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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丢了一半的马, 只能双人骑乘的反贼们,目光危险地锁定贾瑚三人。
头目一肘子将坐在身后有损自己威严的下属捅了下马,挺直背脊狞笑道:“十三皇子,贾大人, 又见面了,看来我们之间的缘分真不浅。”
贾赦面部肌肉僵硬, 摆不出表情,牙疼道:“是啊,不浅到害得我们不浅。”
头目面部表情阴沉得要滴水, 当即一声令下道:“抓住他们!”
同一时间, 涂渊亦高喊出声:“好马儿快逃!!”
然而,“好马儿”并不听他的话。
眼看着敌人就快冲到了近前, 而屁股下面的马还一动不动,涂渊急得心跳如雷, 搂紧贾瑚道:“贾瑚!瑚儿!快!”
贾瑚立刻张嘴,可惜这时候敌人的兵器已经贴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当一切尘埃落定, 贾瑚夹带着奶音的喊声才慢半拍地响起。“马儿!跑!”
面对四面八方围了三层的同族, 马儿抬了抬蹄子, 又放了下来。
涂渊和贾赦:“……”
反贼们:“……”
涂渊一手扶额, 一手捂住贾瑚嘴巴, 心累叹道:“喊太迟了……”
傻乎乎的,倘若此次能脱险归京,自己一定要教他学机灵。
头目目光掠过贾赦和涂渊绝望的神情, 得意洋洋地大笑。“来人,打断他们的两条腿,绑起来带走!”
被反贼从马背上拽下来,二人面色白了白,却咬紧牙关一句求饶的话都没说。全因他们在被围困住的瞬间,便预料到了接下来反贼会动刑发泄怒火,已经做好了吃皮肉之苦的心理准备。
贾瑚左看右看,在刀疤脸的粗手伸过来将他拎下去的前一瞬,忽然指着远方,萌哒哒地说:“有狗狗,好多好多㖏。”
刀疤脸冷笑连连,戳着贾瑚的脑袋,恶声恶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荒山野岭哪里来的狗,你小子这颗脑子是用来做装饰品的吗?”
贾瑚护头噘嘴,不高兴道:“瑚儿才不会骗人。”
那厢头目瞧见贾瑚还在马背上,面上流露出了怒色,气汹汹命令:“磨磨蹭蹭干什么,快把那小鬼提下来。三个人,六条腿,一条都不能少!”
刀疤脸不敢耽搁,连忙抓住贾瑚的衣领,拎了人下马。
头目围绕三人转了两圈,狰狞一笑撸起袖子,伸手道:“棍子给我,我亲自来打。”
很快,下属便将一条男子手臂粗的木棍呈递到了头目手中。
涂渊与贾赦面色紧张,而贾瑚却歪着脑袋,乌黑大眼睛透过人群的缝隙遥望远方。
头目发现了他这个异类,站到了他的面前,语气凶狠道:“你小子干什么?”
贾瑚看也不看他一眼,依旧瞅着远方掰手指,实话实说:“瑚儿在数狗狗。”
“狗你个头,再提一个狗字,信不信老子让你变成一条死狗!”头目用木棍指着贾瑚的头颅放话威胁。
就在这一瞬间,马群出现了骚动,不安地踢着马蹄,焦灼嘶鸣。
头目神情霎时一变,眼神从贾瑚身上移开,有些紧张地问左前方一下属道:“马是怎么回事?”别又是疯了吧!
下属两眼发直死死盯着他的身后,冷汗如雨,表情好像见到了鬼之一类恐怖的东西,僵声道:“您身、身后有……”
不等他说完,头目就不耐烦地转过身,当下膀胱一紧,险些尿了出来。
涂渊同样见着了那一幕令人汗毛倒竖的可怕画面,凉凉道:“荒山野岭或许没有狗,但是狼最多。”
不错,反贼头目身后来了一大群野狼。兽目冷锐,泛着强烈的凶光,垂涎地盯上了这帮子人和马。
贾瑚捏着手指头,小声咕哝道:“都说我没骗人,你们还不信我。”
贾赦眼泪都快掉了下来,瑟瑟发抖道:“是狼群,看数量少说得有上百头。完了,咱们几个没死在反贼手上,一条小命却要交代在了狼嘴,最惨的是还有可能尸骨无存。”
贾瑚见他又哭了,忙不迭摸头安抚他。“不怕不怕,狗狗很乖很可爱的。”
涂渊冷漠脸,绝望纠正道:“这不是狗,是狼,凶残嗜血的狼。”
贾瑚咬手指,“是这样的咩?”
