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辞对卓不凡这个人,印象不是很深,但听了“剑神”的称呼,就能立马对号入座了。
知道他与天山童姥有灭门之仇,在原轨迹中,练成一手剑法,就自负天下无敌,狂的没边。上灵鹫宫想要夺得“生死符”法门,控制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人物为自己效力,结果遇上了虚竹,不是人家一招之敌,丢了大人,从而羞愤离去。
故而他在顾朝辞眼里,就是个坐井观天,小丑似的人物。这才一时间没能想到“卓不凡”是谁!
顾朝辞自知以不光明的手段,夺了卓不凡的马,原本存有歉咎之心,然则一见此人,先是什么“你爷爷”“通名受死”之类的话,又是小娃娃之类,倚老卖老的话,登时有些气恼,出手杀人倒不至于,但岂能不在言语上给他还回去?
卓不凡再傻,一听对方说他装模作样,也明白前面‘天下无敌’的话,恐怕也是讥讽之言,当即怒不可遏。
他生平除了天山童姥一事,从未栽过任大的跟头,如今剑术大成,还未曾真正扬威江湖,报了血海大仇,竟着了后生小子的道儿,真是奇耻大辱!
只是他先后与顾朝辞过了两手,对手内劲浑厚,必然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可他非但不惧,还觉得这就是又一个,可以让自己扬名立万的踏脚石!
卓不凡目光冷若冰雪,手中长剑嗡嗡作响,冷冷道:“你有任大本事,可以接我一掌,想必不是无名之辈,怎么?你如此推三阻四,莫非卓某人不配问你名号吗?”
卓不凡出身福建建阳“一字慧剑门”,三十多年前,满门师徒六十多口给天山童姥杀得精光。他当时不在福建,才幸免于难。
但从此再也不敢回去,逃到长白山中荒僻极寒之地苦研剑法,无意中得了前辈高手遗下来的一部剑经,勤练二十年,终于剑术大成,自信已天下无敌。
此番一出山,就在河北一口气杀了几个赫赫有名的好手,更加狂妄不可一世,便自称“剑神”,只道手中长剑当世无人与抗,那可真是言出法随,谁敢有违?
今日三番两次问顾朝辞姓名,在他看来,这就是对方天大的荣宠了。
顾朝辞嘿然一笑,说道:“老鬼,别在我面前充字号装人,我眼中可没你这号人物。”
钟灵、不平道人见卓不凡面色渐趋沉重,手中长剑抖动,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但顾朝辞仍然一脸云澹风轻的样子,不平道人不禁寻思:“此子究竟是谁?”
卓不凡凝视顾朝辞有顷,哼了一声,目光微微一斜,落在一边的钟灵身上。
顾朝辞心头一沉,随他转眼望去,刹那间,冷风扑面,青光映入眼帘。
卓不凡自知顾朝辞不是等闲之辈,故而假意看向钟灵,引得对手分心,而后杀手突出。
以‘天如穹庐’和‘白雾茫茫’,两招合一,想要一剑毙敌,如此一来,也对“蛟王”不平道人以做震慑!
顾朝辞暗觉好笑,不过对方出手也端的是快如闪电,只一转眼,剑光已是如匹练般的卷过来了,动作一气呵成,姿势也极其美妙。
但他只觉这就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故而在剑光霍霍之中,双掌疾探,硬来夺剑。
卓不凡但见对方左掌噼来,右掌跟着一压,中宫直进,又暗藏有极厉害的擒拿手法,自己若然挥剑横封,手腕非给扣着不可;若然继续伸剑平刺,则胸口又非中掌不可。
一时间卓不凡大惊失色,但他变招也真快捷,一急之下,一招“玉带围腰”应手而出,剑锋点胸膛,剑刃挂两胁,只一剑便连攻他三处致命要害,竟是不顾自身的拼命打法。
但见顾朝辞一声长笑,蓦地欺身直进,以风刮落花之势,疾舒右臂,一托对方肘尖,喝声“撒手”,卓不凡的剑应声弹起,落到自己手中。
这一下夺剑,乃“九阴真经”中的高招“手挥五弦”,看似平平无奇,可只这一托,就能让人全身消劲。
慢说一个卓不凡,就是天下任何高手,只要被托上,手中长剑一样也得给夺下来。
顾朝辞哈哈一笑,两指夹住剑刃,往卓不凡手中一送。卓不凡傻虎虎地站在那儿,顺手接了过去。
顾朝辞夺剑还剑,就在电光石火之间,除了卓不凡自身明白之外,钟灵、不平道人以及一些看热闹的人,还道顾朝辞只是吹牛,空喊什么“撒手”!
