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横斜,树影在风的摆弄下舞动。夜深之后,镇江城也逐渐清冷了下来。
街道上不乏有喝醉的燕师士卒被同伴搀扶着回营,走路摇摇晃晃,险些倒在了地上,还好有人扶住了他。
“兄弟,谢……”醉酒的士兵刚想道谢,看清楚那人面貌后醉意一扫而空,声音有些颤抖:“祁王殿下。”
那人穿着一袭素衣,身上散发着莲花的清香味,儒雅而孤傲。
“喝醉了?”朱桓问。
“啊,没有……呃,醉了……不对,没醉……呃……”醉酒士兵心情太过激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搀扶他的士兵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朱桓拍了拍士兵的肩膀:“路滑,别摔着了。”
“啊?”那士兵有些恍忽。
身侧的士兵扭了一下他的胳膊,小声提醒:“还不快谢谢殿下?”
那士兵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说道:“谢殿下体恤!”
“嗯,那没事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朱桓点了点头。
“祁王殿下,我等先告退了。”士兵们这才有些惶恐的离开。
走远之后,那个被朱桓拍肩膀的士兵这才敢说话:“你们刚才看见没,祁王殿下拍我肩膀了!”
“你小子,今天早上出门怕不是踩狗屎了吧。”旁人羡慕的说。
“嘿,你们就嫉妒吧。”那人得意洋洋的说。
……
朱桓慢悠悠的走在空旷的街道,哼着小曲儿,忽而却停下了脚步。
他的耳朵微动,已然是听到的人的呼吸声。
街道的尽头,走出一个身穿华服的胖子,向朱桓拱手行礼:“祁王叔。”
朱桓这才放下了警惕,因为此人正是燕王府世子,四哥的长子朱高炽。
“高炽,许久未见。”朱桓轻笑道。
“祁王叔还记得我?”朱高炽有些意外,他不记得自己之前和朱桓见过面。
“那时候你还小,是洪武二十二年,那时候你才十岁。”朱桓说道:“和小时候一样,还是这么圆滚滚的,哈哈。”
“祁王叔好记性啊。”朱高炽笑道:“只是这圆滚滚……就不用记了吧。”
朱桓上前和朱高炽并肩而行,说道:“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有两个弟弟吧。”
“是,侄子还有两个弟弟,二弟名为高煦,三弟名为高燧。”朱高炽笑道:“二弟天生神勇,三弟生的好头脑,都比我这大哥强多了。”
“是吗,高煦和高燧我都见过,可在我看来,他们远不及你啊。”朱桓说。
“祁王叔谬赞了,侄子跟两个弟弟比起来相差甚远。”朱高炽苦笑。
“哈哈,高炽啊高炽,你就是太谦虚了。前些年四哥出兵大宁,留你独守北平,朝廷的李景隆率五十万大军北上攻打北平,你却以万人之军,挡住了李景隆五十万大军!”朱桓说道:“在我看来,高燧是将才,有点小聪明,但毕竟眼界有限。而高煦是帅才,能征善战,上马冲阵不在话下。但你两个弟弟和你爹比起来还是差远了,唯一能传承你爹衣钵的,还得是你朱高炽啊。”
“叔父万万莫要如此夸赞,侄子惶恐啊。”朱高炽有些受宠若惊。
他不知道朱桓是在说客套话,还是真的对他有这么高的评价。
但他不知道的是,朱桓是认真的。
明朝皇帝里,硬骨头多的是,但真正有能力的皇帝不算多,而真正有本事的,还得是明初四帝。
太祖皇帝朱元章,永乐大帝朱棣,仁宗皇帝朱高炽,宣德皇帝朱瞻基。
这四位皇帝,每一个都能在中华历史上百帝王里排进前十!
而朱高炽这位未来的仁宗皇帝,输就输在命短,只在位一年。
但朱高炽却监国了整整二十多年!堪称大明常务副皇帝!
有人笑谈,永乐大帝其实就是朱高炽的征北大将军,这话说的其实也有点道理,毕竟朱棣常年北征,真正给大明帝国当顶梁柱的,还得是这位朱高炽啊。
“若说到底,还是祁王叔有能耐啊。”朱高炽感叹:“被幽禁宫中,却能在悄无声息间改天换日,先夺京城,再灭京营。我父亲十万大军都没打下来的镇江,却被您用三千人给破了。”
朱桓心中微动,虽然朱高炽没有明说出来,但他却听懂了弦外之音。
这是捧杀!
“贤侄,若我猜的不错,是有人想看看我是否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吧。”朱桓眯眼轻笑:“姚广孝?”
朱高炽心中一惊,因为朱桓把话说的太明白了,而且猜的未免太准确了。
确实是姚广孝这位燕王府首席谋士,欲借朱高炽之手,来看一看朱桓是否有那种不可描述的野心。
然而朱高炽不过是一句侧隐的话,就被朱桓一眼洞穿了他的心思,并且说出来背后之人“姚广孝”的名字。
这让朱高炽感觉,朱桓的眼睛彷佛能洞悉一切,看穿虚妄背后的真相。
这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祁王叔,您多想了。”朱高炽干笑。
“是吗,那或许是我多想了。”朱桓说道:“既然贤侄的话说完了,我倒是有些话,想与贤侄说。”
“王叔请讲。”
“不知贤侄可否介意随我到军营一叙?”
朱高炽有些迟疑,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
朱桓和朱高炽一路进了白马义从的军营主帐,这是朱桓的住处,中央摆着一张梨木大桌。
“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我就对贤侄直说了。”朱桓一边研墨一边和朱高炽谈话。
“王叔但说无妨。”朱高炽说。
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朱桓接下来会说何等惊为天人的话。
朱高炽甚至在想:祁王会不会和他说,等着天下打下来以后,该如何划分,该分他祁王多少。
他不相信,朱桓就没有一点野心。
若是没有野心,朱桓为何要拿下来金陵?为何要灭了京营?为何要攻打镇江?
朱桓完全可以做一个太平王爷,但他没有。
朱桓研好了墨,取出镇纸和宣纸,对朱高炽说:“贤侄,你知道这天下有多大吗?”
“啊?”朱高炽愣住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朱桓会说这么一个离谱的话题。
天下有多大?
我特么怎么知道!
“贤侄,我来告诉你这天下有多大吧。”朱桓在宣纸上落笔:“这天底下,何止大明的日月江山?”
朱高炽看着朱桓在宣纸上勾勒,微微皱眉。
他看不懂朱桓在画什么,像是……地图?只是这地图却格外的陌生。
朱高炽不可能认得出朱桓在画什么,因为……这是世界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