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登闻言,伸手抚额。
因为才刚刚苏醒,所以青登的大脑仍处于一片混沌的状态之中,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不过,这只是一会儿的事情。
少顷,记忆如涨潮般节节恢复。
混战、决斗、惨败、逃跑……一幅幅画面飞快地在青登的眼前闪过。
最终,画面定格在意识断开之前所见的最后一景,即左那子的布满紧张神情的俏脸。
——我昏倒了吗……
待记忆完全恢复后,青登再度伸手抚额。
脑袋还有些痛……但较之昏迷前,无疑是好多了。
母庸置疑,这是天赋“健体+2”的功劳。
此天赋的存在,使青登拥有着远超常人的伤势恢复速度。
青登对关心其身体状况的八重轻声说道:
“嗯……我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
八重“呼”地长出一口气。
“我们将你搬回月宫神社时,于笃大人以最快的速度请来一位擅长治疗内伤的老医生。”
“老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只需每日吃药并静养上一段时间便可恢复如初。”
“啊!既然你醒了,那就先把药给吃了吧!”
“因为你刚才一直在睡觉,所以我们想给你喂药都无处下手啊。”
说着,八重伸过手,递给青登一瓶药。
“这瓶子里的药丸每天吃三次,一次吃四粒。”
“据说这是那个老医生的独门秘药。”
“不仅在治疗身体的内伤上有着奇效,而且还带有一定的镇痛作用。”
青登道了声谢,接过药罐——却并没有急着吃药。
他扭过头,望向身旁仍熟睡着的总司。
“冲田君呢?她的伤怎么样?”
“冲田君也无啥大恙。”
八重回答。
“她的伤不算很重,也是只要按时吃药并静养上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是吗……那就好……”
听到这,青登总算是放下心来。
“后辈,快吃药吧。”
八重催促道。
“吃完药后就再睡一会儿吧,你现在需要大量的休息。”
青登看了看八重,接着又看了看手中的药瓶。
“……这事不急。相比起吃药、休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亟需向你们俩确认。”
他一边说,一边扬起目光,将视线投至车窗之外。
只见车外一片生趣盎然的大自然风光。
马车行驶在凋有数条深长车辙的乡野小径上。
一边是开阔的旷野,尽头处是树林,树林一直伸展至天际。
另一边是稠密的灌木丛,灌木丛覆盖之下是一座座岩石山冈,远方隐约可见高耸的富士山。
因被夜幕包裹而一片静谧的江户街町被远远地抛在后头,渐行渐远。
“纱重,八重,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海老名先生和他的同伴们呢?”
“这里是江户的南郊。至于海老名等人,他们在你昏过去后没多久就跟我们分道扬镳了,他们现在应该正藏身于某处不起眼的旮旯里,一边疗伤,一边思考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吧。”
刚才一直默然不言的纱重倏地回答道。
“江户的南郊?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带你离开江户。”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行了,姐姐你就专心驾车吧,我来给后辈解释。”
八重接过话头。
“后辈,这是于笃大人的主意。她命令我和姐姐带你们仨离开江户,前往横滨。”
“横滨?”
青登露出傻眼的表情。
“为什么要去横滨?”
“还能有什么为什么……”
八重叹了口气。
“当然是为了给你们一个舒适的疗伤环境,并且保护你们啊。”
“……”
此言一出,青登顿时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神色不由变得沉重起来。
八重默默地把话接了下去。
“那个罗刹已经盯上你了。”
“不难想象,他之后肯定会不遗余力地四处追杀你。天知道他接下来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你现在有伤在身,正值虚弱的时候。”
“全盛时期的你都不是他的对手,遑论伤势未好的残损状态?”
“虽然我这么说可能会惹你不快……但事实确实如此。”
“你若继续留在江户,实在是太危险了。”
“所以,于笃大人希望你们能到横滨静养并隐居一段时间。”
“等你们身上的伤彻底好了,江户这边的局势也稳定下来后,再将你们接回。”
“这段时间里,于笃大人也会派人保护你们的亲友的。”
“啊,对了对了,差点忘了……于笃大人吩咐过我们,要将接下来的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你。”
八重清了清嗓子,然后板起脸蛋,模彷起天章院的说话方式:
“‘盛晴,这段时间真的是辛苦你们了,你们好好地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青登听罢,怔了一怔,好半晌儿没说话。
直至片刻后,他才露出半是无奈半是恍忽的复杂表情。
“‘交给我吧’……呵,这话倒说得漂亮,但其实她也很迷茫吧……幻附淀的制作工场被毁,长久以来的努力悉数付之东流,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她根本就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吧……”
“……也许是这样吧。”
八重面露哀伤。
“但我们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了……只能去相信于笃大人的智慧了。”
这个时候,八重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说道:
“那、那个,顺便一提,我们的这份“转移计划”,是得到千叶小姐的首肯的哦。”
青登挑了挑眉。
“左那子小姐?”
