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
天启十六年三月十三,当齐王府响起了鞭炮声,也不知道是朱由检箭术高超还是怎么地,反正他这次是又中靶了,还是连中二靶……
怀孕的人是身为贵妃的卫平阳和李韶禧,两人怀孕时间相差不大,临幸的日子也对得上,
二女怀孕,这对于朱由检和齐王府来说都是一件大喜事。
尽管已经有了四子三女,但在这个时代,齐王府的男嗣越多,押宝齐王府的将领才越安心。
朱由检站在云台殿偏殿门口,眼睁睁看着王肯堂为她们诊脉后,开了几副安胎的药。
紧接着,王肯堂又告诉了女官,两位各自忌讳什么,然后才作揖行礼,在朱由检的同意下离去。
朱由检也不知道和这两个妃嫔说些什么,似乎他天生就在面对女人的言语上没点技能点,憋了半天、他才憋出了一句:
“好好照顾自己,孤会时常来看你们,若有所需、可向王妃倾诉。”
“臣妾谢恩……”卫平阳和李韶禧微微行礼,朱由检点了一下头就准备出去,不过这个时候殿外却突然传来了女官的声音。
“王妃娘娘至……”兴许是没有想到自家王爷来的这么快,唱礼的女官在看到门口的朱由检时立马愣了下,没有念出后面的话。
“让她们进来吧。”听到门外声音的朱由检对王承恩示意,而王承恩也点头,对门口的锦衣卫示意放行。
袁禧嫔带着周素洁、田秀英和沉香君,朱慈烺、朱慈烜、朱慈炯、朱慈炤、朱媺媛、朱媺娖、朱媺妘等人来到了云台殿内。
“爹(父王)!”
他们手上还提着一些礼物,在见到朱由检的时候,四子三女便一扑而上,将朱由检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呵呵……”面对这样的场景,朱由检似乎已经应对过很多次了,笑着拉了拉他们的手。
十几只小手一些多,朱由检一时间还拉不过来。
“殿下……”袁禧嫔四人上前,对朱由检端庄行了一礼,然后将孩子们领了回去。
见到袁禧嫔,朱由检只得露出一个笑道:“你作为后宫之主,对其它妃嫔们要多加照顾。”
“臣妾遵旨……”袁禧嫔老老实实的回答,而朱由检也不害怕有她在的后宫会出现什么波及到王嗣的宫斗。
袁禧嫔性子柔弱,很多时候都是以和事老的身份站出来开解妃嫔们。
争夺世子之位,且不提眼下她尚无男嗣,单她王妃的身份,只要诞下男嗣,齐王府就不存在争夺世子位的事情。
与其担心袁禧嫔,还不如担心刚才的两位主人翁,卫平阳和李韶禧
两人一个出身朝鲜大族,一个出身勋府的勋贵大小姐,希望她们两个不要也脾气火爆就行……
想了想、朱由检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后,才对袁禧嫔道:“这几日政务繁忙,你就不用等我休息了。”
“臣妾遵旨……”袁禧嫔带着一抹失望应下,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至于朱由检,他只是示意了一眼王承恩,随后便带着王承恩出门了。
“恭送殿下离宫……”
在众人的送声中,朱由检带人走出了后宫。
离了后宫后、朱由检如他所说的一样前往了承运殿,他今天可还有不少事没有办完呢。
如果不是卫平阳和李韶禧怀孕,他现在估计已经处理完几十本奏疏了。
“人丁兴旺总归是好的,不过朝廷的事情也不能落下。”
朱由检高兴自己有后代的同时,也没有忘记了自家国事,而且还是一件相当要紧的大事……办报纸。
报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同时看上去也很简单,朱由检之所以没在来到大明的一开始就办报纸,主要是因为当时大明的识字率不行。
后世统计识字率往往只是大概来笼统统计,比如说清朝中期识字率3%,晚期20%,但实际上识字率到底如何,这个问题得看识字标准。
研究古代识字率,一直以来的一个误区就是单纯讨论识字率而不讨论识字标准,在这点上就得提起近代的《寻乌调查》了。
在调查中,作者就特别注意学历和实际读写能力的区分,他调查入如下:
