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要胡说，你不能死，姐夫不叫你死！狸子，你姐夫，你的大掌柜的命令你，不准死！这是命令，是大掌柜的的命令，你要给我活着！……你还记得吗，前些年兵崽子围剿咱抱犊崮，一颗炮弹落在哥身后，是你用身子扑在炮弹上救了姐夫一命……姐夫背着你爬上崮顶，你不要姐夫背，姐夫说这是命令。然后你就一动也没动地趴在姐夫的背上……”
狸子的呼吸渐渐加速……
“你不是说，姐夫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吗？现在，姐夫要你活着！”
狸子眼里含着泪：“姐夫……”
“狸子你听好了，你还要给你姐的儿子当舅舅呢……”
“狸子你听见了吗，你还要姐的儿子当舅舅……你给姐好好活着！”
狸子视线里模糊了孙野和王聪儿的面容。
“姐……姐夫……我的眼睛……怎么，怎么看不清……看不清，你们的……”
话未尽，狸子垂下了头，倒在孙野怀里……
“狸子！狸子！”孙野不能自抑，放声痛哭着呼唤着狸子的名字，“狸子……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该死是我，不是你，不是你！……你不该替我去死，不该呀……”
孙野紧紧抱狸子在怀里，把脸紧紧贴在他苍白带血的脸上。他的泪不断滑落到狸子脸上……
王聪儿跪在身旁，依然紧紧握着狸子的手。她双目愣怔，神色悲戚，泪水不断从眼眶窜出，落在手上……
弟兄们呜呜咽咽哭着……
又下起了雪。飘飘洒洒……
王聪儿告诉了孙野，周天成叛变一事……
“这都是狸子亲眼所见，亲口告诉我的。昨天夜里，要不是狸子提醒我，我也死在周天成的飞刀下了……”
孙野仿佛灵魂出窍，纹丝未动，呆呆地跪着……
“周天成背叛了咱弟兄们……他害死了军师……害死了狸子……”
孙野不停喃喃自语：“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姑爷小姐！周天成来了！”
……
兄弟堂。
周天成神色匆忙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见了黑色披风下盖着浑身血迹斑斑的一个人，看不见脸，只有军靴露在外面……
周天成露出深深的一丝愧意，而后抹诡笑，旋即泪水便夺眶而出，哭喊着扑过来：“少爷！少爷！少爷……少爷！”
“天成，你叫我。”
孙野的声音在空旷的屋里里回响，周天成不禁一个冷战，他感觉脑袋一阵眩晕……
恍惚间，他看见孙野和王聪儿的座位上坐着两个人。
他清醒了一下，顿然看清了这两人。分明就是孙野和王聪儿！
二人面无表情，动也不动……
两双透着仇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周天成。
周天成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看孙野，望望王聪儿，万分惊恐：“少爷……三掌柜，你们……你们……”
“我们还活着。”
“不——不可能，你们是鬼不是人！你们分明都已经——”
“你怎么不看看地上躺的是谁。”
周天成掀开披风，赫然看见狸子苍白的面容……
“躺在这的本该是我孙野，是狸子拿他的命换了我的命……”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害死了军师，又想害我，还想害死大掌柜的！”王聪儿拔出枪顶在周天成脑门。
“让他说！”
王聪儿又气又恨又心痛：“凡事都有缘由，你说，我们几个谁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弄得你要对我们痛下杀手！”
周天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手指着孙野大声道：“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你放屁！”王聪儿一巴掌打在周天成脸，“大掌柜哪里对不起你了！”
周天成踉跄退后几步，嘴角溢出了血。
“让他说！”
“你对我不仁，岂能怪我不义！”
“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说！”
“你自己清楚！”
“我不清楚，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告诉我！”
“装糊涂？那天在旅部大院……你差点就砸了我！我周天成自认为从没做过对不起你对不起弟兄的事。诚然，那次是我有错在先，可你为什么，为什么把枪口对着我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开枪的时候甚至连眼都不眨一下！你为什么，你为什么那么狠，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我的少爷！”
孙野苦笑着摇摇头……
“你会说枪没响，是你放了我对吧？那不是！”
“就是大掌柜的放了你！”王聪儿咆哮道。
“是我周天成命不该绝！是天老爷救了我！”
孙野把左轮手枪丢到周天成脚下，疲惫地坐在椅子上背靠着椅背闭上了双眼，“你自己看看，到底是谁救了你。”
周天成弯腰正要拾起，王聪儿一把夺过左轮枪抵在他脑门：“你给老娘看好了|！”
王聪儿连抠几下扳机，只听见啪啪的响，却不见子弹出来。
周天成诧愕。
王聪儿取下左轮枪的转轮，把枪里五颗子弹磕在手里摆在周天成面前：“看清了，这可都是实打实的子弹。知道它为什么打不死你？老娘告诉你，这根本就是一把坏了的枪，就是朝你开一千一万枪也打不死你！”
王聪儿把枪摔在地上，抓起周天成胸脯：“你狗日的明白了吧？不是天老爷让你活，是大掌柜的不让你死！”
周天成雷劈一般身子一软瘫坐到地上……
周天成跪在地上爬到孙野脚下：“少爷……少爷！天成糊涂啊！……天成该死！……”
孙野闭着双眼：“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不会计较这些，一定有人蛊惑你，你告诉我，是谁给你灌了迷魂汤！”
……
弟兄们战线收缩到了寨门处，官兵也暂时停止了进攻。
天空飘着雪，四下里一片白。
小叶小花带着弟兄们守在寨门上。
前方白色的雪地里冒出一个官兵的影子。
小叶小花端起了枪。
“不要开枪！”
雪地里一个官兵挥舞着手臂：“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小叶看一眼小花。
“就一个兵崽子，放他们过来吧，看看他们搞什么鬼。”
弟兄们收起了枪。
这个官兵跑到寨门下。
“弟兄们，崔县长请你们周旅长过去！”
“我们这没什么周旅长，只有孙大掌柜的！”
“周天成周旅长！”
“你们等着，我去叫他！”
……
兄弟堂里，周天成已向孙野交代了与崔梓华之间的一切……
孙野坐在椅子上，久久地闭着双眼……
刚回来的辫子刘又气又恼地瞪着周天成。
孙野突然睁开眼：“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辫刘，带走！”
小花进来：“大掌柜的。崔梓华说要请这个叛徒周旅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