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127、刺客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这话未免有些挑衅的意味。毕竟罗敷并非将军, 非但没打过仗,连小孩子打群架都没怎么参与过。

但既然能问出这句话来, 已经说明众人在认真思考她提出的议题。

罗敷确实背不出三十六计。脑海里仅有的“计”, 一篇篇的在心里翻, 都是十九郎过去的各种胡闹。

斗崔虎、收简牍、乃至最后助她暗度陈仓、金蝉脱壳……

她忽然轻快道:“众寡悬殊没错,可……诸位定然懂得如何虚张声势吧?”

冷不丁冒出这么个念头, 生怕大伙不明白,赶紧比划解释:“以前十九郎用过这一招, 对付崔虎时……”

众人一听, 齐齐会心微笑。淳于通道:“都是我们以前教他的。”

-----------------

-----------------

镶金木雕大门缓缓打开, 缭绕的熏香烟雾甩出来一个乳白色的尾巴。美艳侍女低眉顺目, 娇声道:“先生请进。”

谯平深吸口气, 进门伏拜:“见过主公。”

上头的人许久没说话。他垂目向下, 只看到自己一双撑在地上的修长的手。

但他能感到,逼仄锋利的目光,正一寸寸地审视自己。

他不由耳根发紧, 等了许久,再次出声:“主公召属下, 何事?”

他被卞巨表为济阴太守, 辖境不出兖州。表面上是外放做官,实际上离兖州更近,能被时时召回,给卞公建言献策。

眼下他又一次被卞巨叫来丞相府。他心知肚明,这次大约不是为了什么“建言献策”。

……

卞巨一声令下, 将明绣安排出宫,直接送到他的济阴太守府。两人一见面,明绣就朝他跪地不起,哭着说:“秦夫人的事,我、我实在是瞒不住……卞公说他已全都知道了,我才对他说的,可事后一想,也许……也许是他诈我……对不住……”

谯平当时全身冰冷。欺瞒主公,私自谋划放人,照以前的经验,他觉得自己至少要被问个死罪。

但卞公居然没为难明绣,反而把她全须全尾的送出来了,而且是直接送到他身边,表明他已知一切。

这是怎么个意思?

谯平安慰了几句明绣,以对待姊妹的规格礼仪安顿她。自己平静等了许久,没等来杀头令。卞公召他去丞相府“述职叙旧”。

他从容安排好府上杂务,公文整理好,没用的私人信件都销毁,官印放回漆金木盒里。

再秘密交代管事,倘若他没能回来,该如何遣散家仆,每人给多少遣散费。

最后哄几句明绣,让她收拾行装,派人送去忠心老仆处,免受牵连。

他孑然一身,并无家小,这些事看似繁琐,但安排起来也不麻烦。

……

上头的人依旧是一言不发。谯平终于难耐,微微抬头。

卞巨微笑:“子正今日为何紧张?——咳咳,忘了给你上茶。来人!”

美婢窈窕而入,请谯平入座,奉上清澈香茶。

谯平称谢,心中疑虑更增。

啜两口茶,忍不住道:“主公……颜夫人……”

卞巨故作惊讶,“什么颜夫人?是你新娶的姬妾么?跟孤提这些做什么?”

谯平:“……”

他何时改了习惯,自称“孤”了?

卞巨笑容收敛,挥手让婢女退下。再拍拍手,命人推进来一张硕大的州郡沙盘。但见山川高耸,河流低洼,几个重要的关隘被标得明亮。

“子正,今日请你来,是想向你请教一下冀州的战事。在济阴做了几个月太守,管了几个月鸡毛蒜皮刁民闹事,希望你的思维仍旧犀利如往常。”

谯平不自觉点头,心中波澜微起,持茶盏的手不由得微颤。

卞公这是明明白白的表示……不追究明绣的事!

也不追究在他眼皮底下偷送秦夫人出宫的事!

