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洋洋的春日,微醺的和风,都说是宜嫁宜娶的吉日。隔着大红的喜帕,外边似乎有人在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长孙家的小姐,即使父亡门衰,但还是从渤海高氏嫁出去的名门之后。年岁尚幼的她比谁都懂得士族之间从不间断的姻亲盟约。李家的二公子……平静的脸上微微露出些嘲讽的笑意,听舅舅私下说曾经有个看相的书生说他“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年将二十,必能济世安民矣”。
“可真是大逆不道的话呢。”若水低声喃语,“关陇李家,也难怪舅舅会……”
喜车稳稳地向前行进着,不过坐久了也还是会闷,外边还有人在唱: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仿佛在不久以前,有一个人这样看着自己,桃花树下落英缤纷,那人的笑意暖暖的:“观音婢,你和桃花一样好看呢。”
那时的自己不过还是个孩子,总想着两人会永远地在一起。不过后来,隔壁的房子一夜间便空了,再后来,爹爹也不在了,到了如今,嫁给谁也都是一样的。
娘亲面带怜意地摸着自己的头:“观音婢,李家的二郎尚好骑射征战,且性情刚烈。你嫁过去怕要吃苦的啊。”
若水不在乎地笑了笑:“爹爹不也是将军?娘不也一样嫁了过来?”
娘
摇着头,却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若水回了回神,似乎快要到李家了。车帘被轻轻地打起,她慢慢地跨了出来,被哥哥带着一步一步地向里面走去,耳边回响着: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终于,跨过了门槛,模糊地看见身边多了一个人影,接着,左手便被他牵住了。两人一同向前走了几步,而后跪下,向天地、高堂叩拜行礼,最后夫妻对拜,礼成。
直到被搀扶着跪坐在喜榻上的时候,若水的心依旧掀不起一丝波澜,这样便算是嫁人了呢。
等了没多久,门被推开了,原以为是广月她们三个,但这陌生却沉稳的脚步却让若水的手指微微一颤,是他,自己的夫君。
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语,眼前的帕子被揭了开来,若水不带怯色地抬起头,只稍稍敛了下眼睑,都说是少年英才,也不为过。
李世民心中有些诧异,这个被娘赞为贤淑兼备、德容无双的女子,似乎有些不大一样呢,没有新嫁娘的羞涩腼腆或是紧张不安,只是这样沉静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你……闺名可叫若水?”李世民也坐了下来,从茶壶里倒了两杯茶出来,“你也一天没喝过水了吧?”
若水有礼地接过杯子:“多谢夫君,妾身的名讳确是若水。”
李世民有些不自在,年已十六的他早已
知晓了男女之事,只是先前相处的女子,大多明媚动人、娇俏可爱,少有这般疏远的。
“你叫我二郎即可,我们既然已经成亲,就不必讲究这么多礼数了。”
只见对方似乎略略想了想,语气变得温和了一些:“那我还是叫夫君二哥好了。”说完展颜一笑。
就是因为被对方的莞尔一笑迷了心神,李世民便忘了为什么妻子要唤自己二哥这回事,而之后,叫久了,便也习惯了。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只听见几支喜烛燃着的声响。若水低下头,看起来,自己的夫婿并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啊。于是轻轻地问道:“夜已经深了,二哥可要先歇息了?”
李世民略有些尴尬地回道:“啊……不错,不错,本来应该还有闹洞房的,不过这些日子,娘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所以便省去了。你也累了一天,我们还是睡吧。”
若水轻笑,径自换下了厚重的喜服,便侧身躺了下去,盖上薄被,将身边的夫婿晾在了一旁。
李世民愣愣地注视了若水良久,直到对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了起来,才皱起眉头。一个不过才十三岁的丫头而已,脸也还没长开,现在不过是清秀的模样,娘为什么那么坚持要自己娶她呢?想着想着也困了起来,踌躇了一下,还是在另一边躺下。
只剩下闪烁的烛火在喜房里燃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