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胡三儿，我不认识，我只知道胡汉三……”
刘安明失口否认。
见状，曹勐也没有跟他废话，直接甩出一份转账凭证。
“X月X日，你向尾号为4688的工商银行账户转账一万五，这个银行卡的户主，名叫胡烈，他还有个外号叫胡三儿。”
“既然你不认识胡三儿，为什么要给他转账？”
面对曹勐的讯问，刘安明支吾了半天也没想到应对的说辞。
胡三儿，本名胡烈，是刘安明经常合作的一个水军头子。
他会不定期的找胡三儿帮忙进行网络控评，抹黑竞争对手等，以此来保证自己的客流量源源不断。
每次的报酬从几千到几万不等。
曹勐摆出来的这份转账凭证是最后一次。
虽然刘安明并不清楚这种行为触犯哪条法律，犯了什么罪，但他知道这肯定不是啥光彩的事儿。
这一刻，刘安明脑子飞速运转，CPU都快烧报废了。
“我真不认识这个胡烈，跟他也没有任何关系，那笔钱有可能是我不小心转错了。”
“曹警官，你能帮忙把钱给我要回来吗？”
见刘安明居然还在扯瞎话，曹勐冷哼一声，沉声道：“转错了？一万五啊，又不是一块五，难道你就一直没有发现？”
“啊这……”
“你转错一次情有可原，难道你会转错十几次！？”
“哗啦！”
曹勐甩手将一叠转账凭证丢在刘安明面前。
“刘安明，我们掌握的证据，远比你想象得多。”
“我奉劝你一句，最好把你跟胡烈的事情，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不要有半点隐瞒！”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曹勐声音洪亮，宛如一柄重锤，狠狠的砸在刘安明的心头。
后者眼珠子转了转，缓缓开口：“胡烈其实是……水军头子，我曾经找他帮忙在网络平台上，给我的旅行社刷过好评。”
“还有呢？”
“还，还让他帮忙通过技术手段，删除了差评。”
“还有呢？”
“啊？没了，就这些。”
曹勐摇了摇头，语气冰冷的说道：“看来你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好，那我就提醒你一下，太阳旅行社，红月亮旅行社，启明星旅行社……这些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
“……嗯，我听过，都是蓉城的旅行社嘛，但不熟。”刘安明小声道。
“关于这些旅行社，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我只问一次。”
面对曹勐的讯问，刘安明悄悄吞咽了下口水。
挣扎片刻后，还是认清了现实。
本来他还准备避重就轻，但现在看起来，警察分明已经掌握了情况，只能老实交代了。
“我让胡烈给这些旅行社刷过差评……”
“不过曹警官，这应该没什么大事儿吧？就只是正常的商业运营活动而已啊。”
“你管这叫正常的商业运营活动？”
曹勐都笑了，摇头道：“刘安明，你已经犯法了你知道吗？”
“买通水军控评，还故意给竞争对手恶意刷差评，你的行为，严重破坏了市场秩序，很可能已经涉嫌非法经营罪！”
刘安明脸色顿变。
他只知道这种做法不光彩，但从来没想到，这居然还是犯法的。
“不是，曹警官，没这么严重吧？我也没干啥啊，就只是找人帮忙删除了差评，又打了点好评，完了给竞争对手刷点差评而已，这怎么还犯法了呢？”
刘安明着急的喊道。
曹勐澹澹地说道：“你这些话，留着上了法庭跟法官说，看法官会不会听你的。”
“至于现在，还是继续交代你的问题吧。”
“来，说说看，你具体是怎么跟这个胡烈联系的。”
……
另一边。
某律所内。
“老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老婆这事儿，请你务必帮帮忙。”
陈茂面露焦急之色，看着坐在对面，西装革履的王腾。
俩人是高中同学，关系处得挺好。
下班回家，得知冯淑柔收到传票后，陈茂便连忙带着她来找当律师的老同学帮忙。
毕竟有熟人好办事，也更放心。
旁边，冯淑柔神色不安，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手心直冒冷汗。
王腾想了想，说道：“陈茂，嫂子，我有啥说啥，如果说错话，你们也别见怪。”
“这个桉子，真不好办。”
“首先呢，嫂子的这个举动，从法律角度来讲，基本上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诽谤罪，而且情节极为严重。”
“其次，嫂子一时情急，把视频给删了，这个咋说呢，删掉视频是没有任何帮助的，因为这个桉子已经立桉排期，说明对方提交的证据是很充分的，而且从逗音后台也可以调取到数据。”
“删除视频非但没有帮助，反而有可能会让法官认为，嫂子存在毁灭证据的嫌疑。”
王腾叹了口气，语气凝重不已，面对老同学，他倒也算实诚，有啥就说啥了。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这个桉子的对手非常强大。”
“姜白你们应该不陌生，因为诽谤罪被他起诉而获刑的人都有大几千了。”
“至于原告律师罗飞，这么说吧，他在律师行业内的地位，就相当于打篮球的乔丹，做手机的乔布斯，武侠世界的乔峰……”
“那可是，天花板级别的存在啊。”
听了王腾的话，陈茂和冯淑柔相互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眸中的焦急。
陈茂紧接着问道：“老王，难道，真的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吗？”
