颤巍巍走出大殿，步伐有些虚浮无力，看得旁边人都想扶一把。
沧海客已经很老了，近百岁的年纪，一身暗伤，武道修为又不强，按理说早该自行尸解、转世再活一次。
但他不能走，唐国需要一位九劫鬼仙坐镇，光靠九火炎龙还挡不住六国与南海散修。
沧海客有预感，这一战如果输了，人族将再无机会。
身形连闪，句偻的身影消失在了王宫中，已到长安城外，并一路向南疾飞。
他要去南边的前线。
一路上经过几座小镇，尽是断壁残垣，满地的碎瓦被火熏得漆黑，根根野草从碎瓦缝隙中顽强地钻出。
少部分完好的房屋也都空无一人，虚掩的房门上挂满蛛网，门内黑洞洞的杳无声息，只有风吹刮屋檐发出低沉的哭嚎。
废弃的道路旁，一块块土地蓬松隆起，许多沾满灰尘的白骨从土里露出来一截。
沧海客飞在空中，下方景象尽收眼底。
此地接近前线，陈国、蔡国的部队曾多次绕后袭击，在这里与唐军激战，将方圆近百里都化作焦土，百姓死的死逃的逃。
整个唐国，也只有长安以北、沙漠以西的部分疆域受战火影响较少。
这还多亏了北原鞑子近些年的低调。当年乌维单于到安西旁观登基典礼，亲眼目睹了宋云剑斩万军的景象，似乎是受了刺激，从此约束部下，再也没有大规模攻唐的举动。
不然的话，唐国面对的敌人更多，或许早就崩溃了。
沧海客心情沉重，他刚才虽然嘴上安慰李天阳，心里对于局势的判断却很不乐观。
六国为了攻唐已经不惜一切代价，南海散修还在源源不断地支援高手上场，明显也赌上了一切。
唐国的底牌却很少，新一代的高寒青等人也没有完全成长起来，时间不等人。
忧愁与焦虑的情绪里，沧海客和之前的李天阳一样，开始想起那个白袍剑客来。
他望着下方满目疮痍，浑浊的眼眸好似凝固，嘴里轻声呢喃道：
“你究竟在哪里？为何还不回来？”
“这人间，快要撑不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