刀疤脸匆匆扫过同伙们身上来不及处理的伤口,面色灰败道:“先前另一批马群伤到了我们不少人,大伙儿还未处理伤口就急着下山追祭品了。”
“如果所料不错,狼群兴许就是咱们身上的血腥味引来的。”
“嗷呜——!”
蓦地,群狼仰天嚎叫起来。
声落,狼群步伐整齐划一,一步一步地朝着人群移动靠近。
头目率先回神,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抢先上马。“走!”
刀疤脸紧张地喊道:“马匹不够,勉强带上祭品,咱们逃不掉的!”
“那就丢下祭品!命都快没了,还管祭品作甚?”头目不假思索地丢出了回答,说罢,甩动鞭子策马飞驰而逃。
其余反贼见此情形,飞速上马跟了上去。转眼之间,原处只剩下了贾瑚三人和一匹马。
狼群一见嘴边的猎物逃了,愤怒嚎哮,身形如风疾驰而来。
贾赦整个人都让绝望淹没了,紧闭双目等死。“杀千刀的反贼,本老爷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熟料,飞奔涌来的狼群却仿佛看不见他们,哗啦啦一片从他们身边穿过,狂风一般追着反贼而去。
等了又等,等了许久贾赦依旧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他满头雾水,却不敢睁眼看周围情况。“儿子,你死了没,狼群怎么还不咬我?”
“瑚儿为什么会死?”贾瑚戳了戳贾赦的大腿,糯声道:“阿爹,你一直闭着眼睛干什么?”
“你说为什么?”贾赦道:“它们呢?”
贾瑚道:“狗狗吗?全跑光了。”
涂渊执着纠正,“都说了是狼不是狗。”
贾瑚乖巧应道:“好吧,瑚儿记住了。”
贾赦提心吊胆地掀开眼皮的一道缝隙,先是透过小缝小心翼翼且快速地瞥了一眼,又过了片刻,才壮着胆子打开全眸。
环顾四周,没见着一头狼的身影,他如蒙大赦地喘息。一想到自己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喜得又哭又笑。
一旁涂渊认定了是贾瑚身上的奇异力量再度发挥了作用,导致了狼群对他们视而不见,令他们躲过了致命一劫。
涂渊有些不放心地提议,“此地不安全,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如果狼群追到反贼没吃饱,或者没追到猎物,回来这里找他们就不妙了。
“好!”贾赦应声抬头,视线正正好对着贾瑚与涂渊身后,他抹泪的动作突然凝固。“瑚儿,你和十三皇子后面……那头黄色的是什么东西?”
“啊?”贾瑚茫然回头,视线里只有一片黄色的毛。
他后退一步,抬头细看,眼瞳里映入了张毛绒绒的大猫脸。
“哇!好大一只猫咪,毛色黄黄花花的,真好看呐!”
贾瑚惊喜欢呼,双手搂住对方,将自个儿小脑袋埋入了一堆软绵绵的毛里,使劲地猛蹭。
贾赦再一次吓得不敢动了。
刚脱狼嘴又入虎口,他恨啊!!
涂渊呼吸急促,压抑住内心的叫嚣,放低声量说明道:“小笨蛋,别什么都乱抱,这是老虎不是猫。”和刚刚的狼一样属于猛兽,都是吃人的!!
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方让自己的手举起来。随即,闪电般拽着贾瑚来到自己的身后,两眼警惕地盯着面前的打老虎,小步小步,不着痕迹地慢慢后退。
“吼——!”
母老虎张开血盘大口吼叫,一口夹杂血腥的口气准确地喷到了涂渊正脸。他身体猛地一僵,不敢继续乱动。
此刻,涂渊身后伸出一个眼神好奇的小脑袋,眼睛弯弯地冲母老虎笑。
贾瑚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眼睛闪闪发亮。“呀!猫猫头上还长了一个‘王’字花纹!”