而是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一如往常地重用他这个谋士。

如此一来,他既对得起秦夫人,也对得起十九郎,也对得起故主东海先生,明绣也没有因他而受牵连。卞公送给他的大礼,岂止是“宽宏大量”四字可以概括。

谯平微微躬身一拜,颤声道:“主公顾全大局,体恤臣属,至心待人,推诚而行,战必胜矣。”

卞巨笑了:“知孤者子正也。世人讥刺孤谋汉窃国,全为一己之富贵。但你应该清楚,孤并不是那种为了个人私欲而罔顾大局的人。”

谯平满心喜悦,再重重一拜。

卞公说得再明确不过了。秦夫人不过是他的一己私欲。他怎么会为了这件私事,而责怪襄助他大业的臣子呢?

谯平觉得自己何其幸运,跟从明主,此后为他卖命至死,亦是无悔。

他摄心定神,将自己的思绪转移到眼前的沙盘上。

“若臣所得战报无误,方琼的军马已经无可翻身。他本人已逃窜至北方乌桓一带,死生未卜。至于他的两个兄弟,倒还在冀州负隅顽抗……”

“死了。”卞巨笑容满面,“今天早晨刚送来的新鲜人头。”

谯平一瞬间的不适。不过他也已习惯卞公这种羞辱敌人的语气了。

“……那再好不过。主公打算何时退兵?”

“退兵?”卞巨反倒奇怪,“难道不该把冀州境内的残余乱党好好整肃一番吗?不该再在当地征兵征丁,补充损失的兵员,一鼓作气,消灭方氏残余的力量吗?难道不该防止有其他势力趁虚而入,抢夺我的战果吗?”

谯平抚平袖口,不卑不亢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臣以为,冀州已定,方琼的有生力量已经被消灭,便没必要在那里多耽,指派当地豪强维持秩序即可。就算有人要趁虚而入,只要施以恩惠,确保他忠于丞相就行了,不过是指派一个州牧的事……臣闻冀州眼下千里赤地,百姓流离失所,乃至多有指责丞相滥用刀兵的声音——当然,愚民无知,但毕竟有损主公的名声。倘若主公继续往冀州派驻重兵,不过是加剧舆论的指责而已……”

卞巨伸出手,任樊七在穴位上扎针,不时回头说一句:“太重……轻点。”

谯平知道他对自己这番话大约不怎么感兴趣,然而他做臣子的,劝谏主公,乃是责任所在。

“丞相的大军长期在外作战,从头到尾都有粮草不继的问题。即使靠‘征收’当地百姓的粮食——其实臣并不太赞同这样——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军兵疲惫,有损士气。主公初定冀州,各路诸侯有观望的,有中立的,不免也有反对的,更或许有虎视眈眈,时时准备找机会捅主公刀子的。万一有人……臣只是说万一……嗯,若有人此时偷袭兖州大本营,丞相便是首尾不得相顾,就算急急调兵回朝,对方以逸待劳,丞相也不免损失兵力。所以……”

卞巨脸色平静,眼角微微瞥出冷笑。

“所以还是让孤退兵,以防着哪个不要命的,趁机抄孤老家?”

谯平躬身,“谨慎为上。”

卞巨咳嗽一声,“太谨慎了,错失良机。”

谯平不语。他近来多有感触,卞公自从执掌天下以来,许是顺风顺水,逆境不复,再加上周围各种居心叵测的角色轮番登场,高帽一顶顶送过来,都说卞公是什么国之救星,是挽救汉室的唯一希望——卞公纵然不可能被这些鬼话迷惑,但这种言辞听多了,未免便会有些……自视过高。

