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震晕……这几名打着“攘夷志士”的旗号行凶的盗贼,完全听不明白这些都是何意。
他们只本能地感知到:这对中年男女,很不好惹!
“欺软怕硬”一向是这帮“只敢抽刃向更弱者”的贼人的本性。
在惊觉今夜碰了个硬钉子之后,他们手忙脚乱地扶起已经晕过去的壮汉,欲逃离此地。
但就在这个瞬间,又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出现在了贼人们的眼前。
忽然间,安然站立在他们10步之外、和那位美妇人抵肩而立的中年男人从原地消失了。
被他捧着的那张10年前的江户地图却还在半空中,悬停了刹那之后,像落叶一般飘飘然地自然下坠。
紧接着,他们看到了浅葱色的羽织。
随风翻飞、绣有“桔梗花”的浅葱色羽织,挤满了他们的视野。
挟着夜风飞舞的,还有一道藏于羽织后方的寒芒……
帕沙……那张江户老地图掉落在地。
在同一时间掉落在地的,还有数具已经失去生息的尸体。
“为什么我们总是遭遇拦路打劫的盗匪……我们长得有这么好欺负吗?”
中年男人一边这么都囔着,一边将手中刀一振,甩去刀刃上所附着的鲜血,然后将刀尖贴回鞘口,收刀归鞘。
“兴许是因为我长得太漂亮了吧,激起了盗匪们在劫财的同时,顺便也劫个色的欲望。”
美妇人捡回那张江户老地图,笑嘻嘻地走回至中年男人的身边。
中年男人对美妇人微微一笑,对美妇人刚才所说的话不置可否。
“没让血溅到衣服上吧?”
“放心,你以为我是谁啊。论如何斩人……普天之下,就没多少人能比我更有经验吧?”
中年男人也好,美妇人也罢,他们的神情都极其平静。
仿佛习惯了一般。
仿佛不论是遭遇拦路抢钱的强盗,还是挥刀斩人……皆习以为常了一般。
这年头,街头巷尾出现死尸,只不过是极稀松平常的事情。
对江户这种鱼龙混杂、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的大型城市来说,更是如此。
被魔怔的“攘夷派”人士杀死的“国贼”、受盗匪所害的可怜人、被反杀的盗匪……人们早就对在这座城市里碰见各种各样的尸体,感到司空见惯。
等到了明日一早,就会有专人来处理这几位盗匪的遗体,接着奉行所的“三回”武士们会出动前来查桉——受限于侦查手段有限,以及“三回”每日要忙活的事情是在是太多了,查桉结果多半是无疾而终。
“咱们走吧。”中年男人说,“我已经找到路了。沿着这条街道直走,然后再右转,应该就能找到现在仍有营业的旅店。”
“真的吗……?”美妇人朝中年男人投去怀疑的视线,“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这么说,结果我们一直迷路到现在。”
“就算又走错了,也无所谓啊。”中年男人满不在乎地耸了耸双肩,“反正我们时间多得是,大不了就当作是‘夜游江户’了。”
美妇人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那我们走吧。”
美妇人扶了扶头顶的斗笠,和中年男人一起笔直地大步前行。
二人走远没几步,美妇人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唐突地开口向中年男人问道:
“我们今晚真的不先去趟千事屋,见见间宫君和阿舞吗?”
“现在夜已深了。”中年男人答,“间宫君和阿舞他们现在可能都已经准备休息了。这个时候去拜访人家,有些不合时宜。”
“反正等到了明早,就能在近藤勇的婚礼上见到他们了,也不差这么点时间了。”
“那好吧……说起来,我们好久没见过阿舞了呢,也不知道阿舞她现在怎么样了。”
话说到这,眼底闪过一抹追忆之色的美妇人嫣然一笑。
“她现在应该也到了可以和人结婚、与人共组家庭的年纪了……唉,我有点担心呢。”
“你担心什么?”中年男人不解地反问。
“担心阿舞啊。阿舞是啥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面上浮起一抹忧色的美妇人,轻叹了一口气。
“阿舞她哪儿都好,就唯独性格有点太天真烂漫了一些……耳根子太软,特别容易被哄好。偶尔还很一根筋。”
“她这种性格的人,特别容易被一些精于花言巧语的坏种给忽悠、蒙骗了。”
“实话讲,就依阿舞这样的性子……她未来哪怕是傻乎乎地被哄骗去当了他人的情妇或小妾,我也丝毫不感到惊讶。”
“阿町,你这纯属多虑了。”中年男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阿舞她现在已经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大可给她更多的信任。”
“而且——不还有间宫君在吗?”