八重轻轻点头。
“因为你和冲田君都昏过去了,所以我们只能跟一直清醒着的千叶小姐商量此事。”
“在于笃大人提出要将你们暂时转移到横滨时,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
八重顿了一下,紧接着换上似笑非笑,相当有韵味的表情。
“后辈,你可真幸福啊。”
“在将你搬进疗伤用的病房后,千叶小姐可是全程陪护在你身旁,紧张兮兮地苦心等待诊疗结果。”
“直到前往横滨的这辆马车启程后,她才总算是安心地闭眼休息。”
“她的双目甫一闭下,就立即睡下了。”
“明明右肩的伤都没好,却毫不停歇地忙前忙后,她应该早就累坏了。”
“我想……她之所以会不假思索地同意前往横滨,也多半是为了你吧。”
青登听罢,立即下意识地侧过脑袋,望向躺在他的左手边,仍睡得香甜的左那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左那子的睡颜。
她以侧躺的姿势,微微蜷缩着身子。
倒向一侧的柔顺发丝,悄悄地盖住她修长柔美的睫毛。
尽管业已睡下,但其眉眼间依旧难掩倦容。
在仔仔细细地观瞧一番后,青登总算是确信——自己刚才在即将失去意识时所见到的那幕光景,并无错漏。
左那子确实是瘦了。
尽管瘦下来的幅度并不算大,恐怕只有跟她朝夕相处,并且对她很熟悉的人,才能注意到如此细微的变化。
但青登恰好就是那个能跟左那子朝夕相处、对左那子又很熟悉的人。
左那子小姐是何时消瘦下来的?
自打被关入小传马町牢屋敷以来,青登就几乎没有一日是消停过的。
逃出被火海吞噬的小传马町牢屋敷、强闯火付盗贼改总部、活捉木村数马等人、潜入吉原、剿灭北原耕之介、会谈菊池千水、夜访宫川俊造、单挑“狂犬”、桔梗山大战、连踢清水一族的13个场子、寻找凤凰屋弥太郎、工场乱战、射杀鵺、被罗刹打败……
回过头来一想,青登陡然发现自己最近这大半个月的经历,只怕是比普通人的大半段人生都要跌宕起伏。
大大小小的各类事件接踵而来,使得他都没余力关注外界的事物了。
青登的心神沉浸在回忆之中,意识随着记忆穿越时空。
终于,他后知后觉地赫然想起——早在他和左那子于月宫神社的石阶上重逢时,她便不像以前那般丰腴了……
总司曾偷偷地跟他说过,在他“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左那子一直在不知疲倦地四处寻找他的踪迹……
这个时候,不知怎的,青登突然感觉好累。
他将身子一翻,面朝上地仰躺下来,双目紧闭。
“算了……这样也好……”
他以只有其本人才能听清的音量,轻声呢喃道。
“我好像真的有点……累了……”
语气里掺杂着强烈的疲惫感。
青登抬起右臂,将冰凉的右手背贴在脑门上,借此冷敷仍在发疼、发胀的脑袋。
——我已经尽力了……
——能做的,我都做了。
——奋战至今,不仅身受数创,差点死掉,就连重要的亲友也险些遭遇不测。
——就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我做出的功劳、我付出的牺牲,都算是无可指摘的了。
——唯一令人大失所望的地方,也就只有在最关键的一役中,惨败给了罗刹而已。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就算我想就此退出这场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抗争,也没人能有资格说我的不是。
——天章院殿下要求我在横滨静养并隐居一段时间,而左那子小姐对此也表示赞同,这说明大家应该都无意苛责我吧?
——好困……再睡一会儿吧……好久没有睡上一个美美的觉了……
——横滨离江户不算远。
——等我睡醒之后,应该就能到横滨了吧。
——等到了横滨之后,先安心养伤,等身体康复之后,再去慢慢思考今后的道路吧。
——啊,对了,既然左那子小姐和冲田小姐要陪我一起去横滨,那我们岂不是有机会同居?
——若是如此……这不就是我的理想生活吗?
