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邦治描述这段过往时,徐志穹不时用真言诀试探,对方没有表现出丝毫防备,也没有出现任何破绽。
他的描述和徐志穹在星宿廊看到的情形基本一致,和喻士赞的描述也基本吻合,就连灵正则长年在外漂泊这一细节也说的非常准确,以此推断,他说的是实话。
但有一件事,让徐志穹无法理解。
灵正则为什么要逃跑?
他在千乘国当了多年的细作,遇到突发情况,应该会做出冷静的决断。
可他这一跑,明显等于把所有罪过全都背负在了自己身上。
难道当时他真的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穆邦治叹口气道:“本来我家主公想把事情直接报告给国王,但当天晚上,梁玉申和首席武君灵谷修一并来到了府邸,
首席武君是个怕惹事的人,被梁玉申吓唬几句,却以为事情已经无从回旋,便要把我家主公抓到大牢里去,
我家主公见情势不妙,且推说要去如厕,便找个机会逃了。”
首席武君灵谷修,他和灵正则都姓灵。
“灵谷修和灵正则是亲戚么?”
穆邦治答道:“从族人来算,首席武君是我家主公的族兄,只是我家主公长年在外,许久不来往了。”
用真言诀试探过几次,穆邦治没有撒谎。
徐志穹对这位首席武君有了初步了解,决定带上喻士赞,向灵谷修把事情讲清楚,先把二哥的尸首要回来,再阻止两国之间的纷争。
翌日上午,徐志穹回到客栈,客房里却没有喻士赞的身影。
难道有人过来灭口?
我留下的记号为什么没有送来消息?
徐志穹正寻觅喻士赞的气息,忽听楼下传来一声尖叫:“哪个该杀的,又来老娘这讨便宜,一天抓了七八次,还特么没完了是怎地?
别让老娘抓着你,抓到你一回,便把你这双手给剁了!”
说话间,语声渐近,脚步声渐近。
俏丽的老板娘推门而入,看着徐志穹喝道:“适才是不是你?”
徐志穹连连摇头道:“我没有。”
“敢做不敢认么?我看就是你!”
徐志穹笑道:“好吃没吃到,却白受了你冤枉,且待过了瘾,再问罪不迟!”
“呸!”老板娘啐了一口,觉得适才那人身形不像徐志穹,且往下一家找去了。
老板娘走后,喻士赞从窗子爬了进来,见他虚汗直流,徐志穹皱眉道:“你身体复原了么?”
“还差一些。”
“修为找回来了么?”
“还差得远。”
“那你还敢去作死?”
“值得,当真值得,”喻士赞伸出一只手道
“真会吹牛。”
“不信你去摸摸。”
“呸!我是你那种人么?”徐志穹说起了正事,“认得我是谁么?”
“不认得!”喻士赞如实作答,“但能猜出来,你是那位判官的朋友!”
徐志穹点点头道:“我准备带你去白隼郡,去之前,有两件事先要问清楚,当初梁玉申杀了你之后,没抽你的元神么?”
“抽了!和我厮打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抽了,可他抽不动,我有虎魄护魂之技。”
“这是什么技法?”徐志穹没听说过。
喻士赞详细解释道:“杀道修到四品,有两类四品技,大多数修者只知道如虎添翼,殊不知这不是正技,真正的正技是虎魄护魂,
这世上有不少道门的技法能伤了魂魄和元神,而虎魄护魂是专门守护魂魄和元神的,杀道气机生于魂上,用杀气将魂紧紧裹住,不留缝隙,对方若想伤我魂魄和元神,必遭杀气反噬,
梁玉申抽我元神时,被我反噬了两次,他也受了伤,后来等杀了我之后,他再也没有抽我元神,因为他知道我魂上有防备,纵使身殒,也照样能伤了他!”
别看喻士赞平素没个正形,道门常识一点都不含湖,真有杀道三品的样子。
徐志穹点点头道:“改日你且把这技法仔细说说,还有一件事,你认得穆邦治么?”
“认得,灵正则的部下,人长得挺白净,平时总喜欢涂一脸黑泥,说这样不容易暴露身份,还显得威勐一些。”
徐志穹闻言笑了,对喻士赞道:“你先换身衣裳,跟我去见灵谷修。”
这些日子,喻士赞让店里伙计帮他买了十几套衣裳,每日换穿,还时时浆洗,看来是个爱干净的人。
可临走之时连换了几套,还觉得不满意,这却有些矫情了。
徐志穹催促道:“你快一些,这是去见你们首席武君,又不是去见你新媳妇,看着差不多就行了!”
喻士赞摇头道:“看着是差不多,可闻着不行,我身上总有一股羊膻味。”
徐志穹嗤笑一声道:“你家武君还能趴你身上闻闻?”
“他闻不闻能怎地?我是担心误了正事。”
“什么正事?”