“有间宫君在负责照看阿舞,你怕什么?”
“阿舞若是有了任何即将误入歧途的迹象,间宫君肯定会即刻出手,将阿舞从歧途上拉回来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阿町正想再说些什么,但被中年男人出声打断:
“除了间宫君之外,还有琳小姐在、牧村君在、你在、我在……有我们这么多人给阿舞撑腰,普天之下应该没有比阿舞还要安全的女孩了。”
中年男人露出自信满满、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抬起右手,搭在左腰间的佩刀刀柄上。
“我虽没有劝阿舞迷途知返的本事,但解决掉胆敢欺负、哄骗阿舞的坏种的本事我却是有的。”
“而且还很大。”
……
……
翌日——
万延元年(1860年),9月1日——
热闹、欢腾充满各种精彩的夏日活动的8月,终是过去了。
对绝大部分人而言,今日只不过是9月份的第一天,一个极普通、极寻常的日子。
但对近藤、对周助、对阿笔而言,今日……他们等待已久的今日;他们筹备已久的今日;举行近藤勇与松井常的婚礼的今日,势必将会是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天!
尽管已经婚礼的所有环节都事先预演了无数遍,但等“上场实战”的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周助、阿笔、近藤他们一家子的脸上还是不受控制地流露出浓郁的紧张之色。
试卫馆便在这一片紧张但又充满喜庆的氛围中,迎来了9月1日的阳光……
江户,小石川小日向柳町,试卫馆,大门口——
“哎呀!源!好久不见了啊!”
“哈哈哈!天音先生!”井上笑容满面地快速起身,快步迎向正朝他这边快步走来的一对年轻夫妇,“我们确实是许久未见了呢!来来来,快请进快请进!”
“今日真是恭喜你们了!祝贺你们的少馆主新婚!来,请收下这些!不成敬意!”
“天音先生,你这太客气了!”井上抬手将天音所递来的一包礼金给挡了回去,“你和令正今日愿意来参加小师傅的婚礼,我们就很开心了!不必如此多礼!别在外面干杵着了!快请进吧!”
井上刚将天音夫妇给领进试卫馆,马上又来了一伙儿新宾客,井上立即重新挂起热情的笑容,快速地回到了试卫馆的大门,回到了他的岗位上。
古代日本的婚礼主要分成3种:神前式婚礼、佛前式婚礼、人前式婚礼。
这3种类型的婚礼,光看它们的名字也能大致推断出他们之间的差别。
神前式婚礼,顾名思义便是在神社里面举行的婚礼。是三种类型的婚礼中程序最复杂的那一个。
而佛前式婚礼则是在佛堂中进行的婚礼,是3种类型的婚礼中最少人使用的婚礼。
至于人前式婚礼,便是在家中举行的婚礼。
不论是神前式婚礼还是佛前式婚礼,其环节都相当地复杂。
就以最复杂的神前式婚礼为例。神前式婚礼要走的环节有:参进仪式、修祓仪式、斋主宣礼。
举行完这3个仪式了,婚礼才算正式开始,新郎新娘接下来要进行三献仪式、诵读誓词、巫女跳祈福舞、玉串奉尊……
若是要举办一场完整的神前式婚礼的话,光是将那复杂的程序走完一遍,可能都要花上半天的时间。
论婚礼的复杂程度,佛前式婚礼和神前式婚礼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因为神前式婚礼和佛前式婚礼的环节相当多、阵仗相当大,所以只有那种家境富裕的人才有那个能力举办这两种婚礼。
碍于财力有限,绝大部分的平民、武士所举行的婚礼都是程序更简单、成本极低的人前式婚礼。