落水带来的寒症痊愈之后,张氏得空便会教导贾瑚识字。到如今贾瑚快认完了全本百家姓上的文字,刚好识得老虎头上的“王”字。
贾瑚摸了摸自己的眉心,眸子深处漾动着愉悦的波光,在心里说道:嘻嘻,是和瑚儿长在了同一个地方,一样好看的字花纹哩。
“这头老虎好像没有恶意。”冷静下来,涂渊感觉到老虎并没有攻击的意向,纠结道:“是我的错觉吗?我居然在它的眼睛里看到了……温柔?”
似是听见了他的嘀咕,下一刻,老虎人性化地看了涂渊一眼。
接着,它伸头拱倒了涂渊,趁机叼起贾瑚丢到了自己的背上,甩尾转身步伐轻快地远去。
“……这是一只与众不同的老虎。”刚说完,想起了先前的鱼和马,涂渊立即改口道:“不,应该说,是你儿子吸引动物喜爱的特殊体质无比神奇。”
低语一句,涂渊动作利落地站起来,想也不想就追了去。
随后,做出同样行动的还有一边瑟瑟发抖的马匹。
贾赦满脸懵逼,高声叫喊:“喂!那是老虎啊!你们怎么都跟着走了!会死人的!”
“那你自个儿留在那里,然后等狼群回来吃你吧。”涂渊跟在老虎屁股后面,抽空回了贾赦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贾赦扫视一圈四周,觉得空荡荡的山岭充满了要命的气息,害怕地打了个激灵。
下一瞬,他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奔跑起来。“等等我,不要扔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
荣国府内,张氏低头抿了一口安胎药,刚进嘴就皱眉吐了出来。
翡心忧心忡忡劝说道:“太太,今儿个您又动了胎气,即使心中再如何担心瑚哥儿的安危,也不能不吃药。”
张氏摆了摆手,端起桌上的温开水漱口,再从袖口里抽出帕子擦干净嘴角。
一系列动作结束,她才说明情况。“这药味道不太对,你遣丫鬟重新煎过一副,仔细盯着别再叫外人碰了。”
她的舌头极为敏感,自小味觉便好于常人。兼之她怀了两个孩子,安胎药不知道吃过多少副,哪怕里面只掺杂了一丁点东西,她都能尝出来有问题。
适才进嘴沾了舌头的那一口药,张氏一尝就确定里头添加了一些不利于孕妇和胎儿的东西。
至于下黑手暗害她的人是谁?这个府里除却王氏,张氏想不出第二个。
翡心一听始末,登时气得浑身发抖,义愤填膺道:“二太太也忒不是东西了,老爷和瑚哥儿还没死呢,她就迫不及待地冲您肚子里的孩儿下手了,真怕我们不知道她觊觎荣国府的爵位似的。这么厉害,她怎么不去死!”
张氏同样气得不轻,死死捏着绣帕冷笑道:“残害无辜生命,天理难容。王氏这般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必有她恶报的时候。”
“你看后半辈子,还没有孩子愿意投胎到她的肚子里。”
贾瑚落入反贼手中生死不知,张氏日夜担忧难安,此时又知晓王氏冲她的另一个孩子下手,险些没气炸。她也是实在忍不住了,才会说出这般类似于诅咒的言语。
“当然不会有!”翡心咬牙愤愤然道:“就算她能生,老天爷也不见得肯让她怀上。”
之后,翡心又骂了王氏几句,才出门吩咐小丫鬟重新熬过安胎药。
就在这个时候,下人通传张家舅太太来了。
张氏缓和呼吸,出门迎了其嫂入屋,柔声问:“嫂子怎么来了?”
对方握住张氏的手,“是公公婆婆有些话想同你说,特地交代我带过来予你。”
“听闻太子殿下已经查到了前朝余孽的踪迹,至多再有两日即可寻回瑚儿父子与十三皇子。你且安心养胎,毋庸心怀忧虑。”
其实哪有什么线索,不过是张母知悉张氏接连两天动胎气不见好,心中忧心,于是乎便和媳妇商量了一下,命其过来安抚张氏,让张氏安心而已。
“当真!”张氏心下一喜,眉宇间的忧色消散了不少。
其嫂见状松了一口气,陪着张氏聊了一会子,看着她服用了新熬出来的安胎药之后,打道回府告知张母张氏的情况。
周瑞家的一直奉命盯着大房,张氏刚换安胎药她马上就收到了风声,立马转达消息予王氏知晓。
荣禧堂里,王氏一针扎破了料子。“都到这个时候了,她的防备心居然还能这么重?”
