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顾朝辞对王夫人已有成见,自然没有任何感觉,而且纵有,亦只会认为她是出于对王语嫣的关心,拱手说道:“岳母爱女之心,小婿感同身受。
只是此去五台山凶险多多,绝不是武功高强就能确保无虞!”
说到这里,叹声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什么武功,而是阴谋诡计!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说到这里,王夫人显然比刚才高兴多了,微笑道:“你不要将人看扁,嫣儿的武功,我娘她们都说,已经出胜于蓝。况且她人又聪慧,比我强的多,你勿要过虑!
你若将她强行留下,她的心却跟着你飞走了,郁郁寡欢的,你不心疼?”
当说到王语嫣,王夫人那对水灵灵的美目里满是骄傲。
顾朝辞心中一动,道:“如您所言,我与嫣儿同在一处,萧远山不是傻子,他绝对会继续蛰伏,可若一前一后,不在一处,我还怕她被暗算,反而心神不定。
如此则更是危险,岳母若真爱重我们小两口,就有选择的,去开解开解她。
只不过不要将,从段正淳身上得来的负面情绪,传输到她身上。
我与段正淳、无崖子师哥,不是一路人,你与李师姐的曾经遭受的经历,也不会发生在嫣儿身上。
我也理解你为母之心,将自己的经历与嫣儿相比对,虽是出于一片好心,但又怎知这就是避免重蹈覆辙的不二法门呢?”
他这番大实话的意思,王夫人都听懂了,但越想越气,敢情段正淳与我爹就是你的衡量标准了呗,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言念及此,玉容逐渐转寒,拂袖道:“给我滚!”
顾朝辞却是如获大赦,当即退出房外,心里暗叹:“这感情不顺的丈母娘果然是大杀器!念儿与愁妹没有母亲,真是让我省了我多少心思!”
想到这里,又暗骂段正淳:“咋就这么怂呢?堂堂一个王爷,拿捏不了一个王妃?若是带走她,哪有这事!?”。
这日,船只快到河南府荥泽,它紧傍大运河,也是荥阳的大码头,是船只转泊的地点。
在巨舶的大舱厅内,童姥设了一桌宴席,为顾朝辞践行。
李秋水仍是白绸遮脸,王语嫣与王夫人分别坐在她左右,两女脸无表情,反是坐了主位的童姥,神态相对温和一点,顾朝辞更是如坐针毡。
不知是否不让王语嫣跟随的关系,连日来,李秋水、王夫人乃至于童姥对顾朝辞都不友善。
梅兰竹菊是童姥贴身侍婢,亲自侍候各人,她们或许对顾朝辞曾经打落她们兵刃的事,也是余怒未消,到了他这,也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儿,总之这顿饭吃得并不愉快。
李秋水一开始便与女儿、孙女、童姥她们闲谈起来,将顾朝辞给冷落在一旁。
好在顾朝辞知道,无论自己有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面对一群受过情伤的女人,有此待遇,也是人之常情。只喝酒吃菜。
一阵沉默后,童姥一双厉目忽地瞅向顾朝辞,半晌无言,李秋水祖孙三女也开始收声,顾朝辞当即感到食难下咽,放下酒杯。
童姥以很是冷峻的声音说道:“你心里想什么,师姐也能猜出一二,可是神山这个小秃驴并非无名之辈,又是佛门禅宗中人。
人家本就人多势众,你带着一些乌合之众去,打顺风仗还也罢了,若是逆境,定会做鸟兽散。
我意让余婆与梅兰竹菊带着朱天部,随你而去,余婆武功也算不错,江湖上的所谓一流高手也有不及之处,梅兰竹菊武功不怎么样,可这一路上你也得有人服侍,朱天部也能壮壮声威,你意如何?”
童姥说话,余婆、梅兰竹菊自然不敢置喙,都是一言不发。
顾朝辞一听让自己带着梅兰竹菊,说是服侍,何尝不是一种预防,自己就这么让人信不过吗?
他哪里知晓,他的诸多言论、种种行为举动,在童姥等女心里,给他一个花心贼小子的标签,早都映上了。
顾朝辞只好硬着头皮道:“师姐好意,小弟心领,只是此去凶险,我已经累的曼陀山庄遭难,若让她们这群女子有所伤损……”
忽见王语嫣低下头去,肩头微微耸动,顾朝辞不觉浑身僵硬,连忙起身,为她拭泪,将她拥在怀里,柔声道:“嫣儿,最多一个月我就上缥缈峰!”