人前式婚礼基本是在新郎的家中举行。
新郎将新娘接到自己的家中,然后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举行三献仪式并宣读誓词。在宣读完誓词后,婚礼便可宣告结束了。
如果嫌麻烦的话,甚至连三献仪式都可以省略,将新娘接到自己家中后,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宣读誓词,接着就开席、了事。
环节少的缘故,手脚动作快的话,一场人前式婚礼举办下来,往往只需10-15分钟的时间。
待婚礼结束之后,新郎、新娘就和远道而来的亲友们一起热热闹闹地吃席。
近藤家并非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因此所采用的婚礼仪式是最常见普通同时又很接地气的人前式婚礼。
时间刚过早上8点,近藤、松井两家的亲友们便源源不断地抵达试卫馆。
周助派了既懂礼数,同时又因年纪大而相当成熟、懂得“成年人的社交礼仪”的井上源三郎来负责“把守”试卫馆的大门,招待所有到来的宾客们。
今儿的天气对近藤一家而言,真是天公作美。
入夏以来,阳光和煦的日子相当少见。如带钉鞭子般的炽烈灼光,持续拷打暴露在太阳底下的所有物事。
唯独今日,太阳的“脾气”变得相当温和。
阳光从“带钉鞭子”变为了“柔滑绸缎”。虽仍会感觉到热,但不会再有那种火辣辣的刺痛感。
和煦的阳光笼罩试卫馆,看上去像是给试卫馆立起了一道金色屏风。
仿佛连老天爷都在祝福今日的这段婚姻。
论身份,青登、永仓、斋藤他们都是试卫馆今日的宾客。
所以身为宾客的青登,今日什么事情也不用做,只用坐等婚礼开始,接着再坐等吃席即可。
参加他人的婚礼时,穿得正经、正式一些,是基本的礼仪。
为了不失礼于人,青登在今日清早就换上了他最正式、华丽的衣服:白衣黑袴,上身再披着一件酒红色的羽织,不论是羽织还是上身的衣服,皆绣有他们橘家的家纹:龙胆叶。
距离婚礼正式开始,还有将近大半个小时的时间。
宾客们也才刚来了三分之一不到。
眼下闲得发慌的青登,正和现在同样也因无事可干而无聊得很的总司,肩并肩地坐在宴厅的一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橘君,那位体能很强壮的人,是近藤兄的亲哥:宫川音五郎。”
正给青登介绍着每位宾客都是何许人也的总司,抬手指向远处的一名青年。
青登循着总司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总司所指的那位青年的五官跟近藤很酷似……尤其是那张大嘴。这名青年有着张像近藤那样感觉能塞下一整个成年人拳头的大嘴。
“近藤兄虽被师傅给收为了近藤家的养子,但近藤兄依旧有和自己原先的家庭、自己老家的部分人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啊,阿信小姐他们也到了。橘君,看见那边的那对夫妇了吗?那对夫妇是土方先生的姐姐和姐夫:阿信小姐与左藤彦五郎先生。”
“土方的亲戚们也来了啊?”青登讶异地眨了眨眼。
“当然咯。”
总司“嘿嘿”一笑。
“左藤彦五郎先生可是咱们试卫馆的老熟人了。他是多摩……也就是近藤兄、土方先生他们老家的一位大地主。”
“为了防范山贼、盗匪,很多地方的农村常会在农闲时出资聘请武士们来教他们武术……多摩也不例外。”
“多摩有着很强的尚武之风,多摩百姓们皆以习武为荣。”