扔掉绣到一半的荷包,她冷冷一哼,再道:“哼!贾赦和贾瑚一齐落入了前朝余孽手里,难道她还以为二人能有活命回来的机会吗?”
“就算让她保住了肚子里的孩子又如何,府里不可一日无主,荣国府的爵位老爷继承定了。”
于此同时,护国寺内,太子也和主持大师进行了一场对话。
“接近两日,孤手底下的人手和父皇派出的兵力,调查到手的全是虚假消息。久久搜寻不到前朝余孽的真实踪迹,孤担心夜长梦多,耽搁的时间长久十三会出事。也是实在没撤了,因而想请大师算一算,十三的具体位置何在?”
这段时间里,太子也是看出来了,劫持事件之中绝对少不了其他皇子推波助澜,甚至于帮助抓走涂渊的反贼隐藏行踪。
当时太子就想鱼死网破,提剑杀了他那些个狼子野心的异母兄弟。
主持微微一笑,从容不迫道:“老衲说过,贾家的那个孩子是身怀大福气之人。有他在身边,十三皇子遇事定可逢凶化吉,万万不会出事。”
“太子无需忧心,且看着吧,不消数日,他们三人必定安然归来。”
太子面上忧色不减,“可是十三这孩子打胎里身子便不好,多年来细细养着方活到如今的年纪。外头缺衣少食,艰难困苦,眼下又是这种寒冷的天气。稍微折腾几下,他的身子就受不了了。”
“纵然他能平安回来了,可身子极有可能垮掉,你叫我如何不担心?”
主持大师笑容不变,淡定道:“我曾为十三皇子相过面,言其乃十六早夭折之相。昔日你同圣上均多次询问于老衲,可曾有解决之法。”
太子接话道:“您说无解。”
主持颔首默认了太子的话,不紧不慢道:“不错,当时是无解。不过如今世间多出了一个贾瑚,一切便有了转机。”
太子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不过一听主持说涂渊的早夭命格有转机,立刻端正了神色。“主持何意?”
主持放下手中的佛珠,正目望向太子,神情认真地说:“老衲说了,那孩子福缘深厚,受诸天神佛钟爱。与之一起,若有幸沾上了他的几分福运,莫说是十三皇子的早夭命格,便是别的……”
他意有所指,却又只透露了一个开头,就不说下去了。
狂喜袭来,笼罩心头,太子愕然抬头道:“您说,只要和贾家那孩子待在一块儿,十三就能活过十六岁,寿命长久?”
“不错。”主持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案,还补充了一句。“十三皇子和贾家小公子接触的时间越长久越有益,最好让他们时常相处,加深彼此的羁绊。”
太子脑筋一转弯,眨眼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这事儿简单,待二人平安归来,我求父皇准许贾瑚进宫做十三的伴读便是。两人日日一同读书习字,这般还怕相处时间不够、感情不坚固?”
“对了,您先前未说尽的那句话是何意?别的?什么别的?”
获悉涂渊命格有法可破,太子心绪激动,一时之间满脑子都是弟弟有救的狂喜,因而起初并未留意到主持后半段话。
这会子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他方记起了主持还有一句没有说完的话。
主持大师掀了掀眼皮子,目光自下向上,停留在了太子的眉之间。“十三皇子遇劫的这两日,老衲瞧着太子殿下身上的紫薇之气,倒是浓郁了不少。”
垂目品味出了主持话中深意,瞬息之间,太子的呼吸声急促而响重。激动之下,他双手一抖,竟是不小心拂落了桌上的茶盏。
青瓷落地声清脆,但是太子根本听不见,他满脑子都在回响着主持的那句话。
不自觉捏紧桌角,手背上青筋纵横交错,太子嗓音沙哑道:“大师的意思是说……孤……”
当年太子带涂渊来护国寺给主持相面,也让主持相看他的未来。
因此,太子听到涂渊早夭短命的同时,亦知悉了自己无缘大位,并且他这一脉还会因他的倒台日后被新皇杀尽,继而绝嗣。
这一消息对于太子来说等同于惊天噩耗,忍不住几次三番追问主持日后继承大统的是哪位皇子。
偏生此等泄露天机的大事轻易透露出口,会给护国寺带来灭顶之灾,是以主持从来不肯透露只字片语口风。
太子念在他帮助自己兄弟良多,不忍心用其他手段逼迫,便将此事埋在了心底深处,多年来权当做从来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
直至不久前,皇帝下令废除他的太子之位,他的脑海中才浮现出了当年的相面结果。
太子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眼睛微红,双唇颤颤。“贾瑚能让孤的储君之位安稳,不用绝嗣?所以,充儿那几个孩子都不用死了,是不是?”