清末民初不识字的人口占据60%,识字人口占据40%。
看上去似乎很高,但如果按照标准细分,那只识名字的人口占据40%中的60%,识字二百以上的人口占据20%。
能记账的人只有15%,能不借助字典看三国等小说的只占据5%,能独立写信的只有3%,能做文章的只有1%。
可以看到,貌似识字率高达40%的清末民初,实际上真正有读写能力的其实不超过10%。
明代的情况与这个调查类似,但情况比清末民初好一些。
首先得益于朱元章和明代历代皇帝推广官学和私塾,这种基础识字班的数量很多,导致明末很多人认识一点字。
按照吏部历年秀才、举人和曾经官学、私塾的统计,天启元年的能写出自己名字的人口约占80%,识字二百以上的约有其中的40%。
能记账的人口有30%左右,能自己看小说的有20%左右,能独立写信的有15%,能做文章的基本都是童生以上,约占人口5%左右。
这样的识字率,尤其是懂得做文章的童生,基本上都是和乡绅牵扯相关的人。
办报纸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没有用,因为官府的邸报他们往往只看对自己有利的,而百姓大部分又看不到邸报,或者说看不懂邸报。
文言文放在后世苦涩难懂,放在这个时代也一样。
能看懂文言文的人口也不过10%左右罢了。
这样的情况,朱由检办报纸,宣扬什么精神和什么政策,那不是给百姓看,那是给士绅看。
只要士绅想,稍微歪曲一些事实,各地报社就等着被打砸吧,如江南抗税一样。
想要推行报纸,首先得先保证识字率上去,让百姓能看懂报纸,这就是朱由检搞了十五年基础教育的原因。
如眼下,经历过燕山官学、大明官学阶段的学子数量已经达到三千三百余万人。
刨除一年级还在识字的不算,那也有两千四百多万人。
到天启十五年开始,大明两京二十五省已经都布置好了官学。
就这个体量来说,按照能独立写信的标准,大明已经达到了16%左右的程度。
只要达到了这个程度,那报纸发行就不再是朝廷和士绅之间的游戏,而是朝廷和平民、士绅三者的游戏了。
说起来,报纸这样的神器,对于统治者来说真真是个好东西!
对于统治者来说,最难以容忍的便是底下的人串通一气,导致自己的耳目被蒙蔽。
因此大部分统治者手里都会有一只谍报力量,从而保证皇帝对底下的情况有个比较真实的了解,像宋朝皇城司、明朝锦衣卫都是这样。
虽说朱由检有了锦衣卫、可是有了报纸以后,也能起到一定的辅助作用。
报纸最重要的责任,主要就是传递信息的作用。
因此朱由检在回到承运殿之后,他和王承恩、曹化淳他们解释了一下什么是报纸。
“殿下的意思,就是发行一款百姓能看的邸报对吧?”
曹化淳的反应很灵敏,毕竟邸报这种玩意,汉人已经玩了两千年,没有人比汉人更懂,只不过苦于王朝人口太多无法推行罢了。
“这报纸想要传达其应有之义,便不能缺少这主笔之人,否则也无人会看,当然这主笔之人需得文坛之大家方可……”
“孤意欲立国报局,国报局的主事由礼部员外郎倪元路担任,主事由张懋才、李万全担任,司职报刊,编撰朝廷政策。”
见朱由检这么说,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陆文昭则是带着几分担忧,开口低声道:
“殿下,此举措虽好,可是难免会被一些人所利用,若是落入奸人之手,怕是会引起大乱。”
朱由检微微一笑,他当然明白,如果报纸没有控制好,所带来的的后果将会非常严重,不过他已经做好了相关的举措。
“孤决意在国报局下设立核审司,负责全国之图书出版以及报刊发行之责,日后所发行之报刊,需要在核审司登记造册。”
“对于其内容之审核亦由该司负责,司务就由你一起举荐官员就行了。”
朱由检所说的举荐,实际上就是让陆文昭从监察司的锦衣卫里选几个不错的官员罢了。
陆文昭听到后,当下也行礼道:“微臣遵旨。”
“这报纸前面可以主要以朝廷的法令为主要内容,把孤颁布的这些法令,一条条掰开了揉碎了,给大家细细说一说,然后朝廷内发生的一些大事也可以登记上去.......”
