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站住了脚问道:“茜雪姑娘有什么话说?”
茜雪有些歉意的挤出个笑来说道:
“姑娘也知道二爷他……他极喜欢你送他的那支绿玉斗。
我想着,爷是不能回了,那斗他也用不上了,能不能把它放在二爷的棺木里头,就当是二爷带了去那边把玩了。
我因为怕姑娘忌讳,便跟你问问……”
说着又掉下眼泪来。
妙玉擦了把眼泪指了指香案上放着的点犀说道:
“姑娘记得把那一只也放进去吧。这样也不孤单。”
三日后讣告发出,便有许多人络绎不绝的往宁府吊唁贾瑞。
宁荣两府以及贾府旁支的男丁许多都在门口迎着。
中午时分,却听外头鸣锣开道,一声长音喝道:“皇上驾到!”
一时间宁国府顿时就炸了窝。
贾政贾赦听了忙匆匆赶到正门迎接,果然见远远的永康帝的龙辇在仪仗和近卫簇拥下从东边驶来。
众人忙跪倒迎驾。
先是两队侍卫将路边闲杂人等都驱散了,又有两队小黄门在路两侧举着黄绫子隔出了临时的帷幕。
来至正门永康帝竟然同元春一起下了辇。
“都平身吧。朕来吊唁宁国公的。”永康帝说道。
贾瑞忙躬身将永康帝和元春引入灵堂。
永康帝同元春走上前去都捻了三支香在长明灯上点燃了拜了三拜插在香炉中。
想起贾瑞当初对自己的帮扶元春不由得潸然泪下。
贾政见二人祭拜完了便说道:“请陛下和娘娘移步客厅吃茶。”
永康帝却说道:“爱妃你且去后头见见家人吧,我略站一站。”
贾政只得领命带着元春往后头去了。
永康帝黑着脸打量了一番灵棚问道:“彦靖德在哪儿?”
戴权听了忙让人去找。
彦靖德身为礼部尚书虽然奉旨协理贾瑞的丧事也不可能天天在宁国府里当值,只有一个叫宋庆礼的郎中在这里撑场子。
宋庆礼不敢怠慢,忙小跑着来至灵堂跪下道: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康帝也不让他起来,而是指着灵堂里的棺材问道:
“我且问你,这是什么板?为何不用金丝楠木?”
宋庆礼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颤声回道:
“陛下,我们接到的旨意是国公爷的丧礼按郡王制筹办。
这板是上等的梓木整颗炮制的,如此的板材得千年才能长成,埋于地下千年不腐,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了。
且金丝楠木是否……逾制了?”
金丝楠木又叫帝王木,别说是郡王了,亲王都没资格用!
永康帝背着手来到棺材前先看了看颜色质地,再摸了摸,又用指关节在上头敲了敲,只觉得手感温润声若金石。
连他这个超级大外行也能看出绝对是副好板了才没有再追问金丝楠木的事。
然而下一句话又把宋庆礼给惊到了:“把棺木给朕打开!”
这事儿可就不归他礼部管了,一时忙又有人把贾芸给找了来。
贾芸跪地扣头,永康帝看了看贾芸一身孝子打扮,因问道:“你是贾瑞的……”
“回皇上,草民是他老人家的侄儿……”
永康帝点了点头,又说了一遍:“把棺木给朕打开!”
贾芸不敢不从,反正里头是空的也没什么忌讳,只得命几个小厮将沉甸甸的棺材板给抬开放在一旁。
永康帝一伸手,戴权忙双手托着一把御剑递上来。
贾芸这才明白,永康帝是想把宝剑放在贾瑞棺木中权当陪葬了,不禁感叹瑞二叔圣眷深隆。
“贾瑞,你小子当初就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跟真讨一柄尚方宝剑,终于如愿了你却不给朕带回来了。
这次朕就放一把新的在你棺材里头,看你还能不能丢……”
说到这里永康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了。
刚要动情,永康帝却被棺材里的东西给吸引了。
原来里面除了一身官服官帽和新赐的一身蓝缎平金绣蟒袍之外还有点别的东西,比如……一块板砖,一只牛皮底绣着德字的小片鞋……
这些都是贾瑞生前喜爱之物吧?
看来往棺材里放奇奇怪怪的东西的想法并非永康帝原创。
看到这熟悉的旧物似乎又想起那小痞子几年来的所作所为,永康帝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他不敢多看,便想着将宝剑放在衣袖处,好像贾瑞用手握着一般,刚放下去却听到剑鞘碰到硬物的声音,原来衣袖里还有东西。
究竟是什么东西会被人塞进衣袖里?自然是贾瑞生前极看中的东西了。
出于好奇,永康帝将袖中之物拿了出来,突然身子就是一震!
原来里头竟然是一个形似钵儿体小的小茶盅,上头还有三个垂珠篆体,镌着“点犀”。
这……这不正是昔日李家二小姐自己常用的那支杯子吗?
当初永康帝还拿着着实赏玩了多少回!
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古物怎么能有第二个?
永康帝忙又摸了摸另一只衣袖,果然硬硬的拿出来,正是绿玉斗!
看着这两只旧物永康帝瞬间泪崩。
这还查个屁啊!
这两捡东西能凑在一处,且都保存的如此完好,又被贾瑞这般看中,死也要带进棺材里去,自然都是贾瑞他娘留给他的了!
那贾瑞他爹是谁,这还用问吗?
贾瑞真的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亲儿子!老三!
老三居然为了救一个废物老二搭上了一条命!
虽然没看见永康帝到底在贾瑞的棺材里发现了什么东西,可是戴权却看出了永康帝强烈的心理波动,他知道永康帝不愿在人前失态,忙喝道:
“所有闲杂人等都退下!”
还在下头跪着的宋庆礼巴不得一声,忙又磕了个头倒着退了出去。
贾芸则是一脸懵圈,这是什么情况啊?
皇上要往棺材里放点东西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把他这个孝子给撵出去?
他无官无职不过一介草民,一直跪在那里没敢抬头看一眼,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戴权见贾芸不动弹又站在贾芸跟前说道:“闲杂人等对退下!”
贾芸这才回过神来,也学着宋庆礼的样子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此时灵堂里的永康帝一手握着绿玉斗一手拿着点犀泪如雨下。
好一会子才忍住了,戴权忙双手捧上帕子。
永康帝也不接,犹豫了一回还是将两个杯子又塞进了蟒袍衣袖里,这才擦了擦眼泪,将手绢紧紧攥在手里狠狠的锤了棺材一下,从牙缝里冷冷的几处几个字来:
“建州野人!有生之年朕不平了建州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