主持没有正面回答太子的问题,只言:“于两位殿下而言,贾家小公子乃上天赠送之绝世大礼。万望殿下厚待之,切勿因其稚小而小看之。”
太子懂得分寸,适可而止地停下了追问。
他弯腰躬身,恭恭敬敬地向主持行了一礼,诚挚地说道:“孤明白了,多谢主持提点。”
主持手执佛礼赶人,“阿弥陀佛,若无他事太子可回宫了,老衲尚有晚课未做。”
“不打扰大师了。”太子退出了禅房,还细心地为其关上了房门。
主持瞥向那扇关紧的门,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若是有可能,他真想拐了贾瑚来寺里当自己的徒弟,造福护国寺。可惜啊可惜,他没那个好命……
荒山野外,母老虎驮着贾瑚在丛林里慢慢移动,涂渊、贾赦和一匹马亦步亦趋地跟在一虎一人后头。
待到这支特殊而古怪的队伍抵达了猛虎的巢穴,马和人都已经蔫了,便如同烈日暴晒过的花朵,失去了水分,没精打采。
贾赦目见母老虎把贾瑚当做虎崽子似的,安置在了巢穴最温暖舒服的位置,还用虎头蹭了蹭他,精神恍惚地道:“这头母老虎莫不是将瑚儿当成了自个儿崽子?”
“是挺像的。”涂渊席地而坐,闻言抬头望了一望,很快又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今天不是一般的累,而且好饿,感觉身体要碎掉了。
贾赦怨念不已地盯着母老虎,嘀嘀咕咕:“这是我儿子,不是你的崽子。抢我儿子当你崽子,你这种行为在我们那儿是要坐牢的。”
老虎转身低吼,吓得贾赦心跳一顿,连忙闭嘴装死。
它昂着头颅环绕贾赦走到了一圈,得意地甩了甩尾巴,纵身跳出了巢穴之外。
贾赦摸了摸扑通扑通跳的心脏,擦掉额头上的虚汗。“吓死个人了,刚才还以为它要吃了我。”
贾瑚拍拍自己的位置,往涂渊方向招手。“这里暖和,小哥哥快来瑚儿身边坐。”
涂渊强忍不适,挪动酸软的双腿步行到贾瑚身侧坐下,和小团子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
“半天下来,瑚儿的肚子又空了。”他捏着扁扁的肚子,小脸鼓鼓,瞧起来甚是可怜兮兮。
“我也是。”涂渊视线不受控制地粘在贾瑚白嫩嫩的包子脸上,挪不开。“我好饿,你的脸看起来很是吃,予我可以咬一口可好?”
贾瑚惊恐抱住自己,“你想吃瑚儿?!”
“不是。”瞧他一副被吓坏的样子,涂渊心中生出了几分罪恶感,赶忙摆手解释:“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道理懂不懂?我看你的脸肉圆白嫩,像包子,便想尝一尝用来止饿。”
贾瑚果断利落地摇头,“我读书少,不懂。”
涂渊默默咽下一口老血,“……你厉害。”
贾赦嘴里噗嗤噗嗤,发出微小的笑声。
涂渊无视传入耳旁的笑声,问贾瑚:“你怎么总害怕有人吃你?要知道,一般而言,人是不会吃人的。”
贾瑚摸摸脸,毫不迟疑地抛出了答案。“因为瑚儿好吃。”
“……”涂渊闭眼深呼吸吐气,“我竟无话可说。”
贾赦继续噗嗤噗嗤笑。
涂渊忍无可忍,低喝一声:“贾赦!”