——娶左那子小姐、阿舞、冲田小姐为正妻,然后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平安幸福地过日子……这样的生活,真美好啊……
想到这,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感涌上青登的心头。
——真不错啊。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之后,性格古板守旧的左那子小姐说不定就同意和阿舞、冲田小姐一起嫁给我了。
——好,就这样吧!
——什么幻附淀啊、什么清水一族啊、什么罗刹啊、……这些鸟事,就统统交给其他人去处理吧。
——我真的累了……就让我休息吧……
——唔……!越来越困了……
——睡吧……睡吧……
——等一觉醒来后,就能重归安定欢乐、有左那子她们相伴的日常了……
青登放下敷额头的右手,四肢贴到地上,整个人进入空前放松的状态,犹如置身深夜的大海,意识随着暗流一点一点地沉入海底。
夜幕的包裹,外加上车厢的阻光,使得青登的睡眠环境空前得好,没有一丝光亮透进他的眼皮,深渊般的黑暗映入其眼帘。
青登将就此再度进入梦乡,睡个美美的回笼觉——本应是如此才对……
……
……
……嗯?这是?
青登一脸不敢置信地扫视四周。
本应是一片黑暗的视界,忽地出现颜色和光亮。
还没等青登反应过来,这些突然出现的色与光就自动组构成一副眼熟的画面。
积满尘土的山洞、仰躺在地的血人。
是小野寺。
精准点来说,是将死之际的小野寺。
满身是血的他,仰躺在冰冷的岩石上,扯动的嘴角缓缓勾出一抹愤满不平的苦笑:
(果然……还是好不甘心啊……我好想……亲眼见证……诡药的消亡……)
青登:“……”
……
冷不丁的,眼前的画面开始发生变化。
这次出现的画面,就发生在一个多时辰前。
西野细治郎以标准至极的姿势跪坐在地,昂首挺胸。
(仁王……动手……)
青登:“……”
……
……
……
……
“……纱重,停车。”
驾驶位上,纱重和八重双双一怔。
“停车?为什么?”
八重边说边转过脸,朝青登投出不解的目光
青登一言不发地坐起身,面无表情地拧开手中药瓶,倒出4粒药丸,扔入口中。
“停车。”
他又重复了一遍。
纱重笔直注视青登的脸,若有所思。
须臾,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露出既像是在震惊,又像是在难过,相当有韵味的表情。
“……我知道了。”
纱重拽紧手中的缰绳,拉停马车。
“前辈,谢谢你的药。”
说着,青登将手里的药瓶抛给八重。
“呃、咦?啊?”
八重手忙脚乱地接过药瓶。
“后辈,这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青登抢道:
“你帮我保管一下,等有机会后我再跟你要回。”
这个时候,马车刚好稳稳停住。
青登脱下身上的羽织,轻轻盖在左那子和总司的身上,然后不带半点儿踌躇地翻身下车。
……
“呜……!”
左那子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美目。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的心脏突然跳得好快……这使她不由自主地苏醒。
不大不小的车厢之中,她首先闻到了青登的气味。
“这是……橘君的羽织……?”
左那子眨了眨眼,一脸诧异地望着盖在其身上的黑色羽织。
在将青登带回月宫神社疗伤后,新御庭番的番士们就顺便给青登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
橘君的衣服怎么会在我的身上——这个想法产生的刹那,左那子愕然发现:她的身旁,那本应能看见青登的地方,刻下空空如也。
“橘君……?”
左那子呆住了。
当然,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一瞬过后,她急急忙忙地坐起身,手慌脚乱地钻出车厢。
这惊惶失措的举止,丝毫没有往日的大家闺秀的气质。
扑面而来的冰凉空气,令左那子不由打了个冷颤。
等眼睛稍微适应车外的夜风后,她赫然望见——青登牵着一匹骏马,朝着北方、朝着江户所在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不远处,纱重和八重并肩而立。
她们神情肃穆,像是在目送死士奔赴战场。
“橘君!你要去哪儿?”
左那子的喊声甫一响起,青登便停住脚步,侧过脑袋。
“左那子小姐?”
青登先是一怔,然后面露苦涩。
“左那子小姐,你醒得可真不是时候啊……”
在说出这句话时,他脸上的苦涩转化为耐人寻味的无奈。
看着此幕景象,听着此番言语……左那子的心中骤然升腾起不详的预感。
她不顾自己尚未穿鞋,套着白袜的一对玉足就这么踩在光熘熘的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至青登的跟前,以肉身作墙,拦住青登的去路。
“你要去哪儿?”