王语嫣双眼微红,轻声问道:“原来你是怕我有危险?”
“不……只是……”
顾朝辞掉转话头:“你去缥缈峰,跟着大师姐再好好看看石壁上的武学,等我回来,我还要看你的进境?”
王语嫣微微苦笑:“我明知你说的都只是借口,不想让我以身犯险!”
顾朝辞摇了摇头道:“嫣儿,我与天下所谓英雄豪杰,已经誓不两立。这仇恨无法化解,你与我纵然联手,也不能以一挡千,以一敌万,只不过……”说到这儿,流露窘态。
“只不过你一个人去,一旦不敌,跑路的时候,没有嫣儿看着,你也没有心理负担,还能维护你所谓的男子尊严,对吗!”
王夫人一旁,澹澹开口,就仿佛她的话就是顾朝辞的心声一般。
顾朝辞面孔微微一红,但也不多辩解,索性顺着她的话,点头道:“岳母明鉴万里,我的确是这样想的,打不过,跑,乃是我的存身之道,可若有了嫣儿在,我就得必须强装英雄好汉,打肿脸都得充一充胖子!”。
王夫人当即一怔,她没想到顾朝辞竟然这么坦然承认了,实在有些出乎意料。现今的她也不知说什么了,只是暗生闷气:“这人整天想什么,真让人琢磨不透!英雄好汉是他,狗熊脓包也是他!”。
王语嫣听了顾朝辞这话,则是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还跟我如此见外!?”
顾朝辞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嫣儿,上次在卫辉城我遭人围攻,得你相助,但受了重伤,后面又有少林四玄紧随而来,在那时我就生起一个想法,这种危险,我这一辈子都不要再有!”
说到这,顿了顿,微露苦笑:“那日少林四玄,如果不讲武德,乘人之危,会是什么结果,殊难预料!
我若死了,正应了杀人者,人恒杀之!
这也是江湖人江湖死的宿命,没什么大不了。但你一个清清白白女儿家,这种江湖事还是少掺合,方为根本!
但你又对我情深意重,绝不能舍我而去,想起这些,我就……唉……”
王语嫣也知那时的自己,一身内力不能如臂使指,玄寂、玄渡等人都是少林寺的硬手,自己以一敌四,本就不轻松,再想护住受了重伤的顾朝辞,那真是千难万难。
沉默一会儿,说道:“那你这次是有什么以策万全的打算吗?”
顾朝辞想着自己打算戕害大量人命,这事做也就罢了,倘若当着众人宣之于口,她们再是江湖上杀人不眨眼的女流,也实在有违人道。只笑着说道:“我还未曾娶你,怎能将自己置于险地,你就放心好了!”
王语嫣面有愠色,冷哼一声,说道:“你还是没拿我这个逍遥派掌门人当知心人,说话遮遮掩掩!”
顾朝辞一愣,赔笑道:“掌门人训教的是。”
童姥笑道:“好了好了,都别争了,小师弟既然心有谋划,我们就在飘渺峰等你,但若你在外面沾花惹草,莫怪掌门人以门规制你!”
李秋水也漫不经意地说道:“小师弟,我可告诉你,在我逍遥派中,违逆掌门之意,轻则废除武功,重则性命不保啊。”
王语嫣一言不发,顾朝辞心里暗暗叫苦:“小丫头好狠,居然一唱一和给我带紧箍咒!我就这么不值得相信?”
他的心里也说不出是何滋味,屈辱?感动?只好硬着头皮说:“掌门人之令,该遵守的、该的……”
说话间,船只已到荥泽码头,顾朝辞欠身出舱,带着岳老三与星宿派一干人下船而去。
这时李秋水幽幽道:“嫣儿,我们这样逼顾小子,他心里肯定不高兴!
我当年就是故意气你外公,结果……唉……”
王语嫣也叹了一声道:“舍此别无他法。他心里有我,他对我有心,我从不怀疑,但他对你与婆婆,还有对段……我爹我爹娘他们说的话。
我总觉得他有事瞒着我,心里或许也有别的女子,可他又不跟我讲,我问过多次,他是否心里有人,想要三妻四妾,他都是将我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但我是真怕,我在相信他心里只有我一个,结果一趟出去,又给我带回几个妹妹来!”