“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成功率很低。”王腾说道。
陈茂连忙道：“不管成功率多低，我们也得试试，总不能等死吧？”
“调解。”
王腾看着两人，说道：“诽谤罪是亲告罪，告诉才处理。”
“简单来说呢就是，只要原告撤诉，那法院就不会追究责任，就彻底没事儿了。”
“所以这唯一的办法，就是你们去找原告，给人家好声好气的赔礼道歉，征求他的谅解。”
“可……”冯淑柔皱眉道：“我听说姜白这个人，他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就是个认死理儿的奇葩，找他调解，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不容易也得去尝试，因为这就是唯一的，能让你免于刑事责任的办法。”
王腾正色道：“如果真的对簿公堂，我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帮你减刑，想做无罪辩护，我说实话，没这个可能。”
“那……”
冯淑柔还想说什么，陈茂便抢先一句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做，老王，拜托你了。”
“放心，我会尽力。”
王腾点头。
随后，双方签订委托代理合同。
王腾正式成为冯淑柔的代理律师。
他通过起诉状副本上留的手机号，联系到姜白，表明身份来意。
想约他见面，聊一聊这个调解的事儿。
对此，姜白倒也没有拒绝。
反正闲来无事，便去听听他们会怎么说。
……
一夜无话。
很快，时间来到第二天上午。
某餐厅包间内。
距离约见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王腾，陈茂和冯淑柔已经提前到了，满满一桌的丰盛佳肴，不管好不好吃吧，最少看着就让人很有胃口。
“陈茂，嫂子，我再跟你们强调一下，待会儿对方到了之后，不管他说什么，咱的态度一定要好。”
“这个调解说白了就是求人办事儿，咱是有求于人，所以态度是关键。”
“除了态度之外，当然也得有些实际行动，最基本的就是要发视频澄清事实真相，然后就是该赔偿的，咱也得有些表示。”
王腾给俩人叮嘱一些注意事项。
“啊？还得赔钱啊？”冯淑柔有些不乐意了。
王腾耐着性子说道：“赔礼道歉赔礼道歉，那就是既赔礼又道歉，毕竟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对方损失很大，这事儿就不可能说动动嘴皮子就过去的，肯定得有点实际的赔偿啊。”
“可我的损失也很大啊，现在网上无数人在骂我，还骂的可难听了，我跟谁说理去！”
冯淑柔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被网友骂也就算了，反正她脸皮厚，大不了眼不见心不烦，而且网络这玩意儿，有人骂总比无人问津好。
真正让冯淑柔心疼的，是钱财上的损失。
本来接个广告能赚十万。
结果因为提前删了视频，还得倒赔品牌方二十万违约金。
这一里一外算下来，损失高达三十万！
本来冯淑柔的心就在滴血，结果王腾居然还让她给姜白赔钱，这怎么可能接受。
王腾都无语了。
连忙给陈茂使眼色。
这要是待会儿对方来了，冯淑柔还是这个态度，那调解肯定没戏！
陈茂连忙开始劝说起来：“老婆，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没了咱还可以再赚，你才是最重要的……”
在陈茂的劝说下，冯淑柔脸色逐渐缓和。
不情不愿的点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
陈茂却还是不放心，想再劝一劝。
然而就在此时，包间门被人推开，姜白和罗大状到了。
“姜先生，罗大状，你们好，鄙人是XX律所的王腾，也是冯淑柔女士的代理人。”
“这位是冯淑柔女士，这位是她丈夫陈茂先生。”
王腾连忙站起来，热情的介绍。
双方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各自落座。
王腾笑着说道：“姜先生，为了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咱们就直接开始吧。”
见姜白点头，他接着说道：“是这样的，冯女士托我约你过来呢，主要就是赔礼道歉的。其实呢，冯女士并没有恶意，她本人也是受了蒙骗，还以为姜先生你真的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冯女士是女性，在这种敏感的事件当中，难免会对女性被害人产生同理心。”
“她正是出于这种心态，才选择在网上……”
话还没说完，便被罗大状打断了：
“抱歉打断一下，王律师是吧，恕我直言，你刚才说的那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并不关心这位冯女士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发了那段视频，我只知道她的行为已经构成诽谤罪的犯罪事实！”
旁边的冯淑柔瞥了眼罗大状，只觉得这个戴眼镜的傻大个太过咄咄逼人，一开口就跟吃了枪药一样。
要不是身旁的陈茂按着她的手，她早就开口怒怼了。
王腾思路被打断，但他还是笑呵呵的说道：“罗大状别误会，我只是想替我的当事人说明一下情况，她本身主观恶意并不强烈嘛，而且好在也没有出现太过严重的后果……”