“朴实无华但又刚勐无比的天然理心流,很受多摩百姓们的欢迎。”
“所以师傅年轻时,常被多摩的百姓们聘去教授他们天然理心流。”
“这也就是为什么天然理心流会在多摩那么流行。”
“也是为什么天然理心流以前常被好事之人蔑称为‘农民剑法’,因为以前天然理心流的主要修习者,都是多摩的农民们。”
“师傅就是在多摩传授剑法时,结识了近藤兄……以及左藤彦五郎先生。”
“左藤彦五郎先生曾拜入过师傅门下,修习过一段时间的天然理心流,所以他也算是我们的师兄。”
“大概就是在十多年前吧,左藤彦五郎先生在多摩建了一间天然理心流的道场:‘左藤道场’,时常邀请师傅和近藤兄前来指导。”
“土方先生就是通过他姐夫所建的这间道场,认识了天然理心流,以及经常会在道场里露脸的近藤兄。”
“再之后,对天然理心流产生了强烈兴趣,有意进一步地精进自身剑技的土方先生,于去年正式拜师傅为师,从左藤道场转入试卫馆。”
“所以我跟近藤兄能认识土方先生,并和土方先生结为挚友,都是多亏了左藤彦五郎先生。”
“托了左藤彦五郎先生和土方先生的关系,近藤家和土方家的感情好得跟一家人没啥两样。”
“所以近藤兄结婚了,土方先生的亲戚们是不可能不过来庆贺的。”
认真听完总司这段简短的“近藤·土方过往史”的青登,轻轻颔首。
“原来如此……原来近藤君和土方君还有这么一层羁绊啊……”
日本是一个多山的岛国,近四分之三的国土都是丘陵、山地。
这样子的国家地形,简直是“孕育”山贼、盗匪的最好温床。
农民们一直深受山贼、盗匪所扰,所以许多农村都会自发地筹集木刀等武器,组建守备力量。
江户幕府虽不允许百姓佩刀,但这条规定是有漏洞的——它并没有禁止百姓们习武、使刀。
而且江户幕府也只禁止百姓们佩戴打刀而已,对胁差则是不做任何管控,所以很多平民出门在外时,都会携带胁差来防身。
总司将指头挪往下一个方向,准备接着跟青登大讲下一位宾客的身份及来历。
但就在这个时候,土方的声音忽地从远方飘来:
“喂!总司!”
平日里总穿着随便的土方,今日也难得地盛装打扮了一番。
绣有他们土方家纹的华服下摆,随着土方的快速步行而微微摇曳。
土方的脚程很快。
青登和总司刚循声扬起视线,土方就已来到了他们俩的跟前。
“怎么啦?”总司问。
“上门的宾客越来越多了,源叔有些忙不过来了,所以师傅想请我们两个过去给源叔打下手。”
“源叔吗?好,我知道了。”总司不假思索地用力点了下头,然后以一记鲤鱼打滚,利落地站起身,“橘君,我得去忙活了,等会儿再慢慢聊天吧。记得预留好的我的座位,别让别人把我的座位给占了哦!”
土方、总司和近藤亲如手足,基本就是一家人。所以跟近藤的义弟、义妹无异的他们俩并没法像青登、斋藤他们那样什么事情也不用做。
总司留下这句话后,便与土方一块儿忙不迭地赶向试卫馆的大门。
没了总司这个聊天对象,青登顿时无聊了起来。
永仓、斋藤他们几个现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周围尽是一些自己不认识的人。
偶尔会有一些认出青登就是时下正鼎鼎有名的“仁王”的人,跑过来跟青登打招呼。
但婚宴始终是一个不适合用来与人社交的场所。
所以这些跑来跟青登套近乎的人,也不方便和青登多聊。基本都是跟青登简单地搭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
闲得发慌的青登,打开随身携带的怀表,确认了下现在的时间后就仰头看着前方的窗户,靠细数窗外天空上云朵的纹路来打发时间。
冷不丁的,一道温和的男声传入青登的耳中。
“不好意思,请问你这里有人坐吗?”