“若是路上遇到好桃子,这一身羊膻味容易被人察觉,却不好下手了。”
“什么时候了还惦记桃子,赶紧启程!”
正午时分,徐志穹和杨武会和,用法阵带着喻士赞到了白隼城,守城官差看都没看,照例盘问:“本地还是外乡的?”
喻士赞没回话,盯着官差看了片刻。
官差一愣,扫了喻士赞一眼,赶紧低下头,连声赔礼道:“武君大人,恕罪。”
不怪官差怠慢,喻士赞大部分时间都被放逐在城外,差人见他的时候不多。
喻士赞带着两人进了白隼城,走不多远,便在路边看到了穆邦治。
他和徐志穹商量过,和三席武君一起到首席武君面前作证。
喻士赞看了看穆邦治,冷笑一声道:“没想到灵正则手下之中,最忠心的居然是你。”
穆邦治很不服气,却又不敢顶撞喻士赞,且低头说道:“主公对我有大恩,这是我的本分!”
喻士赞盯着穆邦治看了片刻,穆邦治始终不敢抬头。
不只是穆邦治,周围的路人也都认出了喻士赞,他在白隼城的名声甚至超过了灵谷修。
虽说因为身体尚未复原,喻士赞步履有些踉跄,但满身的杀气和威严,依旧让喻士赞展示出了三席武君和三品杀道应有的气势和位格。
喻士赞走在最前面,行人们纷纷让开道路,男子们不自觉的低下了头,女子们不自觉的捂住了桃子。
徐志穹口渴,在路边买了麦酒,卖酒的姑娘始终不敢转身,一直看着喻士赞,差点被身后的酒桶绊倒。
喻士赞皱眉道:“你为何总是看着我?”
姑娘红着脸道:“背对武君大人,是失礼的行为。”
喻士赞点点头道:“你很懂礼数。”
“谢武君大人赞赏。”
“但就算懂礼数,也未必能保住桃子!”
话音落地,姑娘赶紧把桃子捂住,但为时已晚。
喻士赞抢先一步,一双手已经摸了上去。
“看着不错,摸在手心里也不见怎地,勉强弹一弹,也就三五分吧。”
姑娘哭喊一声道:“快来人,打死这个败类!”
白隼城的青壮都出去打仗了,只剩下满城老弱。
街上的老弱也不含湖,抄起家伙和喻士赞拼命。
“打!打死这个没羞臊的!”
“这没羞臊的不是被放逐了么,他怎么又回来了?”
“管那么多作甚,打死他就对了!”
有扔石头的,有拿棍子的,有直接上菜刀的。
崇尚獠牙血斗的梵霄人,此刻放下了道德和规则,团结在一起,围殴他们的三席武君。
喻士赞跑在前面,回头对徐志穹道:“上一次我回来,场面比这还大。”
徐志穹转脸看着别处:“你说话的时候不要看着我,等事情办完了,我便加入到人群中去,和他们一起朝你扔石头。”
说话间,还真有一块石头打中了喻士赞的腿弯。
这一块石头打的太准,也太狠,喻士赞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这状况不对!
喻士赞虽说没有彻底恢复,但至少也有六品上下的修为,寻常人不可能打得到他,更不可能打得疼他。
喻士赞是真被打疼了。
但他没有怪罪白隼族人,咬着牙没吭声。
又一枚石头打了过来,这枚石头来的更准,不是瞄准了膝弯,而是瞄准了太阳穴。
石头来的奇快,等喻士赞反应过来,锋利的石块即将命中。
惊愕之际,一把鸳鸯刃飞了过来,一刀将石块噼个粉碎。
喻士赞擦擦汗水,干笑一声:“他们这手,有点重了……”
石块如雨一般飞过来,徐志穹眉梢一颤,仗着身法够快,带着喻士赞躲了过去。
喻士赞神情尴尬道:“其实我以前没这么招恨……”
话没说完,几十把刀子飞了过来,每一刀都直奔要害。
徐志穹带着喻士赞一边躲闪,一边查看着刀子的来源。
这些刀子,有的来自街边卖肉的商贩,有的来自饭馆里的厨师,有的来自做饭的主妇,这些人身上都没有修为。
但从出手的速度、精度、准度来看,就连楚禾都未必做的到。
转眼之间,已有上千人在围攻喻士赞。
他们双眼血红,似乎要不惜一切代价要置喻士赞于死地。
且像喻士赞所说,他有这么招人恨么?
更离谱的是,所有围攻喻士赞的梵霄人,都站在了最合理的位置上。
他们不会阻挡彼此的攻击角度,却有效阻挡了徐志穹的逃跑路线。
这是阵法!
素朴而强大的阵法。
徐志穹回头用传音术呼唤杨武:“用法阵,开出一条道路!”
杨武慌急回应:“法阵用不出来。”
法阵用不出来?
蚩尤兵主印!
徐志穹看向了穆邦治。
穆邦治满脸泥污,默默看着徐志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