可是卓不凡心中又惊又怒,内心之波澜实难形容,但转念间,又一想:“我在长白山中巧得前辈遗留剑经,苦练二十年,当世怎么可能尚有敌手?
啊,是了,想必这小子误打误撞,刚好托住了我的‘肘尖穴’。
嗯,天下十分凑巧之事,原是有的。
倘若他当真有意夺我手中兵刃,夺了之后,又怎会还我?
瞧这小子小小年纪,能有多大气候,岂能夺得了卓某手中长剑?”
念及此出,胸中豪气又生,冷哼道:“果然有点儿道行,不过遇着我卓不凡,可就流年不利了。”
卓不凡一点也不知道,顾朝辞只因抢了他的马,被人找上门来,于理有亏。
故而对他有所容让,不想出手太过,让其太过难看,成为笑话,如此毁了一个人的武道之心,盼他知难而退。
可卓不凡剑术已成,初次遇到强敌,虽有点惊慌,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更激起一股好胜之心。
可他说是这么说,内心却增了几分小心与惧怕,身子滴熘熘打个半圈,长剑一挺,剑尖上突然生出半尺吞吐不定的青芒。
不平道人与一些江湖人,不禁齐声惊呼:“剑芒!”
那剑芒犹似长蛇般伸缩不定,卓不凡脸露狞笑,丹田中提一口真气,青芒突盛。
再次向顾朝辞胸口刺来,呼呼生风,声势骇人。可见他附在剑刃上的真力,确实非同小可,众人又忍不住喝彩。
钟灵从未见过别人兵刃上能生出青芒,听到不平道人呼喝,料想是一门厉害武功,眼见顾朝辞仍然身子不动,不由“呀”的一声惊呼。
卓不凡听得众人惊呼自己剑芒,正感得意。却见顾朝辞凝立当场,不闪不避,一脸不屑,道声:“花里胡哨!”
右手食中二指迎着剑茫向上一伸,看似漫不经意,但去势飘忽之极,后发先至。
别说卓不凡这一剑出了全力,中途再无法变招,况且他也不信有人能以空手抵挡自己剑芒,内劲持续摧动。
就听“嗡”地一声。
日光透过窗户射到长剑的剑芒上,极为耀眼,众人也看之不清,适才发生了什么!
但此刻剑芒倏然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顾朝辞的两根指头上。
盖因卓不凡剑锋停在半空,剑锋一端上多了两根手指,距顾朝辞胸口不过半寸。
不平道人颤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一些懂武功的围观之人,各个一脸骇然,都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卓不凡剑芒大盛,可见内力那是何等了得,而顾朝辞竟能以两根指头接下这等凌厉的剑势,着实匪夷所思。
只见顾朝辞微微颔首道:“内力也算不错,可惜剑神之称,还是过于夸张了。”
说着指上加劲想要夺过剑来。
饶是卓不凡武功不凡,面对这种情况,也有些不知所措,忽觉虎口剧痛,长剑将要脱手,大骇之下,右手慌忙运劲回夺。左手成钩,反拿顾朝辞腕脉。
顾朝辞用了三分力,一夺竟然不下,见他出手抓击自己手腕穴道,风声飒然,微微一笑,忽又将长剑顺势向前一送。
卓不凡突觉一股雄强力道顺着长剑袭来,浑身剧震,不由放开剑柄,踉跄后退,只觉手臂发热,胸口隐隐作痛。
长剑已落在顾朝辞手中,他顺手掷出,“铛”的一声,长剑插在卓不凡脚下,嗡嗡作响。
卓不凡长剑被夺,又被顾朝辞用隔物传功来了一下,这时更感五脏六腑几乎要翻转过来,身子摇摆了几下,颓然坐下,面色如灰,默然无语。
不平道人寻思道:“卓不凡内力明显在我之上,剑法也是了得,竟然在他手里不堪一击,这人如此年轻,武功却高到这个地步,恐怕当世无敌!他是谁呢?”