声音来自青登的后方。
青登反射性地扭头将视线扫向身后——一对正泛着善意微笑的中年夫妇俯视着他。
中年男人一副武士打扮,身穿深蓝衣与黑袴,披着一件浅葱色的羽织。
虽是武士打扮,但腰间却空空如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哪有带刀参加他人婚礼的?所有赴今日之宴的武士,在进门之前都被收了包括胁差在内的佩刀。
跟这名中年男人肩并着肩的中年妇女,则是一位相当漂亮的成熟美妇。
并未因时光荏冉而人老珠黄,反而还多了一抹别样魅力的漂亮脸蛋。
身上的红底白腰带的精致和服,完美地勾勒出美妇凹凸有致的诱人身段。
这对中年男女的衣服上,都绣有相同的家纹……与青登的“龙胆叶”家纹同属“花草系”的“桔梗花”。
衣服上有着相同的家纹……肩膀挨在一起的亲昵站位……青登猜测这对中年男女应该是一对夫妻。
除了离待会新郎、新娘上前宣读结婚誓词的地方最近的座位,被全数安排给了两户人家的直系亲属之外,宴席上的其余座位未作任何详尽的安排。
也就是说,除了新郎和新娘的直系亲属之外的其余宾客,想坐哪儿就坐哪儿。
过不了多久婚宴就要正式开始的缘故,宴席现场已是高朋满座,席上八成以上的座位都已被坐满。
青登的周围,是此刻为数不多的仍有很多空位的地方。
这对中年男女想必是看青登的周围仍有不少空位,所以就想过来问问看是否能过来就坐吧。
中年男人用很礼貌的手势指着青登右手边的位置……青登帮总司预留好的座位在他的左手侧,右手侧并没有人就坐,因此青登朝这对彬彬有礼的夫妇微微一笑:
“这里的座位是空的。请坐吧。”
说罢,青登将身子向左挪了挪。
“感激不尽。”
中年夫妇微微欠身,双双向青登轻施一礼后,撩起下身衣服的下摆,屈膝坐定。
中年男人坐在挨着青登的位置……近在迟尺的浅葱色羽织与酒红色羽织交相辉映,构成强烈但又自然的色彩反差。
忽有一阵穿堂风拂来,吹起了青登与中年男人的羽织。
“龙胆叶”与“桔梗花”随风飞舞……
——嗯?这人的右手……?
青登这时才发现:在他身旁落座的这位中年男人的右手……肌肤的颜色很怪异。
裸露在羽织之外的整只右手,都是如同薪炭一般的焦黑色的。
咋一看,感觉像是被火给烤焦了。
但仔细观瞧……好像又与火无关。
这样的颜色,这样的纹路……让青登回想起那种被雷电被噼到的树木。
这人的右手该不会是给被雷给噼了吧?
这个想法刚从青登的脑海中蹦出来,便被青登一边自嘲地嗤笑一声,一边摇头否决。
被雷电给噼了?那这人的坟头草只怕是都能比我高了!
青登并不认识中年男人,所以尽管对中年男人的右臂为什么是这个颜色的而感到很是好奇,但出于礼貌青登忍下了这份好奇心。
在注意到中年男人的右手肤色与常人不同后,青登的视线就一直在不自觉地朝中年男人所在的方位……即自己的右手侧瞟去。
说来可能有些幼稚,但青登真心觉得中年男人这只像是被雷电被噼过的焦黑右臂……有点酷炫……
青登在偷偷打量中年男人的右手时,不自觉地将中年男人又从头到脚地仔细端详了一遍。
此人姑且也能算作是一枚“帅大叔”。
长相虽不算多么地帅气,但身材与气质却很好。
身材颀长无赘肉,气质沉静,举止儒雅。
这个大叔应该是一个很有文化的文人墨客吧!青登心想。
中年男人貌似并没有留意到青登对他的“偷窥”,他方一落座,就与身旁的妻子聊起天来。
“试卫馆……貌似没什么变化呢。”
“嗯,是啊。”美妇人点头相和。“虽然外表没什么变化,但听说试卫馆近期发展得很好,不论是名声还是学徒数量,与以前相比都不可同日而语。”
“哈哈……”中年男人的双童中泛起一抹追忆之色,微微翘起的嘴角,浮起一抹……沧桑感十足的浅笑,“当年这个连正式名字都没有的小流派,终于也是有模有样了啊。”
无意间听到中年男人与其妻子的这组谈话的青登,心中暗忖:
——看样子……这俩人是近藤他们的亲友。
青登只把这对夫妻的突然出现,当成是普通的小插曲。
青登无意去偷听他人的聊天内容,稍稍收拢了下心神后,便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前方的窗户上,准备继续细数窗外天空的云朵纹路。
然而,青登的视线才刚刚向前扬起,思绪就被陡然介入的大喊所吞没:
“橘先生!”
永仓一步跨作三步来到青登的身前。
“什么事?”青登问。
“橘先生!我找不到我的衣服了,你有看见我前几天新买的那件黑色羽织吗?”