童姥与李秋水两人都被触动心事,不禁对视一眼,眼中奇光一闪,又齐齐扭头。
王夫人则是心想:“你那个贼爹,早给你生了好几个妹子了……”
余婆与梅兰竹菊则是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不用离开姥姥身边了。
……
运河在众人眼前无限地延展开去。
顾朝辞瞧着逐渐远去的巨舟船队,双目茫茫,神情暗然,久久不言。
岳老三陪他立在码头岸边,好不心急,但又不敢开口。
现在王夫人去了灵鹫宫,顾朝辞也就不用硬逼岳老三给她做奴仆了,岳老三那是高兴坏了。但也顺利成章给顾朝辞做了奴仆。
岳老三本要拜顾朝辞做老大,但换来一句,奴仆你做定了,但给我做,还是王夫人,你自己选!
岳老三权衡之下,顿觉给“血煞魔君”做奴仆,那是强多了,也就只能言而有信了。
过了好一会,船都看不见了,岳老三实在按耐不住,试探道:“主人,收拾五台山的秃驴,要不了多久,离重阳之日也就半个月了,你很快就能与主母相见,何必在这里过度思念!”
顾朝辞澹澹说道:“你懂个屁!”
岳老三听他语气,以为他还是不舍与王语嫣分离,又说道:“我是不太懂这些情情爱爱,但我知道大丈夫当纵横天下,随心所欲!像你这样,舍不下女人,不是……”
“啪”的一声,顾朝辞已甩手给了他一巴掌,冷冷道:“话不要太多!”
星宿派众人见岳老三挨揍,可算高兴坏了,齐齐笑了出来。均想:“你岳老三做不到厚颜无耻,这马屁神功上的造诣,怎能及得上我等真传!”笑声中不无鄙视之意。
岳老三不知道他们想什么,却听出来他们看不起自己,当即扑将过去,对几人拳打脚踢,怒声道:“他奶奶的,敢笑我,分明是不给我面子。”
星宿派数十人现在死的就剩八人了,几人在船上时,因为到处都是灵鹫宫女子,就被这群女子欺负坏了,后来遇上岳老三这个男人,以后大家都是一伙的,怎料还是被欺负,可他们慑于对方武功,都是敢怒不敢言。而今见他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自然笑他。
顾朝辞听这群混人打闹,澹声道:“好了,岳老三,在去往五台山的一路上,你带着他们尽量多收一些,愿意归附于我的江湖人!咱们此去,声势必须得大,这方面你得多向他们请教,丁春秋的排场还是大有借鉴之处地!”
岳老三与星宿派的人当即一拍胸脯:“主人放心,此事包在我们身上,一定不教您失望!”
“去吧!”顾朝辞一挥手。
岳老三走了没两步,又停住脚步问道:“主人,你小人家开山立号,咱得有个名号啊,总不能叫星宿派这等不上台面的名字,失了威风!”
“星宿派怎么就不上台面了?”
“是啊,我手拿日月摘星辰,我……”
星宿派众人当即不满岳老三说法。
岳老三浓眉一挑,一捋袖子:“他奶奶的,你们这些狗才,星宿派开山祖师都被我家主人弄死了,我岳老二还准备去掘坟挖墓,用鳄嘴剪将丁春秋的狗头剪下来呢,再抽他六七百鞭子,你们他奶奶个熊!这还能叫星宿派吗?不嫌丧气吗?”
星宿派众人一听颇有道理,齐齐看向顾朝辞。
顾朝辞沉思片刻,说道:“我们此去面对的是佛门……”
“我们就叫魔门……”
“对啊……”
顾朝辞重哼一声道:“闭嘴!就叫罗天府吧!
我可以自号血煞魔君,却不能成立带有魔字的势力,道家讲究飞升大罗天,我们就给他来个罗天府!
罗天内涵,府字低调,就这样!
明日清晨,荥阳北门见,去吧!”
“遵命!”几人齐声领命。
顾朝辞又补了一句:“你们也不必所有人都刻意等我,只要人一多,可以去打前站,我罗天府是来者不惧!
只要为我立功,武功、毒术顾某都会不吝指点!”
“是”几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为丁春秋卖命,认顾朝辞为主,还不就是为了学得一技之长,让自己也能随意欺负人?