她又问了一遍。
青登微微一笑。
“左那子小姐,我还有未成就之事……等我将所有事情办完了之后,我会去横滨找你和冲田君的。”
虽然青登没有明说自己要去哪儿,也没有明说自己要去干什么事情,但说来奇怪,在他说出‘我还有未成就之事’的这一句话时,左那子就瞬间明白了一切。
“别开玩笑了!”
左那子失态地大吼道。
“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你又要去送死吗?”
大概是自知瞒不过去了吧,青登犯难似的拉下眉角。
“左那子小姐,我并非是送死。我会平安归来的。”
“平安归来?这种话……你觉得我会信吗?在身心状态完好的时候,你都没能战胜罗刹,不是吗?就凭你现在这副伤痕累累的样子,又能做到些什么呢?”
“左那子小姐,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就在刚才,我想到了打败罗刹的方法。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输。”
“这不是能不能打赢罗刹的问题!即使退一步,假设你真的掌握了打败罗刹的方法,那又能怎样?此时的清水邸内可是聚集着数以百计的雅库扎啊!还有清水荣一等高手坐镇!你打算就这么孤零零地去闯清水邸吗?你有几条命啊?”
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嘶吼,听起来像是玻璃碎裂般的哀号。
左那子在嘶吼的同时,以犀利的目光瞪着青登。
“……”
青登不再说话,默然无言地往左横挪一步,准备绕开左那子。
左那子眼疾手快地一个箭步踏出,柔弱的娇躯再度挡在青登的正前方。
“……左那子小姐,请让开。我想战斗,让我去战斗吧。”
“不许去!”
“……”
青登再度挪步。
这一次,左那子咬了咬贝齿——曾——的一声,她拔出腰间的胁差。
“我叫你不许去!你没听见吗?!”
左那子像勐然溢出的沸腾热水一样,大声叫喊。
锐利的刀尖直指青登的胸膛。
“退下!我是认真的!与其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打一场不可能会赢的战斗……与其让你被敌人羞辱、虐杀……我宁可现在就杀了你!至少这样还能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她瞪着发红的眼睛,眼神凶恶,语气激昂,强硬的态度蕴含凌厉的寒气,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她的刀真的会捅穿青登的胸膛……
不远处的二重姐妹见状,纷纷面露担忧。
从她们刻下的表情中,不难看出:她们非常想冲上前去,调和青登和左那子的矛盾
然而,纵使心急如焚,她们也还是以惊人的毅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哪怕是少不更事的八重也明白:这种场面,不是她们这种外人所能介入的……
青登垂下视线,凝睇左那子手里的刀。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冷不防地伸出左手,一把攥住刀刃!宽大的手掌覆盖住小半个刀身!
青登此举,顿时令持刀的左那子花容失色。
目瞪口呆的她,下意识地想要收回刀刃……却惊愕地发现手里的刀就像是被铁钳给夹住了一样,遑论她使劲儿,它都在青登的掌中纹丝不动。
“要想杀我的话,至少也要指着这里才对吧?”
青登不顾被刀刃割破的皮肤,不顾汩汩流出的淋漓鲜血,面不改色以蛮力控制刀身,直指其胸膛的刀尖就这么一点点地向左横移……最终定格在其左胸的上方。
“想刺就刺吧,想杀我就杀我吧。不论如何,我都不会退让的。”
说完,青登放开左那子的胁差。
同一瞬间——“铛啷”的一声……刀掉落在地。
左那子低头不语,神情木然地望着掉落在其脚边、刀身上沾满了鲜艳血液的胁差,适才握刀的双手微微发颤。
正当青登欲图绕开左那子的时候……
“橘君……你不要这样……!”
呜咽般的声音,使青登的脚步再度停下。
他因在意这句话的音调而抬头一看——眼前是一对笔直注视着他的、噙满泪水的美丽双眼。
那凶恶的眼神不见了。
那激昂的语气消失了。
那强硬的态度隐没了。
此时的左那子,露出洋溢着悲壮感、让人看了就心痛、感觉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绷紧的面容染满不安的色彩,看向青登的双眼像是在寻求依靠。
“在……看见……你败给罗刹……罗刹举起刀……准备斩杀你的那个瞬间……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那个时候……我的脑海里……除了‘不惜一切代价地救你’之外……再无它念……”
“哪怕直到现在……我都仍记得这股……令人倍感折磨……仿佛有块大石头压在胸口上的讨厌感觉……”
“我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但是我很确定……我不想看到你受伤……更不希望你死……!”