“对不住殿下,我错了。”贾赦从速认错,两手捏密实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再发出笑声。
贾瑚拉扯了两下涂渊的袖子,引他看向自己。
“小哥哥,瑚儿可以捏捏你的头发丸子吗?”两颗黑眼珠一动不动紧盯涂渊发顶,贾瑚毫不掩饰自己的觊觎。
想了想,他添加了一个条件。“只要你答应了,瑚儿就让你咬一口脸。但是你要轻轻的,不能咬疼瑚儿哦。”
贾赦简直无力吐槽,“你那什么怪喜好。”
两只小的都不搭理他。
贾瑚提出的条件很简单,涂渊不假思索就同意了。“可以,你捏吧。”
涂渊甫一点头,贾瑚立刻扑到他身上,两只肉乎乎的手抓着他丸子形状的发髻玩捏,大方许诺道:“你真好,等一会瑚儿的另一边脸也可以给你咬一口。”
少焉,贾瑚满足罢手,涂渊分别在他两边脸颊轻咬了一口。
“好吃吗?”贾瑚捏住自己的肉脸蛋,好奇问。
涂渊一本正经地点头,“软绵绵的,还很热乎。果然很像包子,而且还是刚出炉的那种。”
贾赦遮盖自己的耳朵,受不了道:“二位祖宗,求你们别说了。我饿得肠子都痛了,就别再勾引我肚子里的馋虫闹腾了,行否?”
“趁着母老虎不在,咱们赶紧逃吧。别看它一路走来没有下嘴,说不定明儿就拿我们当盘中餐了。”
念叨半天,无人回应,贾赦炸毛了。“喂!你们两个别无视我行不行?”
突然,涂渊脸色微变,弯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贾瑚站起,模仿平时别人照顾自己的作法,轻轻拍打他的背部。“小哥哥怎么了?生病了吗?”
顷刻后,涂渊止住了咳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继而瞟了贾赦一眼,淡淡道:“我相信你儿子的力量。”
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一拇指大小的瓷瓶,倒出了两颗米粒大小的黑药丸,干吃吞咽下肚。
贾瑚动鼻头嗅了嗅,可人的小模样宛如一只没断奶的小奶狗。“味道苦苦的,是药。”
胸腔隐隐作痛,涂渊皱眉道:“一天一次,每天晚膳后要服药。昨天忙着逃跑,却是忘了。”
贾瑚抱住涂渊,跟他脸蛋蹭脸蛋。“瑚儿蹭一蹭,给你好运气,很快就不难受了。”
一股暖流流入心间,涂渊暖暖一笑说:“多谢你的好意。”
半柱香不到,老虎叼着一只刚咽气的幼鹿回到了巢穴,丢到了贾瑚面前,用吼声示意他吃。
贾赦一脸懵逼,“它它它……它之前出去,是特地为我儿子猎食?”
因为内心难以置信,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可能还要加上顺便吃晚餐。”涂渊内心毫无波动,“有什么好奇怪的?白天不是经历过一群鱼送东西给他吃了吗?”
“早说过要相信你儿子神奇的体质,相信把他丢在任何一处荒山,都有无数动物抢着当亲儿子养。”
贾赦望望贾瑚,瞧瞧母老虎,看看地上的礼物,咂舌不已。
福娃是真福娃,神佛宠爱,老天爷疼爱,连猛兽也喜欢,了不得了。
老虎:“吼——!”
贾瑚听明白了吼声中的催促之意,笑眯眯摸老虎毛毛,软糯糯道:“知道了,谢谢你,瑚儿会吃的。”
涂渊指向马儿说:“我看过了,绑在马儿身上的箭筒里还留有两支箭,以及一火折子。贾大人你处理一下猎物,生火烤了。”
贾赦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脸,“我?!”
“不是你,难道指望我和瑚儿吗?”涂渊微笑言罢,扭头凝视贾瑚再道:“瑚儿快点头,说对。”
贾瑚照着他的话点头,道:“对啊对啊!”