突然脑海中电光一闪,失声叫道:“血煞魔君”。不由后退三步,不自禁地露出惧意。
继而又转瞬即喜,连忙拂尘一甩,行了一个道家揖首礼,正色道:“我道是谁神功如此非凡,原来是血煞魔君当面,贫道有礼了!”
顾朝辞本不欲表露身份,然则被人认出,又见他态度恭谨,执礼甚恭,倒不好不承认自己是谁,一拱手道:“蛟王不平道人名震武林,在下也是如雷贯耳!”
不平道人微笑道:“岂敢,岂敢!尊驾实在过誉了,贫道这点微末功夫,不足方家一哂!”
说着看向卓不凡,笑道:“卓老儿,技不如人,又何必在这哭丧着脸?”
他语气和蔼,但自有一份威严,仿佛长辈指点晚辈一般,又接着道:“你能与血煞魔君过两手而不死,已经是响彻天下的名头了,这可比你自嘘剑中之神,来的瓷实多了,这还不知足吗?”
说着怅然若失,很是扼腕。
就仿佛自己没跟顾朝辞过上一手,失去了天大的机缘一样。
钟灵一双澄澈秀美的双眸,很是讶然地望着顾朝辞,心想:“他就是血煞魔君?他这么凶的名头,长得竟然如此好看,可见江湖传言真的不可尽信!”
她在江湖上打听段誉消息,“血煞魔君”之名自然多次听说,有说他膀大腰圆,长着血盆大口专吃小孩,又有说他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等等,她也不知真假。
顾朝辞见不平道人如此姿态,也有些飘飘然,暗忖道:“我现在就是行走的流量,只要我想让谁一夜成名,那真不是假话啊!”
心中虽这么想,但也在寻思不平道人与卓不凡他们,都是天山童姥的对头,此次会面,莫非与她有关?
正自动念,眼光不由瞥向卓不凡。
就见卓不凡霍然起身,朝着不平道人怒喝道:“不平老道,就你这幅嘴脸,也配称蛟王?看剑!”一把拔起面前长剑,倏然而进。
原来卓不凡听了不平道人的话,当即气得三尸神暴跳,血煞魔君又如何?敢情老子打了败仗,还是荣幸了,咋那么不要脸呢?
他自负的紧,纵然败在顾朝辞手里,也满以为普天下也就对方武功高过他去,其他人哪在他眼里?
在“血煞魔君”手里失了面子,那就在“蛟王”身上找补一点回来,总不能真的为人所笑。
不平道人见卓不凡长剑挟风,飒然而至,身子一扭,剑从肋下擦过。
卓不凡虽久闻蛟王之名,却是首次交手过招,见他身法灵动至斯,竟然能让自己一剑失手,微感诧异,不由“咦”了一声。
复又大怒道:“不平老儿,竟敢蔑视卓某,掣出你的拂尘来,让你败得心服口服!”
说话间,“嗖嗖嗖嗖”刺出四剑,迅疾绝伦。这一切落在顾朝辞眼中,实在算不上高明。
可在不平道人眼中,就是两回事了,见他出手攻守兼备,法度谨严,一派大家风度,心下暗赞:“这也就是遇上血煞魔君这等不世高手,让老儿一身本事不得施展了!我可不敢大意,成了笑料!”
口中却是笑道:“卓老儿,咱俩就玩上一玩儿。看你这个剑神究竟有多水!”
拂尘飒地一抖开,千丝万缕纵横铺张,一时间堂中狂风暴起,众人衣发纷飞。
顾朝辞将钟灵拉的退后几步,悠闲坐了下来,又开始寻思了。
自己与少林寺一战,他们人多势众围攻自己,萧远山也没死,这事还没了结,日后总该上少林一趟,那要是能将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人给带上,无论采取哪种方式,任他少林寺再是高手如云,也不惧他!
只是如何操作,这还得费些功夫!
顾朝辞虽然能够解除生死符,但其中涉及到天山童姥,总不能人家当坏人,自己做好人,那也太不要脸了!
况且要带他们去面对少林寺这个庞然大物,谁人不怕,那是假的。
其中艰难之处,远非利用生死符威胁,乃至解除那么简单!