左那子的声音颤抖着,语无伦次着,生硬地震动着声带
即使强忍泪水,她也依然故作坚定,绷紧表情地跟青登对视,像极了逞强不哭的孩子,像极了稍微碰触就会毁损的纸人。
毫不修饰的赤裸裸的真挚情感直刺向青登。
“左那子小姐……”
轻盈的呼唤如呓语般渗出。
没有任何预兆的——青登伸出双臂,轻轻将面前的左那子搂入怀中。
他的一只手从腰际往上游去,搂住她的肩,另一只手则停泊在她的腰窝,脑袋顺势垂下,下巴抵住她的发旋。
左那子清楚地感受到青登的呼吸……就像丢了嵴骨一样,她的腰肢垮了下来,身体顿时小了一圈,整个上半身都融入进青登的怀抱里。
就这样……她被包裹着她的温暖,给冻住了。
“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青登没有发表任何长篇大论,也没有说出什么很特别的话语。
仅仅只是一句平平无奇的道歉。
然而,就在青登话音刚尽的下一瞬间,萦绕在他和左那子身周的气氛变了。
“……”
左那子睁大眼睛,眼里立刻噙满泪水,大大的泪珠一颗颗滑落而下,滴落在地。
“呜……呜……呜……”
她一边哭泣,一边狼狈地擦眼泪。
沾满泪水的脸蛋,毫无平日的美丽、英气可言。
“呜啊啊……啊啊……呜呜……”
她苦苦支撑,不愿在青登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但她没撑多久,便败给涌上心头的情感。
“呜……呜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她的声音开始崩坏。
泪水当着青登的面,如决堤般淌下。
被情感吞没的她,随着满溢而出的心意,将满是泪水的脸蛋深深埋进青登的怀里。
悲伤、恐惧、留恋……数不清的情感,还有其他难以形容的东西,从左那子的身体中强行传递进青登的心里。
痛哭声闷在青登的胸口。
她反抱住青登,双手使力,仿佛绝对不会放开青登。
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完全不理仍站在一旁的二重姐妹。
应该说,她打从一开始就无意关注自己的形象,也无暇在意二重姐妹的目光。
这种时候,似乎大和抚子的矜持,也无法完全阻挡其内心的情感波涛。
“不要去……”
左那子的声音被泪水晕开,大概连她本人都听不清自己在讲什么吧。
“即使讨厌我也没关系……别走……跟我们去横滨吧……”
“要我讨厌你……这也太为难我了吧?”
青登将怀里的左那子抱得更紧了一些。
“很抱歉……但我真的非走不可。我有未成就之事。我还有必须完成之事。”
“橘君……现在去清水邸……你真的会死的啊……”
“纵使是死,我也想亲眼见识下我能够坚持到什么地步。”
说罢,青登将绕到左那子背后的双手移至身前,温柔地捧起左那子的脸蛋。
“左那子小姐,你可以不相信我想出了可以战胜罗刹的方法,但唯独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欸……唔……?!”
舒服的触感勐不然覆盖在左那子的双唇上。
明明只是轻轻的触碰,却一瞬间爆发出岩浆般的炽热……双方皆是如此。
良久,唇分。
“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事情。”
左那子扬起美目,湿透的双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讶异的心情、强烈的悲伤与单纯的爱意……
“橘君……唔……!”
话音刚起,其余下的话头便被一声痛呼打断。
她连个挣扎都来不及做出,便无法自制地闭上双目,软绵绵地倾倒在青登的臂间。
青登面无表情地从左那子的后脖颈上收回比成手刀的右掌,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业已昏迷过去的她,转身走向二重姐妹。
“纱重小姐,前辈,左那子小姐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八重一边用力点头,一边从青登的怀里接过左那子。
“嗯,我即使是死,也会护千叶小姐和冲田君的周全的!”
“既如此,我就放心了。”
以留恋的目光看了面前的左那子以及车厢里的总司最后一眼后,青登翻身上马。
这时,纱重缓步走到马头前。
“橘先生,你的刀不是都被罗刹砍断了吗?真的不需要我借把武器给你吗?”
“不需要。”
青登摇了摇头。
“我知道有个地方存着武器……而且是大量的武器。”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纱重侧过身子,让出道路。
“橘先生,祝你武运昌隆。”
“嗯,也祝你们早日平安抵达横滨。”
青登微微一笑,然后以后脚跟轻磕马腹,驱使着马匹,驰向远方。
二重姐妹伫立在原地,目送渐行渐远的颀长身影。
“姐姐……”
“什么事?”