“当然现在很多东西都不成熟,可每月一刊,日后酌行添加。”
朱由检不厌其烦地吩咐着,他可不希望这起头一件事就给办拧了,而且眼下这张报纸并非全部。
将来还会逐渐放开新闻业,让民间更多的报纸,在满足要求的前提下参与到其中来,这样也能多几条言路出来。
“臣等知晓,只是还请殿下为此报赐下名字来。”
“此报是给大明百姓看,就叫《大明报》便可、字多了百姓也未必记得住。”朱由检随口一说。
毕竟对朱由检而言,现在更多的是解决有无的问题,只有先有了一份通俗易懂的报纸,才能在普通老百姓当中传播,就算老百姓不识字也没关系,只要他们有孩子,他们上了官学的孩子就会读写给他们听。
严格来说,朱由检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传统儒家士林的话语权当中,撕开一道口子来。
撕开了口子,将来也可以灌输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进去,只要时间足够长,那么迟早有一天,民间的话语权也会被朱由检给彻底握在手中。
不过,报纸想要创办,却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事的。
首先地方上的印刷场得收购,然后就是前期的准备工作。
哪怕眼下大量新兴官员涌入,朝廷的办事效率不低,但不管怎么来看,这时间也得一年左右。
一年后,差不多也就是朱慈燃回京的时候,到时候朱慈烺六岁,朱由检也可以带着他们几个兄弟姐妹外出走走,看看大明的大好河山,散散心,休息休息。
这么想着,朱由检也低头处理起了奏疏,而与此同时,朱慈燃也踩着自行车抵达了云南省临安府,并且即将前往广西太平府。
“累死了,又热……又晒……”
“这明明是三月……为什么这么热……”
一处崎区的长坡上,朱慈燃和刘顺两人拼命的踩踏着单车,身后已经换了两个体型健硕的锦衣卫。
但即便是从小练武的锦衣卫,在面对踩踏自行车上坡这一点上,他们还是累得气喘吁吁,不想开口说话。
朱慈燃宛若死狗一般,精神恍忽的踩踏自行车,那湛蓝万里的天空中挂着一朵朵洁白的白云,好似触手可及般。
如果是三个月前,朱慈燃刚到云南的时候,他一定会停下来赞叹这风景和四季如春。
然而眼下的他却只想尽快踩过这个上坡,享受下坡时的绵绵凉风。
好在云南的坡高而不长,因此当一个长坡被他们翻越后,迎接而来的就是一个几十里的长下坡。
四人都得到了休息,被凉风一吹,立马精神了不少。
“这云南的风和太阳肯定不是一个爹生的。”
朱慈燃把手放到车外,吹来的是热风,放在车内阴影处,吹来的是凉风。
感受着这种奇幻的现象,朱慈燃说话也越来越粗鄙。
在他旁边的刘顺没有这么多话,但他也一直张望四周,然而四周除了绿水青山和一些喀斯特地貌的小山包,其它便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少了……”
刘顺一句话,让朱慈燃止不住的点了点头。
云贵两省是朱由检的重点迁移对象,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山区实际上不适合人类生存。
不管是开垦田地,还是建设交通和设立官学,在平原建设的成本都要比在山区便宜许多。
因此,朱由检对于云贵的迁移,基本上是要求按照熟地发放每人十亩。
如果当地的田地不足以让当地的人口平分,那就迁移人口前往麓川、交趾等地。
在这样的政策下,从天启四年算起,云南和贵州自然拿不出五千万亩耕地来分给五百多万百姓。
所以不断地迁移中,云南和贵州两省人口已经下降到了三百万,但两省耕地依旧只有一千六百余万亩。
洪承畴是一个让朱由检省心的人,因为他办事利索,不给朱由检找麻烦。
这样的情况不仅仅在行军打仗上,也呈现在了治理上。
因此,洪承畴给云贵百姓开出了每人二十亩的迁移条件,让他们迁移麓川。
在这样的号召下,去年整整一年的时间,云贵两省人口就进一步的从三百万,下降到了二百七十万。
当然,“号召”是有多种办法的,而洪承畴的办法就是强制移民。
对于居住在山中的少民,不接受移民的往往就会遭到断水毁路的“号召”。
对于居住在高山小平原的汉人,田地一旦不够分,那就直接派兵马过来,强行帮你搬家前往麓川。
在洪承畴的手段下,到天启十六年的三月时,整个云南人口仅剩不到一百四十万人。
一百四十万人,分布在三十几万平方公里的云南之中,居住在两万多平方公里的高山坝子(平原)上。
这虽然让留下来的百姓生活变好了,但也让云南变得地广人稀。
朱慈燃他们一路从临安府赶往广西,好不容易赶到了云南的广南府,距离广西只有二百来里,但这一路上一百多里根本没有人烟。
如果不是云南境内河流繁多,估计他们要渴死在路上。
“有了有了!”