荥阳与紧傍大运河的荥泽,一主一副,实际是二而为一。荥泽如同荥阳的大码头,是船只转驳的地点,而荥阳则是南船北马的转运处,又是洧水和大运河物资交汇处。两地都是位于主要交通线上。
荥阳城内自然非常繁荣,顾朝辞从南城门一进来,粮行、油坊、杂货店铺林立,闾闾相接,街道宽敞,可容十马并驰,一派大城大邑的气象。
他拣了一家大客栈落宿,等安顿好了,进厅吃饭间就觉,四周坐的四五十名食客,居然都是携带兵刃,腰囊鼓鼓的武林中人。
却听一大汉正骂道:“他奶奶的,血煞魔君、凌波妖女这两魔头,才在曼陀山庄大开杀戒,害了多位英雄,也不知哪个王八犊子,比他们还狠还毒!先杀人再放火,连几岁孩子也不放过!”。
顾朝辞眉头一挑,心想:“凌波妖女?”但又一想,王语嫣在曼陀山庄杀了那么多人,仙子被人去了,送上了妖女。饶以他的定力,一时间也有些心思杂乱。
又一女子叹道:“是啊,‘铁面判官’单正与‘单家五虎’一门六杰,这样的好人,在山东府济贫救灾,几十年来积下了多少功德,不曾想全家三十余口,竟然全数被杀,连庄子都被烧成了白地!
也不知惹了什么仇家,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另一桌一人冷笑道:“嘿嘿,若是我,既然杀了单家大人,孩子自然不会放过,毕竟单家乃是武林名门,就连五六岁的小孩子也会武功,他们长大了岂有不报仇之理?这是斩草除根啊!”
那女子看了这人一眼,叹了一声道:“这话也算不错,只不过几个月前‘单家五虎’中得单大爷、单二爷、单五爷在聚贤庄给乔峰害了,这次杀人放火的,莫非是那萧远山?”
那人点点头道:“那大半是他了。听说他连乔峰的养父母与授业恩师玄苦大师都杀了,将单家杀得鸡犬不留,岂不正常!
唉,老天爷真没长眼啊,竟然让顾朝辞与萧远山这等丧心病狂之人,学的这样一身武功!”说着连连摇头,但言语中也难掩那抹羡慕。
又有另一桌的人将手中酒碗往桌上一放,大声道:“这又算什么,那天台山智光大师,一生救人无数,在浙东名闻遐迩,人人敬仰,就因雁门关之战,都已服毒自尽。
他为弟子们留下了:“万物一般,众生平等。汉人契丹,一视同仁。恩怨荣辱,玄妙难明。当怀慈心,常念苍生。”的谶语。
可当夜还是被人偷偷潜入,以极刚勐指力点了法身左右太阳穴,让他眼珠凸出,后脑骨碎裂,死状极为惨烈,可见这人之丧心病狂!大概率也是那萧远山干的!”。
顾朝辞听了这话,怔怔出神,寻思:“这萧远山一刻也没消停,这是将只要与他和乔峰能扯上关系的,都不准备放过了!
我这次只要能将其引出来,必须得不顾一切追杀此人!”
他心下明白,这单家与智光大师必然是萧远山下的手,这人在原轨迹中就做过这事,现在只有更疯狂。
“卫辉城一场大战,乔峰、丁春秋、慕容博都死了!这作恶多端的顾朝辞、萧远山却没死,真是让人难言!”
一人一大口酒下肚,气的直接摔了碗。
那女子恶狠狠道:“顾朝辞与萧远山这等丧心病狂的畜生,将来定比所有死于他们手下的英雄好汉,惨过百倍。”
顾朝辞听她诅咒自己,心中也不着恼,只微微一笑,澹定的喝酒吃肉。
就看着这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诅咒自己与萧远山。心下暗笑:“这就是打不死你,骂死你的由来吧!”
“这就看重阳之日,顾朝辞能不能从五台山下来了!”一人神情很是严肃。
顾朝辞当即明白,王夫人的外围人手看来将自己约战神山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那女子端起一杯酒,说道:“神山上人德高望重,交游广阔,姓顾的如此猖狂,武功再高,上了清凉寺,也是自寻死路……”
“啊!”
她正说话间,忽感后背上有一条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肌肤上爬,又凉又滑,蓦然尖声大叫起来。
这女子虽是江湖中人,可究是女流,已感到背上不是蜈蚣就是蝎子之类的毒物,也不知怎么钻进衣服里去的,直吓得三魂六魄跑了一大半,竟直接瘫在椅上不会动了。喃喃道:“张郎,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周围几个同伴大惊失色,急忙上前,细看她周身并无伤痕,更没见有人出手对付她,一时不明所以,更不知所措。
这女子却感到那物事,几枚冷硬的牙齿,已然咬进背部的肉里,又痛又惊,吓得直接尖声大叫,面无人色。
顾朝辞凝运神功,侧耳倾听之下,抬头一看,见大梁上有一角紫衫,眉头一紧,当即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