“不去阻止后辈……这样真的好吗?”
八重转过头,朝身旁的纱重投去不安的眼神——怀着这种心情注视到的,是一张百感交集的脸孔。
“有什么理由可以去阻止一个男人奔向战场?”
……
……
江户,郊外,桔梗山——
青登驱使马匹,沿着曾走过一遍的道路,向山顶笔直进发。
飞瀑的潺潺水声遥遥传来,阵阵轰鸣不时夹杂其间。
夜风拂过,林涛阵阵,若隐若现的雾气不断变幻出深浅不一的阴影。
四周浸满暮色,一片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低矮的灌木丛、站在枝桠上的猫头鹰、似曾相识的温泉……青登不看一眼地飞驰而过。
不消片刻,一座摇摇欲坠的破烂茅草屋闯入他的视界。
他跳下马背,将缰绳随手系在某棵大树上后,昂首挺胸地走向茅草屋。
途中,他顺手捡起地上的一根还算结实的粗长树枝。
吱呀……
腐朽的木门被一寸寸推开……目力所及之处,灰尘漫天飞扬。
(橘隆之……他在茅草屋的东南角……埋下了一个大木箱……)
青登依照小野寺的指示,找到屋子的东南角。
卡察、卡察、卡察、卡察……
青登将刚刚捡来的树枝插进泥土里,当铲锹来使,一点一点地将泥土撬开、拨走。
原本格外平整的地面,渐渐出现一个愈来愈深、往地下延伸的大坑。
随着泥土被一捧接一捧地扬起,空气中充满了呛人的味道。
约莫5分钟后,往坑下探的树枝倏地戳碰到一个非常坚硬、触感并不像石头的物事。
青登怔了一下,随后连忙扔掉手里的树枝,俯下身,伸手扒拉掉坑里的尘土。
只见大坑之中、尘土之下,深埋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不明物体。
虽然此物的外表被岩块、泥土涂染成暗沉的土黄色,但青登依然能清楚看出——这是一个巨大的木箱。
“找到了……”
青登将刚刚扔掉的树枝重新捡回,不遗余力地铲削坑洞边缘的泥土,扩大坑洞。
终于,在又忙活了十来分钟后,他总算是勉勉强强地把坑洞扩宽到足以将里头的木箱搬出的大小。
在“九牛二虎”等天赋的加持下,青登不算很吃力地将木箱从大坑中抬出。
“就是这个吗……”
青登以和缓的动作,轻轻拂去箱身上的尘土。
灰尘在月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地飞舞。
青登不由自主的长出一口气,温热的气体氤氲而出,瞬间又消散不见。
卡察——他缓缓打开箱盖。
这个像大秘宝一样深藏在地里的木箱,并没有装着难以计量的钱财或是什么不得了的武功秘籍、神兵利器。
偌大的箱子中,仅安静地躺着9把打刀。
从朴实无华的黑色刀装来看,这些刀都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普通刀剑,并无特别之处。
青登随手拿起其中的一把刀,“曾”地拔出。
月光穿透破烂的天花板,轻尘一般洒在出鞘的刀身上。
霎时,炫目的寒芒充满了青登的视野。
刀剑是一种若不定期保养就会生锈的娇贵兵器。
这些刀在地里深埋了近2年,无人问津了近2年……想也知道,它们的状态自然是不会好到哪儿去。
只见原本无比雪亮的刀身上,长有不少褐色的锈斑。
妥妥的“破伤风之刃”……若是被这样的刀砍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即使没有被当场砍死,也会在之后因感染破伤风而被折磨得痛苦不已。
这个时代可没有治疗破伤风的特效药。
虽然生锈的刀能够打出效果不俗的“魔法攻击”,但锈迹会使刀的坚韧度大大下降,变得更加脆弱、易碎,丧失原有的强度和耐久性。
幸而刀刃仍旧锋利,依然可以轻轻松松地削肉断骨!
刀身的底部,刻着一串简练有力的汉字。
青登将箱内的其他刀逐一拿起、拔出。
所有的刀,无一例外,刀身底部都刻着相同的短语——“恶鬼灭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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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是豹更1W的一天啊!(豹发.jpg)
连续两天豹更1W,而且就凭今天这章的质量,不投月票实在是说不过去了啊!(流泪豹豹头.jpg)
你们不投月票的话,豹豹子会因大受打击而变回摆烂状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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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青登和左那子紧紧相拥并接吻——出自世界名画《总司在车厢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