隔着老远,当朱慈燃看到前方大山飘出浓烟,他立马就加大了踩踏力度。
和他一样,刘顺和两名锦衣卫也纷纷加大了踩踏力度,仿佛对于他们来说,见到百姓是多么奢侈的事情。
带着这种激动,自行车的速度骤然飙升,以至于原本还在后面骑马,好似走马观花的锦衣卫们都不得不提高了马速。
车轮和链条、脚踏的声音充斥着耳边,直到一个拐弯拐过去,朱慈燃他们的表情瞬间变得癫狂了起来。
“终于见到活人了!”
拐弯过后,出现在朱慈燃等人眼前的是一个坝子,云南人将高山平原称为坝子,但实际上严格算起来,这应该只能算作比较低矮的丘陵。
在坝子上,许多水田已经插上了秧苗,这说明眼下已经过了农忙的时候。
然而,此地的百姓却并没有在家休息,而是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在水田附近砍伐树木,点火烧荒。
这不是一家一户在那么做,而是每家每户都在那么做。
已经适应了数百里无人烟的朱慈燃,忽的看到上千人在劳作的场景,也难免他会有些激动了。
虽然他们这一行人很显眼,但这个镇子的人并没有过多关注他们,只是瞥了一眼朱慈燃的自行车,眼里有些好奇,然后又继续埋头干起了活。
眼下已经是申时四刻(16点),朱慈燃口渴难耐的同时,肚子里也十分饥饿。
和往常一样,他带着刘顺等人上前准备和百姓们打招呼,然而这群百姓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关键时刻,还是一直跟队的四夷馆官员走了上来,为两方人马开始了翻译。
“这位老丈,请问镇上有没有摊子可以吃东西的?”
“没有,现在都在干活,没人做生意了。”
翻译的对话让朱慈燃有些语塞,他一路从京城走来,诸如山西那样遭遇旱情的地方,只要是个镇子都有摊子可以吃饭,但云南眼下人口稀疏,土地庞大,看上去如此富硕,怎么连吃个饭的摊子都没有。
“这……摊子呢?”朱慈燃迟疑开口,四夷馆翻译也把他的话翻译了出去。
田地里的老丈见朱慈燃他们一时间不走,也就杵着锄头原地休息了起来,顺带解释道:
“镇上的人都在开荒,年底完不成一千六百三十亩地的开荒,镇上就得有二十几户人家得搬走。”
“镇长让大家伙都来出一把子力,自己开荒给自己,免得迁走的人是自己。”
老丈的话让朱慈燃为之语塞,来了云南两个多月,他当然知道云南的迁移规则,但这个镇子还是他第一个看到,为了不被迁移而主动开荒的。
“或许是我看的太少了。”
朱慈燃喃喃自语,随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官府强行迁移你们,你们不生气吗?”
“生气?”老丈一脸警惕:“你是什么人?”
说话间,老丈不再杵着锄头,而是把手抓到了锄头把上,仿佛朱慈燃回答不好,他就一锄头要把朱慈燃打翻在地。
刘顺见状,立马向着腰间摸去,但朱慈燃却挡在了两人中间,笑呵呵的说道:“我是北直隶刚刚毕业的学子,眼下准备前往交趾就任。”
“啊……村官大人啊。”听到朱慈燃说自己是学子,并且看到朱慈燃腰间确实挂着一块村官的牌子,这老丈手足无措的站在了原地。
“没事,您宽心些。”朱慈燃见状笑了笑,展现了一下亲和,然后才小声说道:
“您小声告诉我,官府这样做,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去交趾就任后,知道怎么解决我们农民的问题。”
朱慈燃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让老丈都不由跟着小心了起来,似乎两人在说什么悄悄话一样。
不过,这样的姿态,也确实让老丈稍微放下了一些警惕。
如果朱慈燃是云南的村官,那他还得警惕一些,但朱慈燃都开诚布公说自己是交趾的官,那老汉就无所畏惧了。
因此,面对询问,他只能叹了一口气:
“唉……这……也不知道怎么说……”
“反正分地给我们是挺高兴的,但……但要迁移……这就让我们……哈哈……”
“算了算了,反正我们一群农民,朝廷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呵呵……”
老丈尴尬的笑着,坳黑的皮肤和他那面对朱慈燃村官身份的拘谨,让朱慈燃印象深刻,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