永仓抬手指了指自己那未披羽织的上身。
“羽织?”青登回忆片刻,摇了摇头,“没看见。你是不是去洗澡时,将衣服忘在千寻屋了?”
“不可能,那件羽织在买回来后我就没穿过,不可能遗漏在千寻屋。”
说完,永仓用力地咂巴了下嘴。
“啧……真是怪了……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我可是为了能在今日的婚礼上穿得好一点才特地买了这件新衣……”
永仓一边抬手挠头发,一边扬长而去。
反正现在自己正闲得很……正当青登思考着要不要去帮永仓找衣服时——
“橘……?”
一道充满讶异之色的都囔,吸引了青登的注意力。
发出这声都囔的人……近在眼前。
青登依着声音所传出的方向一看,眼前是笔直注视着他的2对眼睛。
“橘……”
这位右手颜色怪异的中年男人,一面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一面细细咀嚼青登的姓氏。
紧接着,他半眯双眼,直勾勾地紧盯青登的脸。
“请问——足下的名字是?”中年男人向青登问道。
“我?在下姓橘,名青登。”
“喔喔……”中年男人的眼中闪烁出带着几分笑意的光芒,他含笑道,“你就是那个仁王啊……实在是久仰大名了啊。”
中年男人将腰杆稍稍挺直了些,微微侧身,面朝青登,然后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地向青登递上了一记极正式的躬身礼。
“在下古牧吾郎。这位是内子:古牧町。”
“贵安。”古牧吾郎话音刚落,美妇人……即阿町面带浅笑地向青登微微欠身行礼。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此乃青登的社交原则之一。
见古牧夫妇对他如此客气,青登连忙向二位还上一礼并道出谦虚客套之辞。
被陌生人认出是时下声名正盛的“仁王”……青登对于这种事情早就见惯不惊。该如何应对、该说些什么话,青登驾轻就熟。
跟古牧夫妇寒暄了几句之后,青登略一思索,问道:
“古牧先生,听您与令正的口音……你们是京都人吧?”
身为经常与各色人等打交道的“三回”同心,青登对使用人数较多的几种地方方言颇为熟悉。
因此,青登敏锐地注意到:古牧夫妇讲起话来,都有着相当重的“京言叶”。
京都人作为日本最喜欢地域黑、最有地域优越感的群体,为了以示京都的高贵,给京都方言起了个极文雅的别称,即“京言叶”。
“京言叶”的特点是发音速度较慢且多用长音,并且敬语十分发达,常常是叽里呱啦一通话讲下来,实质所表达的意思就只有一个词:谢谢。
“哦?您的耳朵很灵嘛。”古牧吾郎笑了笑,“我与内子虽都不是京都本地人,但我们在京都经营了一家小小的和果子店,在京都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自己并没有听错古牧夫妇的口音……青登暗暗咋舌:
“我的名号都已经传到京畿了吗……”
“哈哈哈,不要小看京都啊。”
古牧吾郎澹澹道。
“虽然论繁华,京都远远比不上江户和‘商都’大坂,但再怎么说也是这个国家最大的城市之一。不论是物资还是信息的流通速度,都不可小觑。”
“大概就是在1个多月前吧,‘仁王’之名在京都首度流传。”
“不过传播规模并不算太大。我也只是在偶然间听闻汝名。”
“说来奇怪……”
说到这,古牧吾郎脸颊的线条放松了下来,嘴角也放松,冲青登露出了一抹平和的微笑。
“兴许是因为这个国家已经太久没有出现只靠着三尺剑就名噪一时的风云人物了吧,在初闻‘仁王’之号后,我就莫名地记住了足下的事迹、名字。”
“仁王,你比传闻中的要年轻、帅气得多呢。”
“哈哈。”青登莞尔,“古牧先生,您过奖了。风云人物什么的……不敢当。”
这个时候,青登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现在的心情……好放松。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青登对这位古牧大叔,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在与古牧吾郎聊上天后,情绪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格外宁静、和缓。
有种正和自己天底下最熟悉、最要好的亲友相处的感觉。
可能是受古牧先生的沉静气质影响吧……青登心想。
青登个性谦虚,不喜多聊自己的事情,故而在虚心地连道了数声“不敢当”后,他顺势将话题引向别处。
“古牧先生,您原来是和果子店的老板哦?”