譬如他似乎忘了,真正臣服于洛阳兖州一系的诸侯并不占多。川蜀巴渝荆楚吴越,这些广袤土地上,诸侯们尚且各自为政,并不听从中央的指挥。

譬如他更是似乎忘了,黎民百姓才是国家的根本。他们不能打仗,也不能为国家出谋划策,遇到战乱,只能像顺从的羊群一样,任从驱赶和宰割。

但同样也是这些百姓,用他们的肉,筑成高台大厦的基石;用他们的血,汇成让巨船扬帆的海。

他们虽是羊,可若是不加节制地压榨,也会变身为狼,反噬掉一切曾经欺压他们的东西。

翻开史书,前车之鉴多如牛毛;询问上年纪的老人,甲子之乱历历在目。

谯平深深呼吸,硬着头皮,轻声再说:“可是臣以为,还是要给百姓一些……休养生息的时间,冀州需要足够的丁口准备明年的春耕。最好立刻停止战事,安排别州人口迁入定居。而不是竭泽而渔,那样……”

“孤知道了。”

当啷一声,竟是卞巨将茶杯掷于地。慌乱的美婢连声告罪,跪下来收拾一片狼藉的地面。

谯平任凭茶水溅上自己衣袍。若换了别人,他也许会拂袖而走了。既唤他来听取意见,却又如此不尊重他的意见,要他何为?

但秦夫人那件事……让谯平觉得惶恐。卞公对自己不计前嫌。自己又有何理由对他心生不满呢?

他退一步,坚持道:“但臣还是以为,眼下咱们后方空虚,兖州要加强防范……”

他话音未落,忽然门外一声清脆的“报!”

一个戎装军校立在门口,单膝跪地,神色紧张,手中的一卷木牍被他的汗浸得发软。

卞巨扬首,示意他把木牍递过来。

军校却低头,小声说:“军情重大,还请丞相屏退左右,小人亲自禀报。”

卞巨盯他看了一眼,冷笑:“不必。送过来就行。”

他生性多疑,这个军校即便是自己人,他不认识,如何肯贸然靠近。

军校见丞相不肯移步,脸色突变,木牍中央抽出一条改错字的小刀,纵身扑上,吼道:“奸贼拿命来——”

卞巨大惊,慌忙退后。谯平侍坐一旁,离得最近,立刻跃起,顺手抄起茶盏,挡过一刀。叮的一声清脆,茶盏破裂,瓷片划破他手,鲜血流出。

军校一击不中,狠命将谯平推开,红着眼,小刀劈空,再次抢上。

此时带刀侍卫已闻声而入,挡在卞巨前面,叫道:“有刺客!”

军校寡不敌众,被人扭在地上,犹自怒骂:“奸贼!我叔父仅仅是骂了一句丞相专权,就因言获罪,让你杀害,我们全家都错看了你!你迟早遭报应!今日我不杀你,也迟早有人来杀!……”

咔嚓一声,被踢掉了下颌骨,骂声才止。

带刀侍卫后怕无已,跪在地上,惶恐道:“主公受惊!刺客伪装成军校,臣等未能详查,死罪死罪!”

卞巨脸色煞白,不断咳嗽,然而并未失态,只是喘息急促,心有余悸。

“传令下去,此人受谁指使,背后有谁,都给我挖出来,全族处斩,以示惩戒!”

他并未明说的是,刺客并非“伪装”成军校。看那言行做派,是追随他多年的老兵无疑。

既是老兵,为何会突然反目成仇,来行刺主公?

树大招风。针对他的刺杀,今日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侍卫们没想那么多,大声应答,将昏迷的刺客拖了出去。

卞巨目光转圜,“子正?”

谯平文弱,见刺客冲来,只是凭本能挡了一下,其实并未拦住;但也幸因为此,他没受太大的伤,仅是手臂被碎瓷划破,血染衣衫。

他用力按住伤口,“臣无妨。”

卞巨高声命传太医,让谯平退下将养。

谯平却固执没走,轻声道:“所以冀州……”

卞巨笑道:“不用你操心。你安心去养伤便可。你不顾安危的救护孤,忠义可嘉,自当重赏。”

即便是给他挡了一刀,他也不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决定。

谯平无言,艰难行了个礼,待要退下,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主公……军报。”

被刺客带来的那份“急报”,封着火漆,盖着大印,应该是真的。

卞巨这才恍然,赶紧命人拾起那份染血的木牍,拆开一看,忽然变色。

“九里山下哨所报告,昨日晚间,有……有不明军马从徐州而来,正……正往兖州东郡开进……看人数,至少……至少十万?”