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人,如何不懂甫脱狮吻,又入虎口的道理,只怕未必甘心。
顾朝辞动念间,不平道人拂尘上的银丝化为一张大网,径朝卓不凡剑刃缠了过去。
卓不凡长笑一声:“好手段!”高蹿低伏,挥剑抵挡,一片青蒙蒙的剑光仿佛天河倒影,几乎将不平道人笼罩其中。
“叮叮……”连声激鸣,两人拂尘银丝与剑锋相交,迸出点点火星。
不平道人手臂一麻,顿知自己内力不及卓不凡。当下步步后撤,拂尘东一挥,西一扫,布下一重银幕,几乎密不透风。
卓不凡内力虽然稍胜一筹,长剑嗤嗤穿透劲风,可不平道人那拂尘上的银丝却也是一根不乱,
对手长剑近身,要么刺中拂尘银丝软不受力,要么巧被挑开,一转眼,不平道人退了七步。卓不凡攻了一百余剑,可惜骤雨不终朝,至此剑势已衰。
不平道人正想还手,忽听卓不凡一声锐叫,双手握剑,斜往上挑,“叮叮”的一声挑中拂尘,一串火星子闪过,不平道人只觉虎口发热,拂尘几乎脱手。
但这时拂尘被向上一挑,空门大露。已入凶险境地。
他极力收回拂尘,以“混元式”回守,手腕一压,拂尘轻飘飘搭上剑刃,好似蜘蛛吐丝,将剑刃紧紧缠住。
但卓不凡剑锋一震,几声锐响,拂尘向右弹开,长剑已堪堪刺至不平道人胸前。
不平道人不及变招,当下牙关一咬,上身微微后仰,一记“穿心脚”向卓不凡踢出,意图同归于尽,玉石同焚。
卓不凡一声冷哼,身子微弓,长剑剑锋从不平道人身上掠肩而过,带起一熘血花,又顺势下噼,非将不平道人砍成两半不可!
“啊呀!”钟灵惊叫起来。
顾朝辞这才回神,就见不平道人这一脚乃是竭尽全力踢出,未留丝毫变招余地,但他想踢死卓不凡绝不可能。
而卓不凡出剑迅速,这一剑下去,纵不能将不平道人砍死,也能卸他一条胳膊。
而不平道人也意识到了这点,却又徒唤奈何,他纵横一生,快意恩仇,却在一刹那,竟体会到了英雄末路的滋味,不禁万念俱灰。
顾朝辞见二人如此搏命之招,不由心头一沉,喝道:“都住了!”
他人随声出,身法快的惊人,一道青影飘过,只呼吸之间,已掠过两丈,双掌只一分,“啪啪”两声响,两人均觉一股浑厚柔和大力推来,身子不由自主倒飞出去。
二人还未落地,顾朝辞又回到了座位上,真是来去如鬼魅潜行,起落如夜枭冲天。
钟灵就觉顾朝辞好像没动过,若非见卓不凡与不平道人,都躺在了地上,真就是那么回事。
顾朝辞剑眉一扬,两道眼光有如利箭般地射到卓不凡身上,沉声说道:“卓不凡,当着顾某的面,你想杀人?”
卓不凡与不平道人一伸量,便知自己武功内力,虽较对方为强,但也只稍胜一筹而已。
此刻见顾朝辞在二人剧斗之时,间不容发之际,将他两人硬生生震开,还不伤他们分毫,这出手之速、时机之准,较之正面应付两人犹难。
如此神通,自己就是再练一辈子,也万万不是对手。想到这里,一脸羞愧,爬起身来,双手向顾朝辞一拱,说道:“佩服,佩服,后会有期。”扭头就要出门离去。
不平道人暗叹侥幸,心中更感激顾朝辞保全他一世威名,较诸抱住自己一条胳膊尤有恩德,却也不及道谢,对卓不凡泼口骂道:“卓老儿,你就这么一交代,就要走?
你好歹也是名门耆宿,自己剑神牌子砸了,这是你自招的,怪不得人!
可天山上的人,你也不理会了吗?”
卓不凡听了最后一句,不由停步,未及回话,就听楼下一道女音传了上来,说道:“不平道长说的好,既有血煞魔君这等不世出的大高手在此,此乃天赐机会!
卓先生你真的练功练傻了吗?”
话音未了,一道红影已从窗外一跃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