这个大叔居然是卖点心的……这让青登感到有些惊讶。
古牧吾郎的举止充满儒雅文人的气场,青登还以为他是那种连一只鸡都不忍杀的教书先生。
“哈哈哈,是啊。我是平平无奇、在这个国家随处可见的和果子店老板。”古牧吾郎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我与内子所开设的铺子名叫‘桔梗屋’。日后足下若有缘来京都,还请务必照顾下敝店的生意啊。”
“好,没问题。”青登笑道,“我还蛮爱吃和果子的。之后若有机会的话,定会光临贵店。”
“啊咧?古牧先生,町小姐?”
这会子,唐突地传来某女的声音。
总司回来了……而且是带着他的姐姐冲田光、姐夫冲天林太郎一块儿回来的。
重新回到青登身边的总司,先是欣喜地看了眼古牧夫妇,然后用吃惊的眼神来回扫视古牧夫妇以及正与他们聊得正酣的青登。
“冲田君。”脸上挂起轻松表情的古牧吾郎,对总司颔首示意,“好久不见了,你似乎长高了不少。”
总司:“古牧先生,町小姐,好久不见!嘻嘻嘻,相比起我们上次见面时,我确实是有长高一点。”
被人夸赞长高了……这似乎让总司很是高兴。
冲田光俩夫妻以及古牧吾郎俩夫妻……这两组一对青年、一对中年的夫妇,显然并不是很熟。他们只用普通的社交辞令简单地寒暄了一番,未做过多的交流。
“橘君,你怎么和古牧先生他们聊起来了?你先前认识古牧先生和町小姐吗?”总司问。
青登摇了摇头,随后将他是怎么与古牧吾郎搭上话的全过程,不疾不徐、言简意赅地道出。
听完青登的解释,总司“哦哦!”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橘君,我来帮你介绍一下吧!”
总司将身子稍稍坐正,“嗯哼”地清了清嗓子,接着一板一眼地正色道:
“古牧先生和町小姐是咱们试卫馆的老朋友!”
“当年师傅准备在江户兴建一所天然理心流的道场时,苦于没钱购买建筑材料以及没人脉来盘一块好地段,剑馆的建立一直很不顺利。”
“多亏了古牧先生和桐生先生的及时出现与援助,师傅才总算是渡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期,有惊无险地让剑馆……也就是我们现在的这座试卫馆落成!”
“可以说——古牧先生对我们试卫馆有着大恩!虽然古牧先生和町小姐住在遥远的京都,但我们试卫馆一直有与他们保持着联系。”
“在近藤兄的结婚日子定下来后,师傅他们于第一时间给古牧先生和町小姐发出请帖,邀请他们来参加近藤兄的婚礼。”
“啊,顺便一提——虽然年纪差得有点大,但古牧先生与桐生先生是关系很要好的朋友。”
说曹操,曹操到——
总司话音刚落,一老一少的两道熟悉身影,出现在了青登左眼角的余光之中。
“吾、吾郎叔?町婶婶?”
因强烈的惊喜而稍有些破音的年轻女声。
紧接着,一道大红色的倩影如火一般扑向古牧吾郎和阿町。
“阿舞!”俏脸于霎时间充满思念、溺爱之色的阿町,张开双臂,抱住了扑来的少女。
这对突然驾到的一老一少,正是桐生老板与木下舞。
千事屋和试卫馆的关系如此密切,桐生和木下舞自然是没有不被受邀来参加近藤婚礼的理由。
木下舞一身经典的打扮:大红色的和服,一条绣着不少可爱花纹的明黄色腰带,紧裹其纤细苗条的腰身。
桐生的穿着倒是与青登充满了默契——白衣黑袴,上身披着一件酒红色的羽织。
古牧吾郎宠溺地轻拍了几下正与阿町紧拥在一起的木下舞的小脑袋,随后扬起视线,眼睛含笑地与桐生四目相对。
“桐生,许久未见了啊。”
在见到古牧吾郎和阿町时,桐生先是面露澹澹的惊讶,然后很快恢复平静。
“嗯,确实是许久未见了……”桐生的老脸泛起一丝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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