卞巨瞠目结舌。

“什么?消息属实?”

东郡防御空虚,守将求援。看那语气,十万火急。

谯平也惊出一身汗,浸入伤口,疼痛不安。

他的预言这么快就成真,却不觉得舒心。

这下卞巨毫无选择,神色复杂地看了谯平一眼,慢慢说道:“召众谋士前来议事。另外……传令韩朔,从冀州撤军,全力保护兖州。”

他顿一顿,轻声补充道:“让韩朔撤兵之前,尽可能搜刮冀州的粮米,莫要空留一粒黍粟。”

他知道谯平会是怎么个表情,尴尬笑一笑,解释道:“咱们兖州的存粮,也不多了呢。”

谯平僵硬地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

“臣告退。”

-----------------

-----------------

入夜,千里旷野上火光明灭,如繁星落地,烧出一地尘埃,又被风吹拂,飘然蛇行而去。

张良和白起披了丝绸夫人亲手给他们裁的冬衣,藏身一座小山坡上,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半天,不得不互相感叹:“这些汉人军队,虚张声势果然有一套。”

“是啊。明明几百人的小队,生生弄得像几万。”

“呜呼,若当年埃及女王学会这一招,未必败给奥古斯都啊。”

……

卞氏大军主力还耽搁在北方冀州。兖州防守空虚,只留了一员谋臣,两个武将。每日平安无事。

独独今日,北风呼啸,刮来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有不明军马正在靠近,快、快报丞相!”

……

冀州、兖州一场恶战下来,兵士们或死或伤,士气低落,到了强弩之末;白水营却厚积薄发,黄雀在后,甫一出手,效果不凡。

卞巨和手下的谋臣怎么也想不到,“衣带诏”叛军竟而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迅速壮大,并且直接来袭他的大本营!

兖州守将摸不清敌人虚实,只得龟缩不出。到了天明,瞭望到敌人似乎并不太多,又出阵反攻。未曾想敌人也迅速撤退,藏进早已看好的小路山沟里。

这么玩了几次,兖州守军被折腾得焦躁疲惫。

此时天降细雪,提前带来了惨淡的冬天。

雪花阻碍了视线。更弄不清敌人到底有多少,到底是在佯攻还是真打。在得到丞相的命令之前,兖州诸军只有一个字“守”。

一招漂亮的声东击西,直接扰乱了兖州所有的军事部署。一道军令,冀州的韩朔军被调动回来,协助防御。至于那几十万士兵的肚子饿不饿,饿着肚子能不能长途跋涉,跋涉的路上是吃草根还是啃树皮……管不得这么多了。

偌大冀州,方琼溃败,卞巨撤军,暂时形成了小小的权力真空。当地豪强的力量有限,不足以接管整个地区。

白水营主力日夜兼程,突袭河间、平原、清河、邯郸,几日之内,吃掉冀州大半。

而此时,不论洛阳还是兖州,都尚未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甜蜜前的黑暗最难熬,然而若是不费一点笔墨,小说就成了没逻辑的傻白玛丽苏。

感谢大家的耐心,让我讲完一个完整自洽的故事。

悄悄说,重逢什么的……就在这几天了吧o(* ̄▽ ̄*)o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玄尘道途盖世双谐反叛的大魔王终末忍界绝对一番我只有两千五百岁奸夫是皇帝信息全知者你老婆掉了五胡之血时代
相邻小说
销魂恩宠:致命首席强制爱完蛋!我成替身了!多元地球之主我在高武世界赶尸大乾执剑人我的手办都活了我能看到物品价格龙王传说之完美精灵我的旁白不太对劲横推诸天的先天霸体道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