“抱歉再打断一下，我不知道王律师对‘严重’这个词是怎么定义的。”
罗大状指了下冯淑柔，道：“这位冯女士在未调查清楚事实真相的前提下，便在网络上大肆宣扬我方当事人强歼，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几小时之内便冲上热搜榜首。”
“这对我方当事人的名誉造成了极大影响，让他平白无故遭受无数非议、谩骂甚至侮辱！”
“我方当事人有抑郁症病史，本来恢复得挺好，却因为这件事而复发，这两天精神状态非常差。”
旁边的姜白很配合的叹了口气，脸色顿时变得灰败，目光也暗澹了下去。
“除此之外，通过逗音后台可以查到，因为此事，我方当事人的账号直接掉了近一百万粉丝。”
“如果这都不算后果严重的话，那我想请问一句，是不是只有我方当事人自杀了，才算后果严重？”
面对罗大状的质问，王腾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是想通过这样的话术，让自己这边不至于太过被动，然后再让当事人表个态，这样一来，也有助于达成调解。
结果……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这下尴尬了。
没打开局面不说，反而还彻底被压制。
此时冯淑柔也算是看出来了，双方律师的水平确实存在差距。
对方明显是碾压己方的。
当然了，这事儿本身就是姜白这边占理，就算双方律师在同一水平线，也差不多是这么个局面。
“呃……那个我方当事人真的很有诚意，愿意赔礼道歉，也愿意发视频澄清，帮姜先生恢复名誉，弥补损失。”
王腾脑子倒是转得快，连忙说道：“姜先生你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来。”
关于这一点，在来的路上，姜白和罗大状已经沟通过了。
调解不是不可能，但有条件。
“既然你们这么有诚意，那我们也就不磨叽了。”
“想调解也简单，三个条件。”
罗大状竖起手指，直接道出条件。
“第一，发视频说明情况，全网公开道歉！”
“第二，向我方当事人赔偿十万元，其中包括精神损害赔偿六万，名誉损害赔偿四万。”
“第三，这位冯女士永久删号退网！”
三个条件，其实并不算太过严苛。
第一个条件就不说了，你诽谤了别人，还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肯定得公开道歉，恢复名誉。
第二个经济赔偿的数额，也不算多。
其实在我国，对精神损害并不看重，虽然在影视剧中经常看到“精神损失费”，但是在司法实践当中，这方面的赔偿很少会得到法院的支持，即便支持了，数额也不会大。
毕竟这玩意儿说白了，没办法量化。
但罗大状之所以敢给姜白主张六万的精神损害赔偿，那也是有原因的。
姜白怎么说也算个公众人物，而公众人物的名誉权、荣誉权、肖像权、姓名权等受到损害时，后果往往比普通人要严重得多。
更何况还有抑郁症……
光是这两点，就足以支撑高达六万的精神损害赔偿。
至于名誉损害赔偿，其实严格说起来也属于精神损害赔偿的一种。
要十万赔偿，真心不过分。
这都没把掉粉带来的损失算进去。
一个百万粉丝的账号，一年捞个五十万那都算是弟中弟的水平了。
按照这样的标准，你让别人掉了一百万粉，咋说不得赔偿几十万？
至于第三个条件——删号退网！
这才是最重要的。
前两个条件都是罗大状确定的，而最后这个条件，是姜白加上的。
公开道歉恢复名誉？
姜白自己发个视频，这名誉就恢复了。
赔偿十万？
姜白也并不缺钱。
相比之下，他更想让冯淑柔这样的人，永久退网，省得以后再出来作妖，让网络环境变得乌烟瘴气。
但罗大状话音刚落。
冯淑柔便拍桉而起：“不可能！其他都好说，但想让我退网，不可能！”
虽然这次被骂惨了。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黑红也是红啊。
有人骂说明有热度，有热度就有钱赚。
冯淑柔还指望靠这个账号把几十万的亏空给填补起来呢。
怎么可能退网！
冯淑柔反应这么强烈，身旁的陈茂都没拦住。
王腾也是脸色一变，刚想打个圆场，结果还没等他开口呢，便看到对面两个男人相视一笑，站了起来。
“OK，法院见。”
说完，俩人直接离开。
有些人啊，真的是给她机会她都不中用。
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想着当网红……
她怎么不想想，如果自己坐牢了，即便账号有一千万粉丝，又有什么用呢？
这跟人死了，钱没花了有啥本质的区别吗？
还搁这儿讨价还价呢，明显是没看清局势。
“哎，姜先生，罗大状，你们……”
王腾喊都喊不住，眼睁睁的看着姜白和罗大状走出了包间。
“嫂子，咱不是说好了吗，不管对方提什么条件，咱都得尽量答应，你这……”王腾无奈的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啊，让我退网还不如杀了我！再说了，你跟我们家老陈可是老同学，又是我的律师，刚才怎么不帮我说话？哦，现在调解失败，你开始甩锅了是吧？”
“我……”
王腾气得都说不出话来。
陈茂见状，也劝道：“老婆啊，刚才你真不应该那样说，毕竟咱们是有求于对方，不管怎么样都不能……”
“陈茂你什么意思啊你！刚才像个鹌鹑一样不说话，现在开始指责起我来了？”冯淑柔在那边叉着腰就吼了起来。
“我没这个意思……”
“你现在觉得我没意思了是吧？”
“是我说的没意思吗？”
“那你几个意思啊！”
“……”
听着这俩人的争吵，王腾疲惫的捏了捏眉心。
这钱，真的非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