贾赦:“……”
说句实在话,贾赦的手艺不是一般的差。猎物处理得马马虎虎,肉烤得焦黑一团,味道更是不怎么样。
不过说起来也情有可原,他毕竟是富贵人家出身,娇生惯养长大,累活脏活碰都没碰过,第一次动手难免缺点多多。
贾赦瞪视手中的一团难以下咽的“黑炭”,觉得没脸见人。贾瑚和涂渊却给足了他面子,半个字没说不好,吃光了他烤的肉块。
说真的,尝过了自己的手艺,再看他们,贾赦不是一般的感动。
饱餐后,贾瑚拉涂渊一起枕着老虎肚皮休息。
当然,小家伙也叫上了贾赦一同枕虎就寝。
但是吧,老虎不让,贾赦亦没那胆子,执意去和马儿作伴,说那样比较有安全感。
时间飞逝,转瞬天色已大白。
晌午时候,杳无人迹的山道间,一头猛虎背着俩年幼孩子,步伐不快不慢地向前。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猛虎的右侧有一匹马同行。
那高马背部一样驮着人,不同于猛虎的是,马只载了一人且是个成年男子。
人、虎、马三者之间相安无事,隐隐透着一股和谐感。
倘使有人经过目睹了这一幕,八成得惊掉下巴。
“前方有炊烟,隐约可见房屋影子,看来是个村落。”涂渊极目远眺,把看见的告诉贾瑚父子。
贾赦顿时喜上眉梢,“太好了,终于见到人烟,可以吃顿像样的食物了。”
贾瑚用五指给老虎梳毛,小脸喜滋滋的,玩得不亦乐乎,压根没注意听涂渊和贾赦在说什么。
今早天一亮,感谢过老虎的收留,贾瑚便与之辞别了。
谁知它竟跟了过来,怎么也不肯回去,于是乎贾瑚唯有带上了它一道归京。
涂渊摸了摸身上,摸到一块先皇后留给他的遗物玉佩一枚,之后却再摸不出其他东西,只好问别人:“你们谁身上带了银子没有,待会儿去和村民换些吃喝,咱们回家的路上就不那么难受了。”
反贼抓走他们之时没搜身,若无意外,大家之前就带在身上的东西都还在。
“逃跑的时候遗落了。”贾赦摊手道:“也别指望我家傻小子了,他荷包里装的只有糖块,前日在护国寺里全喂了锦鲤。”
“卖马行不通,卖老虎更是不行。除了咱们身上的冬衣,还有头上的绸缎发带,好像没什么东西可以拿出去同人换吃食了。”
涂渊眸光一一划过贾瑚、老虎和马,若有所思道:“还有一个办法。让瑚儿带着虎、马去村子里卖艺,不一定要收银钱,水粮也行。”
贾瑚:0.0
涂渊拍其肩道:“等一下就看你的了,让马儿与老虎来点简单的互动就好。”
贾瑚懵懵点头,“好。”
然而事情并不如涂渊脑海计划安排好的那样简单,他们一行人才到村口,附近的村民们就吓得大喊大叫,四下逃散。
“大虫!大虫进村了!”
“快跑!老人小孩躲屋子里,男人抄家伙!”
涂渊一头黑线,及时出声抢救混乱的场面。
“大家莫要害怕,我们是南边来的杂耍班子,这老虎是驯化好的,不会伤人。”
“盖因上京路途遭遇了山贼,以至于和其他成员走散,在山里转悠了两日,腹中饥饿。又兼所带银钱意外遗失,路过此地,我等便想叫马、虎表演一二。大家伙儿若是觉得好,给一些吃的喝的咱们几个上路就好。”
听完了涂渊的解释,再瞧清楚了虎背上坐着俩年纪不大的孩子,确定没有危险,村民们这才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村口失控的场面渐渐恢复平静。
面对猛虎,村民还是有些害怕。
好在有贾瑚和涂渊在,瞧着虎人和谐的画面,一小段时间,他们就相信这是一只经过驯服的温顺虎,迎了“杂耍班子”的成员们进村,看虎马表演。
贾瑚背后有队伍智商担当涂渊支招,顺利地指挥第一次合作的虎、马完成了表演,收获了几筐食物。
其实,几人弄出来的杂耍表演,没有一点技术含量。贾瑚也就指挥两兽抬抬脚转转圈,跳了一支丑萌丑萌的舞蹈。
奈何此地村民甚少出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觉得这样的表演新奇,加之其中一表演者还是走兽之王猛虎,于是便看得津津有味。
一支兽舞完毕,每家每户都送出了吃食,几乎装满了马背,险些就没有了贾赦骑乘的位置。
于村民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涂贾杂耍班子离开了村落。
凭靠贾瑚神一样的直觉之路,遭劫持的第三天,这支成员奇葩的队伍,总算看到了京城熟悉的城门。